第402章 拾荒老人
張揚覺得彈幕說的很有道理，寶友這波廣告確實有點太刻晴了。
很明顯是反向的。
賣古董假一賠十，太誇張，就算是國博官方來做這個生意，都能把棺材本都賠出去。
畢竟，世界上敢說自己絕對不會打眼的人，應該就張揚獨一份兒。
剩下不管是哪裡來的專家，總會有吃不準的時候，有時候爲了考察一件古董的來歷，甚至可能要花好多年的時間。
“好了好了，咱們繼續看剩下的東西吧，耽誤的時間有點多了，後面還有人等着呢。”
張揚朝寶友招了招手，讓他趕緊幹正事兒，別瞎鬧了。
寶友莫名其妙的嘿嘿一笑，表情多少有點尷尬。
“讓老師你見笑了，其實那個合鑫拍賣公司，就是個畜生東西開的，專門賣假貨。我剛纔說反話來着。”
“我知道，聽出來了。”張揚指了指旁邊正在直播的手機，上面密密麻麻的彈幕，沒有一個信寶友的話的，“彈幕應該也沒有人上當，你別有壓力。”
“好，不過我還是說一遍吧，大家千萬別去給這個拍賣公司送錢啊！”
【可以，寶友還挺講究的】
【戲有點多了，我命令你速速展示藏品】
【大家都是窮哥們兒，買不起伱說的那些寶貝】
“老師，我收藏的寶貝，其實基本都是跟北洋水師有關的古董。我以前是個海員，想當海軍來着，但是身高差了點，不夠格。”
“怪不得你藏品的針對性這麼強，我還以爲是哪個博物館的研究員拿東西來試我的呢！”張揚故作驚訝的說道。
“哈哈哈，老師你過獎了，其實我最滿意的，還是這件藏品。”
寶友從袋子裡取出了一個外殼雕花的木盒子，外觀和剛纔那些原木盒子、紙盒子什麼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麼精緻的盒子，確實像是放寶貝的樣子。
打開以後，裡面是一件泛着金屬光澤的盤子，但是造型比較奇怪，在盤子的底足部分，有結構和紋飾都非常複雜的裝飾物。
餐盤這麼花裡胡哨，挺少見的。
張揚把盤子拿起來，給直播間的觀衆們展示了一下。
背面的中心是一個巨大的船錨，船錨的兩邊各有一面棱形的金屬塊，結合上面浮雕的龍紋，能確定這雕的應該是北洋水師的龍旗。
這塊盤子如寶友所說，和北洋水師關係匪淺。
盤子的正面就比較普通了，和普通的被氧化後的銀器沒什麼大的區別，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沒有什麼使用的痕跡。
“這是清代北洋水師的銀賞盤。”張揚介紹道，“看起來，是當時某個清政府的大人物，擺在家裡觀賞用的。”
“不是軍艦上用的嗎？”寶友問道。
因爲剛纔也有一件致遠艦的餐盤，他有點思維慣性。
“當然不是。”張揚把盤子豎起來，“看，這樣，用一個三角支架給供起來，那就是低調有內涵的高級裝飾品。”
“銀質的盤子基本都是用來欣賞的，很少直接使用。”
“我猜，這東西可能是水師衙門流出來的，一般不是和海軍有聯繫的人，欣賞不來這麼複雜的賞盤。”
張揚猜測的根據，當然還是因爲漢東省和北洋海軍之間特殊的淵源。
當年北洋海軍的水師衙門，現在還比較完整的保存在漢東省內的劉公島上，放在清代，那裡就是全國的海軍總部。
古建築都能保存到現在，有點寶貝流傳出來也是很正常的。
“老師你這都知道？”寶友一臉驚訝的看向張揚，“這就是我從水師提督的後人手裡買來的。”
要是寶友不在水師提督四個字上加重音，張揚可能還真信了。
但他故意這樣說……張揚笑着問道：“那人是不是姓常，經常的常？”
“對對對，就是姓常。”寶友連聲應道。
“對你個大頭鬼，你當大家都沒看過電影，不知道水師提督的兒子常威？”
“別瞎扯了，還有值錢的寶貝沒？”
“好像……”寶友打開袋子，準備翻找一番。
