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英的眼睛撲棱撲棱。
於書記這理由也太荒唐了:就因爲國博的書記和館長沒來看李定安,你就要讓他辭職?
成書記是什麼級別,林館長又是什麼級別?
而李定安都還沒轉正,還是實習期……這壓根就不符合常理!
就覺得不可思議,于思成又嘆了一口氣:“李主任,事情有點複雜,我一時不好解釋……你別多心!”
“別!”李如英忙擺手,“我懂!”
他真的懂:沒回國的那兩天,何安邦、王永謙、李定安經常避着他嘀嘀咕咕,他就猜到,事情可能有點敏感。
所以,沒什麼可多心的……
于思成又大致問了問考察的情況,幾乎是事無具細。
問的不是那些文物是不是要弄回來,以及怎麼弄,李定安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于思成的眉頭反倒皺的更緊了:就李定安講的這些文物,好像比他預估的價值還要高?
相應的,對林致遠也更加不滿了……
李如英的表情也越來越怪:他越看越覺得,于思成壓根就不是建議,而是準備替李定安做點什麼。
這態度,明顯超出了“女朋友的父親”這個範疇,完全就是準老丈人的介架。
問題是,這小混蛋一屁股的屎,萬一哪天翻船……李如英想都不敢想。
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于思成起身,讓李定安好好休息。
但都已經走到了門後,他又轉過身:“剛纔我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辭職?
但不去國博,自己還能去哪,科創局?
然後,搞一輩子的研究?
問題是,自己這天都不鳥的性格,能不能適應那種環境和氛圍?郭局長能不能做到,像老何那樣包容,放縱?
趕快算了吧,那是監管委,自己在想屁吃?
但這並不是最關鍵的……
轉着念頭,他正準備回絕,于思成擺擺手:“彆着急……監管委又不止一個科創局?”
其實都一樣。
就問,萬一哪天東窗事發,自己的骨頭夠不夠硬?
所以他心裡門清:但凡和于思成沾邊的地方,那是打死都不能去。也是因此,他都沒問館長和書記爲什麼出爾反爾,答應好的讓他去科創去幫忙,最後卻沒讓他去……
李定安頓了一下,最終點點頭:“好的於叔叔,我再想想!”
“嗯,慢慢想!”
交待了一句,李如英把于思成送出了病房。
何安邦還在門外,歉疚的笑了笑:“於書記!”
于思成暗暗一嘆。
技術四級,行政管理三級,還是國博的副館長,這個級別,懂的都懂。
剛剛自己的態度那麼差,他不但沒生氣,硬是在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現在依舊笑臉相迎……換成郭彬能不能做到?
他突然就明白,自己讓李定安好好考慮一下的時候,他爲什麼當時就想回絕。
看來難度很大,但於公於私,于思成還是覺得,李定安都應該挪個窩。
短短大半年,連着兩次差點沒命,這與林致遠和成傑的默許,與何安邦的放縱不無關係:就李定安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再不約束,發生第三次只是遲早的事情……
他點點頭,又伸出手:“何館長,對不起,剛纔有點着急,你別介意!”
“於書記言重,確實是我們做的不到位!”
知道就好!
于思成默默唸道了一句,握手告辭。
何安邦又和李如英把他送到了電梯間。
剛按開電梯門,于思成又怔了一下:你來幹什麼?
京城就這麼大,部委就這麼多,況且監管委和文旅部多少有點業務上的來往,所以電梯裡這兩位他都認識:故宮的童院長和呂院長。
呂本之來,于思成一點不奇怪:他和李定安一直都有來往,關係也很好,再者這次的青龍山遺址和渾善古城項目,故宮都有參與。李定安又是總負責,呂本之來看望一下再正常不過。
不正常的是童志高,他來這裡,還和呂本之一起,還能是來幹嘛的?
童志高和李定安壓根就不認識,故宮的具體業務也一直是呂本之負責……嗯,不好?
于思成心裡咯噔的一下:童志高和林致遠平級,肯定是自願來的……由此可知,不是國博不重視,而是重視過了頭……
童志高比他還驚訝:監管委的於書記?
看看旁邊的老何,再聯想一下昨天開會書記提過一句“科創局那邊呢”,所以,他來這兒還能是幹嘛的?
好傢伙,這陣勢,這速度?
殺雞焉用宰牛刀……感覺派個郭彬都綽綽有餘……
轉着念頭,兩人握了一下手,于思成又介紹:“李主任,這位是童副部,這位是呂副院長……童院,這位是李定安的父親……”
童志高反倒懵住了:於書記,你這就過分了吧……誰介紹,也不能是你介紹啊?
何安邦也不爭氣,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呵呵呵”的傻笑?
還有老林和成傑,嘴上說的那麼好,李定安對國博多麼多麼重要,又做了多少多少貢獻,而挖牆角的都已打上門了,你們人呢?
頓然間,童志高就警惕起來:老林不在,自己就得先幫他守好陣地……
轉念間,他不動聲色的笑笑:“感謝於書記,百忙之中還親自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
你有過意不去的?
于思成頓了一下:明白了,童志高壓根什麼都不知道……
然後,童志高又和李如英握手,好一頓誇,好一頓自責,說沒照顧好李定安,說工作沒有安排到位。
于思成只是笑笑:沒事,你儘管表演!
童志高確實管不到國博,但站在部裡的立場上,人家這樣說話有毛病? 沒有……
李如英卻受寵若驚。
換位思考:鄉鎮實習期的辦事員因公負傷,省裡副職領導突然跑來慰問,先是猛一頓誇,說辦事員多麼多麼盡責,貢獻多麼多大麼,又檢討,說省裡的工作怎麼怎麼沒幹好……
試問辦事員他爹怕不怕?
