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真是浪費人材,讓你給我當保鏢……你們領導怎麼想的?”
“還不是你害的?就是你多嘴,老劉和老鄧現在連顧春風的面都不敢讓我見……又怕我搗鬼,索性找了個藉口,把我攆出了專案組……”
“白癡,他們是在保護你。但說實話,就你這身手,指不定咱倆誰保護誰……”
“放屁,老子有槍。”
哦對,忘了……
到了街口,紅綠燈亮起,張漢光輕輕點住剎車。
偷眼瞄了瞄,他欲言又止。
“昨天,她倆都走了?”
就知道你這個王八蛋會忍不住。
李定安嘆了一口氣:但怎麼就那麼不湊巧?
沒料到兩個人會一塊來,更沒料到張漢光會殺個回馬槍。
這下算是黃泥掉進了褲襠裡,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
“都沒走!”
“不可能!”
就昨天那樣,兩人同時出現在他家,張漢光都驚的兩魂出世,三魄昇天,恨不得當場給李定安磕一個。
別說過夜了……
“那你還問?”
“我這不是好奇嗎?”
“好奇你妹……你自個都過的一地雞毛?”李定安斜着眼睛,“你結婚證辦了沒有?”
爲了弟弟的案子,張漢光和老婆離婚都快五年了,中間好了又分,分了又好,夫妻倆一直拉扯不斷。
反正過年去他家的時候,他和媳婦雖然住一塊,但還沒辦結婚證。
“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誰讓你那麼噁心?”
“噁心個屁,我那是關心你?”
“我這不也是關心?”
張漢光無言以對,很想把車開溝裡。
不大的功夫,車開進了監管委。
張漢光沒進去,打開車窗,點了一支菸。
李定安剛下車,又被他叫住:“悠着點,你那老丈人,可不是普通人!”
當然。
挨那麼多槍都能活下來,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還有那半櫃子的勳章……李定安想想心都顫。
他點點頭,踏上臺階。
王秘書站在門口,先打了聲招呼,又幫他推開門。
李定安笑着迴應,應該是客氣了一句。
如果僅僅是因爲私人身份,于思成的秘書不至於是這樣的態度。
所以,李定安也已經不是以前的李定安……
搖搖頭,張漢光吐了一口煙。
……
王秘書又按開了電梯,點了一下十二樓的按鍵。
但于思成的辦公室,在九樓。
他語氣狀似隨意:“書記本來想先和你單獨溝通一下,但早上開會,郭局長做了彙報。主任又找公安部門的領導瞭解了一下,然後徵詢了一下書記的意見,說想和你見一見。”
從公安部門瞭解了一下?
李定安的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
郭彬乾的?
應該不是,他現在比誰着急,哄自己都來不及,不會節外生枝,更不會向領導添油加醋。
所以,上面的重視程度,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嘖,這就是林子良。
輕描淡寫的亮一亮手段,就能震住所有人。甚至一個字都沒提,就能達到他想達到的目的。
挺厲害,但人家有厲害的資本……
他吐口氣:“謝謝王秘書!”
王秘書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書記沒說錯,只需要簡單的提一下,李定安就能理清其中的邏輯。
電梯直達十二樓,王秘書推開了門。
剎那,李定安怔愣的一下。
他知道這次的談話級別可能很高,但沒想到這麼高?
不是付主任……不對,不能這麼說,因爲付主任也在。
當然,于思成和郭彬也在。
但除了這三位,還坐着兩位。
注視着那張略有些熟悉的臉,李定安恍然大悟:如果是付主任,王秘書肯定會在職位前面加上姓。
他沒加,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主任。
他後面還說了一句:主任找公安部門的領導瞭解了一下,他就以爲,可能是打個電話問了一下。
壓根就沒想過,是直接把人請到這裡。
同樣,這位也有些熟悉,電視中偶爾見……
他暗歎一口氣,瞄了王秘書一眼:果然是當領導的,感覺和林子良鬥智鬥勇,都沒這麼累。
大哥,你下次能不能直接點……
轉着念頭,臉上露出謙恭的笑:“各位領導好!”