這時候身後的大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你到底還要多久啊？我的東西簡單，要不我先來吧。”
“誒，大爺，按順序來，你先別急。”張揚擺擺手勸了一下，這次鑑寶活動沒有說每個人只能鑑定一件的規定。
所以大爺的行爲有點兒壞規矩。
“算了，我剩下的也沒啥貴的了。”寶友被大爺上壓力了，主動退讓，開始收桌上的東西。
“謝謝張大師啊，其實早在你們辦臨海站的活動的時候，我就盼着有一天你們能來漢東。”
“咱們這片土地雖然經歷了不少的天災人禍，文物保存的沒有燕京那麼好，但是底蘊在這裡，老百姓手裡的古董還是很多的。”
“我已經感受到了。”張揚微笑着迴應道。
像這位寶友這樣心態的藏家，直播間的觀衆裡還有很多。
經常有人嚷嚷着，讓張揚去他們的家鄉鑑寶，說當地的古董比什麼燕京、盛海、羊城都多得多。
實際上嘛，還是很難和燕京比的，因爲現在古董流通的環境太好了，全國各地的藏家可以到處買，最後還是發達地區的花錢買真品的多。
當然，長安除外，那地方一鋤頭下去就是文物，隨時隨地都在發現新墓葬。
“張專家，他確實沒說瞎話，我們漢東民間藏家手裡東西就是多。”
老爺子適時地走上前附和了一句。
接着拎出來一件和寶友同款的白紅色條紋的編織袋。
看袋子在空中下墜的程度，他帶來的東西也一點兒不少啊。
鑑定臺前，“撞衫”的爺倆相視一笑。
兩人好像是要身體力行的證明“漢東民間古董多”。
張揚示意大爺自己把藏品拿出來，他要抽空喝口水放鬆一下。
後面還有一長條的隊伍呢，真要是人人拎個袋子，那真有點讓人汗流浹背了。
……
新來的這位大爺，收藏東西的方式比剛纔的寶友還要粗暴。
剛纔的寶友好歹還精心準備了盒子，哪怕盒子質量差點，裡面起碼還放了東西填充，保證東西不會晃動。
但是大爺的藏品就不一樣了，直接是拿廢報紙包起來的，然後在報紙外面套了個塑料袋，裝模作樣的保護了一下。
第一件東西，包的像是根擀麪杖一樣。
等到報紙緩緩展開，張揚看到裡面的東西后，右眼皮瞬間連跳了兩下。
啊？這種東西也要拿來鑑定嗎？
報紙裡包的是三根奇大無比、滿是鐵鏽的釘子。
釘帽的部分有半個手掌大，釘身的部分也有一整個手掌長，拿在手裡可以感受到足夠的重量。 “大爺，這是蘑菇釘啊。”
這種釘子的造型就很像野生的蘑菇，高杆、大傘。
釘帽非常大，可以用八十塊的大錘直接砸。
“是啊，蘑菇釘。”大爺點點頭說，“確實像蘑菇一樣。”
“對……對嗎？”張揚撓撓頭，感覺大爺是不懂裝懂，“蘑菇釘是宋代釘棺材用的，一般只有盜墓現場纔會有鏽的這麼厲害的蘑菇釘，考古發掘出來的釘子都保存的很好。”
“難道這是你盜墓挖到的東西嗎？”
“盜墓？沒有沒有，你這個老師可別瞎說。”
“就算是專家也不能瞎說的。”大爺氣呼呼的看着張揚，感覺自己的清白受到了侮辱。
“不是盜墓，那你這些釘子哪來的嘛？”
“撿的啊，在山上撿的。”
“哦，那你記不記得，撿的時候旁邊有土坑或者陷下去的洞什麼的？”張揚提示性的問道。
看這幾根蘑菇釘上面的鏽跡，應該被人從棺材裡撬出來有些時間了，暴露在空氣中起碼有兩三個月的樣子。
所以張揚覺得，大爺撿來的說法是有幾分道理的。
“那誰記得……我撿的東西也太多了。”大爺指了指他的袋子說，“這裡面的都是基本都是我撿的。”
“裡面還有這樣的蘑菇釘嗎？”
“那沒有了，一樣的東西我都包在一起了。”
“張專家，這樣的東西值錢嗎？”
“現在廢鐵多少錢一斤？”
“兩塊錢一斤。”大爺回答的又快又好，一看就是有生活體驗的。
“那您回去稱一下重量，按廢鐵算就行了。”張揚笑道。