還好,畢竟也是經過場面的,李如英心裡雖然驚訝,但應對的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客氣一番,兩人將將鬆開手,于思成朝病房指了指:“童院,進去說吧!”
童志高徹底被這句“進去說”給搞懵了:于思成,人李定安的爸還在這站着呢,你做什麼主?
唏,不對,你不是要走嗎?
正狐疑不已,“咣噹”一聲,另一邊的電梯門也開了。
于思成定眼一瞅,暗暗一嘆:果然。
關局長和米局長也懵了,和之前的童志高一模一樣:監管委的於書記,他來幹什麼?
不好……科創局不就是監管委的直屬單位?
好傢伙,來挖人的……但於書記,你也也太會趁火打劫,太會落井下石了吧?
還好,來得及時……先替老林應付應付!
握手,寒喧,介紹……
兩位握着李如英的手,一頓猛搖。
李如英談笑自若,腦門卻止不住的跳:如果說故宮和國博離的近,就隔着一道牆,平時業務來往又多,童院長來看望一下李定安,多少還能說的過去。
而文物局和國博壓根就沒有隸屬關係:國博是部委直屬,而故宮歸文物局,然後文物局才歸屬部裡……所以既便有業務,也和李定安沾不上一絲邊。
但這兩位的態度,以及語氣……特別是關局長,和童院長几乎沒什麼區別:先是誇,誇李定安多好多好,又是自責,說工作安排如何如何安排的不到位……
但李定安去國外,好像不是您二位安排的,應該沒關係吧?
不對……誰說沒關係的,這位關局長和林館長平級,也在部裡有兼職……
關鍵的是,總感覺,他們隱約之中,多少有點針對於思成的意思?
再聯想到于思成之前在病房裡說的那句:李定安,你要不辭職算了……李如英吸了一口涼氣:李定安有這麼重要?
正驚的不要不要的,電梯門再次打開,外面的看向裡面,裡面的人看向外面。
于思成又嘆了一口氣:誰說成傑和林志遠不重視的?
他倆不但來了,還陪着孟書記一起來了。
電梯門剛開的時候,孟書記還有點奇怪,心想你們圍電梯間幹嗎,開會嗎?
但看到于思成,他登時就明白了:于思成怎麼來這麼快?
老童、老關不知道具體情況,主動在給老林打掩護……嗯,不錯!
他先出了電梯,臉上笑着,手也伸了出去:“於書記,來晚了,失禮……其次,向您道歉,李定安不懂事,冒冒失失,差點連累了小於,我們一定批評教育……
最後,我謹代表部裡,向您說聲謝謝:感謝於書記,感謝小於……果然是虎父虎女,臨危不懼,處事不驚……”
于思成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孟少山,話都讓你說完了,你讓我說什麼?
還失禮、道歉、感謝……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就感謝?
還“李定安不懂事”,說這句話之前,你問過李定安他爸沒有?
還“謹”代表部裡……你知不知道你們部裡多少人,你還“謹”?
于思成都被氣笑了:“孟書記,天氣熱,你先緩口氣!”
意思是他話太多了。
“還行!”孟少山也不在意,“不如於書記來的快!”
兩人暗暗交鋒,關局長、童院長卻有點懵,被孟書記這句“虎父無犬女”給說懵了:視頻裡的那位小於,竟然是於書記的女兒?
他們沒顧上問,林致遠也沒顧上講,但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那個女孩和李定安是什麼關係。
所以照這麼說,于思成比他們來的早,甚至越俎代皰,給他們介紹李定安的爸爸,真就不奇怪……
唏,不對……這樣李定安都沒被挖走,可以啊老林?
關局長、童院長看了看林致遠,下意識的就想豎個大拇指。
林致遠暗暗嘆氣,微微一點頭,好像在說:知道我有多難了吧?
轉念間,林致遠又給孟少山介紹:“書記,這位是李定安的父親,李如英李主任!”
孟少山忙握住李如英的手,“李主任抱歉,來之前開會研究一下,關於李定安同志嘉獎,以及配合電視臺宣傳的事情,所以稍有點晚……”
李如英的腦門跳的更快了:“孟書記言重!”
林致遠他見過,就上次保定西陵案,就是林館長率組督查……當時李定安還說過,說館裡的領導對他很照顧,級別還相當高,副部。
當時他和裴淑慎都覺得李定安在吹牛,但再看現在這架勢,他不用猜也知道,這位孟書記是哪裡的書記。
再琢磨琢磨他剛剛說的話:李定安嘉獎就嘉將,也確實該嘉將,但這級別……部裡開會研究?
一時間,他的腦門已不是跳,而是突突突突突……
雖然還在笑,但笑容已經有點僵:“謝謝……謝謝孟書記,謝謝各位領導……裡面請,快裡面請。”
“李主任不用謝,是人才就要重用,這是李定安應得的……”
說着,他又朝于思成做了請的姿勢:“於書記,進去說!”
可以,果不然是一個系統,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你給,上來就佔領制高點……
還同志……李定安連組織關係都沒有,哪來的同志?
還人才……人才就是你們這麼糟蹋的?
進去就進去……
于思成點點頭:“正好有點疑問,想請教一下孟書記和幾位部長!”
孟少山怔了一下:“於書記請講?”
“可能是我孤陋寡聞: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爲,考古只是辛苦點,相對也枯燥一點,但現在才知道,這一行,竟然也是高危行業?”
于思成笑的很溫和:“怎麼動不動就墜崖,動不動就地陷,甚至還會碰到大型猛獸?這次是運氣好,下次呢?”
一剎那,臉色都有點不自然:誰說考古是高危行業?再說了,李定安那是考古嗎,極限探險都沒他那麼野,沒他那麼危險……
孟少山笑了笑,但多少有點勉強:於書記不愧是於書記,一刀就紮在了七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