……
日頭漸漸升高,已經挪到了頭頂。
四面都有牆,風颳不進來,正好適合曬太陽。
正昏昏欲睡,大廳裡出現幾個身影。
談完了?
張漢光揉了揉眼睛:兩個多小時?
別說談話,談判都夠了。
轉念間,他又瞅了瞅,心裡一跳:
一起出來有好幾位,李定安當然在,于思成不在,但郭彬在。
但現在和他站一塊,握着手說話的,卻是付主任。
好傢伙,這級別?
這小子真可以,不卑不亢,不矜不伐。
說了幾句,又挨個握手,最後是郭彬。
也不知說了什麼,李定安往這邊瞅了瞅,其他人也往這邊瞅了瞅。
張漢光靈光一閃:
李老師,要不要派車送你?
謝謝郭局長,有人來接我,就在那邊。
怎麼不開過來?
張漢光冷哼了一聲:他小子沒長腿嗎?
說歸說,他還是發動汽車,開到了臺階下。
于思成的秘書先一步,幫他打開了車門。
李定安客氣的告辭,坐進副駕駛,付主任點頭笑笑。
我去,這架勢?
張漢光與有榮焉,穩穩的開出了院子。
走了好遠,他才猛吐一口氣:“嘖嘖,你小子厲害!”
李定安卻沒吱聲。
張漢光轉頭看了看:李定安靠着椅背,仰着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車頂。
還是第一次見他走神?
“嘿,醒醒?”
“怎麼了?”
“還怎麼了,你魂都飛了?”張漢光一心兩用,車開的又快又穩,“談什麼了?”
稍一頓,他臉色微變:“翻船了?”
“翻個屁的船……”
說了一半,李定安又頓住:對啊?
與翻船那時的天雷勾地火,可能比修羅場還要血腥的場面相比,今天這還真就比不上。
所以,有什麼可糾結的?
他搖搖頭:“沒談什麼?”
“沒談什麼能把你嚇成那樣?”虧你還專業的,這都聽不懂?
李定安瞪了他一眼:“我敢講,你敢不敢聽?”
簽了條例?
不應該啊?
搞清楚,上面現在安排他二十四小時跟着李定安。先不說他什麼級別,就剛纔去的地方,以及兩人間的狀態,不應該對他保密。
除非,有同系統領導和他談話?
張漢光仔細的想了想:“沒見有部裡的人過來啊?”
“要能讓你看到,哪還叫什麼保密?”李定安嘆了口氣,“是你們領導的領導,剛纔談話時他也在。”
“不可能……我剛剛纔給葉高山打過電話,他說老鄧和老劉都在局裡?”
“再想!”
“再想什麼想……唏?”
張漢光眼睛一突。
領導的領導……老劉的領導?
怪不得上了車,李定安都魂不守舍的……
我靠,談什麼了?
心裡轉着念頭,張漢光嘴閉的跟沒下藤的葫蘆似的,甚至眼都不斜一下。
就挺怪,他竟然都不好奇一下的?
稍一轉念,李定安就明白了:這傢伙老闖禍,動不動寫報告,寫檢討,早寫怕了。
他是害怕自個萬一不懂,說漏點什麼,他回去後又得寫報告……
李定安轉着眼珠:“你們領導的領導說……”
“你給我閉嘴……”
張漢光都毛了,一打方向盤,又一腳剎車停到路邊,“故意的是吧?”
李定安哈哈哈的笑,抵擋着張漢光的拳頭。
“趕快走,你不怕挨罰單?”