【主播說錯了吧，宋代的文物不能買賣的】
【這也算文物嗎？不可思議】
【感覺還是可以算文物的，不過當廢鐵也沒問題】
【你拿着這釘子去上交，人家文物局的人保管噴你一臉】
“這……這不是宋代的釘子嗎？宋代的應該很值錢吧？要不老師你再看看？”
“大爺你提醒我了，宋代的不讓買賣。”
張揚趕緊糾正了自己的言論，差點忘了直播間有網警，文物交易年限這塊兒必須拿捏住。
大爺見張揚沒有要繼續拿釘子看看的意思，直接把桌面上的東西包了起來，又從袋子裡拿出了另一個包裹。
這次拿出來的東西小了不少，有點像醫生用的手術刀，但是更短、刀片的部分也更厚。
相同點是，上面都有很厚的鏽，摻雜了同樣的泥土，導致顏色和剛纔的蘑菇釘差不多。
張揚一看鏽色就懂了，這鐵定是一個坑口出來的。
“大爺，還記得這把剪刀在哪兒撿的嗎？”
“剪刀？哪有剪刀？這不是兩把刀嗎？”
“兩把刀，你把它們這樣合起來，不就是剪刀了嗎？”張揚示範了一下。
“還可以這樣啊？”大爺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喜，指着刀片上的鑽孔說，“我說爲什麼刀上面要打個孔呢，還以爲是穿繩子掛在脖子上的。”
張揚：“……”
看得出來，大爺還真不是裝的。
裝傻裝不出來這種天然呆的感覺。
說明這東西還真是他撿的，經常盜墓的人都知道，像剪刀、釘子這類一看就不值錢的東西，就和墓磚一樣，亂丟都不心疼。
“剪刀記得在哪兒找到的嗎？”張揚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
剪刀和蘑菇釘背後，是一個被盜過的宋代墓葬，而且被盜了應該就幾個月，還有搶救的空間。
“這兩把刀，我好像記得，是在雙連坑村的後山上，我當時去那邊放羊，在路邊撿到的。”
“瞭解，這個信息很關鍵。”張揚點點頭，示意小唐記錄一下口供。
能有準確的地址，基本可以找到這個宋代墓葬了。
剩下的只是當地的文物部門願不願意花精力找的問題。
“在那個地方還有撿到其他東西嗎？”
“怎麼可能還有，就這兩個刀片了。”大爺笑了笑，笑得差點讓張揚以爲自己問了個非常蠢的問題似的。
“好吧，你這邊還有什麼東西需要鑑定嗎？”
“還有很多很多。”
“那就一起拿出來吧。”張揚想了想說道，感覺大爺有點拾荒者的味道，不過別人是在城裡撿，他是在山上撿。
在張揚和小唐的幫助下，大爺編織袋裡剩餘的東西很快全部展開，擺在了鑑定臺上。
那場面，簡直像警察展示收繳的贓物。
有十幾枚清代的各式銅錢，看鏽色應該是在三個不同的地方撿的；
有些瓷器的殘片，不少是漢東省本地的窯口生產的民窯，時間從北宋一直到現代，各個朝代的都有；
還有一些碎鐵片，因爲鏽的實在太嚴重了，即使是張揚也很難分辨出它們本來的器形，自然也沒什麼價值。
“大爺，你這是什麼啊？”張揚拿起一個金屬工具問道。
“我不知道啊，這是我在一個廢棄的工地上找到的。”
“確定是廢棄工地嗎？”
“肯定是工地，挖土方的工地，我看他們用渣土車運東西來着。”
“時間，是上個月？”小唐擡頭確認了一下案發時間。
“對，上個月剛挖完，不是他們挖完走了，我哪裡敢去撿東西啊。”
“小唐，你去叫一下黃警官吧。”
張揚先安排好這件最重要的事，接着才告訴大爺原因：
“這件工具的學名叫洛陽鏟，是盜墓賊用的。考古隊也用，但是他們的洛陽鏟不會亂丟，也不會讓人撿到。”
“所以，要麼是大爺你記錯了，要麼就是剛剛有個墓被盜。”
用挖土方的名義掩蓋盜墓？確實是個好想法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