“罰個毛,這兒是輔道。”
鬧了一陣,李定安的心裡輕鬆了不少。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捋一捋……”
張漢光直接把他拉回了總署。
還真就夠安靜的……
……
蹭了一頓海關的食堂,李定安讓張漢光給他安排了一間向陽的房間。
外面靜悄悄,聽不到一絲動靜,李定安在地上蹬了一下,轉椅滑到了窗邊。
樓層很高,視線很是開闊,大樓鱗次櫛比,不見盡頭。
陽光暖暖的照了進來,潔白的地磚反着光。
思緒如潮水,涌進了腦海。
領導們很和藹,談話的氣氛也很寬鬆,李定安也表現的很輕鬆。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謂的輕鬆,其實都是裝出來的。
兩位領導一起見他,要說沒點壓力,那是假話。
也由此可知,他們對這件事情的重視程度。
談話的內容倒是很簡單:就是爲了林子良的那套技術。
搞出來也行,弄回來也行,問他有什麼辦法。
辦法當然有,第一個,也最直接:弄回來。
但林子良現在誰都不信,誰都不鳥。
除了李定安。
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想,不知道。但這王八蛋現在表露出的態度,就是這個意思。
而領導也能理解:換位思考,任誰換成林子良,遭遇那麼離奇、曲折,以及悲慘的人生之後,都會對所有的人抱有戒心。
意外的,無心的,纔是最真實的,偏偏李定安在無心之中,又幫他那麼多?
所以領導今天和他談話。
李定安能說什麼?
姓林的,我特麼謝謝你……
關於這一點,主任說的最多,沒那麼多冠冕堂皇,更沒有什麼陳之以利害,曉之以大義,全程都是商量的語氣。
部長也說,配合林子良演演戲而已,不管去哪一國,安全肯定不會有問題。
但李定安沒答應。
雖然林子良說的天花亂墜:只要他有,李定安隨便開口,全要都行。
但他不是三歲小孩: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情,人家憑什麼對你這麼好?
林子良又不是他爹……
李定安一種直覺,林子良別有所圖。
比如,把他弄出去,當第二個林子良什麼的……
部長說他杞人憂天:現在不是以前。
李定安表示懷疑。
第二個辦法,搞出來。
李定安之前就對郭彬說過:郭局長,行不行不好說,但只要林部同意,我可以先試一試。
今天也一樣:主任,我可以先試一試。
等於,第一個辦法,他拒絕了。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于思成眼中閃過的那抹欣慰的神情,就說明他選對了。
但問題是,他沒把握。
所以才說有壓力……
他仔仔細細的捋,時不時的記一下,一直到了天黑。
華燈初上,燈火斑瀾,李定安扔下筆,活動了一下腿腳。
坐了一下午,動都沒動,確實有點麻。
正轉着腰,外面傳來敲門聲,門被推開,張漢光探着頭:“郭局長派人來,等了你半下午。”
“人呢?”
張漢光錯開身,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四十出頭,戴着眼鏡,女的三十來歲。
中午,郭彬提過一句,說是給他派了兩位助理。李定安說是他今天先要捋一下頭緒,讓兩位助理先收集一下林子良之前的研究資料。
不管是古董還是瓷器,更或是仿古還是光瓷,只要是和林子良相關的,儘量找一下。
估計是找差不多,找他來彙報。
“兩位辛苦!”
“李老師客氣……”男人笑了笑,“李老師,需要把資料搬過來嗎?”
李定安搖搖頭,“不用,放監管委就好,我明天或後天就搬過去。”
他之所以來這兒,是要張漢光幫忙。
“老張,幫個忙。”
“你說!”
“幫我聯繫一下馮攸然,還有齊英!”
“幹嘛,攤牌?”
“我能和她們攤什麼牌,告訴她倆:你男人還活着?”
林子良怕的又不是這個?
張漢光皺着眉頭:這句話怎麼有點不對勁?
稍一琢磨,他下意識的就想到,昨天在李定安家裡看到的那一幕……
李定安正想着事情,沒發現他的異樣:“馮攸然不是一直想和我合作麼,這次和她談一談。”
“齊英呢?”
“也一樣!”
馮攸然一直圖謀唐佳麗的仿古瓷技術,但她打破腦袋都想不到,那套技術,就是林子良給的。
還有齊英,心心念念,做夢都想把林子賢手裡的那批古董弄回來。但她更沒想到,林子賢背後,是她多年前就逝去的前夫……
兩個女人被林子良耍的團團轉。
所以,林子良哪有表面表現出來的那麼良善?
大奸似忠?
既便不是,也沒好到哪裡。
李定安不想管那麼多,他就一個意思:管你陰謀陽謀,誰敢謀算我,我就掀誰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