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是要給小桃的?”
“我先看看。”徐載靖道。
兆眉峰指了指靠邊的箱子。
徐載靖站起身走過去,打開一個箱子後,看着裡面的東西松了口氣。
這箱子裡裝着半個手掌大小,憨態可掬的棕熊木雕,還有一條不知道什麼動物皮毛製成的圍脖。
看着跟過來站在一側的兆眉峰道:“兆大哥,原來是這些東西,你早說麼!”
這些東西送起來,青草便能完成。
兆眉峰笑了笑,打開了另一個箱子後,從中拿出一個被紅布包裹着的東西。
徐載靖眼角抽了抽,道:“兆大哥,這麼好的人蔘就用一塊紅布裹着?還是兩根!這個我真沒法兒送.”
兆眉峰將人蔘放到一旁,又掏出了一包大大的東珠,一包鹿茸,最下面墊着的是一層金條。
徐載靖痛苦的搖了搖頭道:“我還是給她脫籍的好。”
看着徐載靖的樣子,兆眉峰笑了笑:“不逗你了,這箱東西先放五郎你這裡。”
“大師兄知道,想要把東西送到那丫頭手裡,肯定要破費買些更好的給盛家姑娘遮掩!買東西的銀錢便從這些裡面拿便是。”
“兆大哥,哪用的了這麼多。”
兆眉峰看着裡面的東西,道:“五郎,這些東西的來路想必你心中有數。”
徐載靖頷首:“嗯,北邊金國!但是,兆大哥,登州高家便有金礦,將這些金條直接請高家融了重鑄不就好了?”
“潘家和金國也是做生意做老了的,他們必然識貨,那還要送到京裡來。”
兆眉峰拿起東珠端詳着道:“大師兄他向來是謹慎慣了的,這些東西成色太好了,實在不好出手!一旦搞不好,可能就會被人順藤摸瓜。”
徐載靖看着東西,十分認可的點了下頭。
汴京出現了這些好東西,誰賣的?
賣東西的人和在登州總攬北遼金國諜務的皇城司主事什麼關係?
這人能被委託售賣東珠,那有沒有這位主事在意的人或物件?
能尋到便能拿捏。
“但是五郎你不一樣!人蔘這些東西你可以和虞家打交道;東珠、金條送到文思院李家便會被琢磨、融掉,變成首飾消失的無影無蹤。”
兆眉峰說的是實話,這些好東西,你要是沒有讓人信賴的關係,誰也不會輕易的接手,就是接手了多半也要壓一壓價格。
徐載靖看了眼說話的兆眉峰,又看了看箱子裡的金條,遲疑道:“所以,登州高家也不能信了?”
兆眉峰點了下頭:“這些東西換成沒名目的銀子,或用或存,五郎自己做主便是。”
徐載靖:“那兆大哥就不問我一下什麼價格?”
兆眉峰:“需要問麼?”
很快,青草抱着大氅,帶着徐家女使將酒菜送到了木屋中。
戌時正刻(晚上八點後)
喝了酒的兆眉峰,推開屋門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放眼看去,徐家跑馬場已經變成了白色。
門口的雪花一腳下去都能沒過腳背了。
“兆大哥,不行今晚就住我家吧。”
跟在後面的徐載靖說道。
兆眉峰伸了個懶腰,在門口懸掛的燈籠下呼出一口白氣後搖了搖頭:“明日還要早起,就不留了。”
兩人說着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到大門口。
徐家門房之中,已經多了六七個皇城司的吏卒,喝酒熱身的他們看到兆眉峰後,趕忙披上披風跟着出了大門。
大門口燈籠下,
角落裡的積雪因爲風吹,比別處要厚很多,有些還附在了牆上。
青雲和門房管事小廝幫着吏卒們點燃了火把、燈籠。
•ttκΛ n•¢o 片刻後,
“五郎,回去吧。”
騎在馬上的兆眉峰擺手道。
“兆大哥路上慢些。”
徐載靖拱手說完,看着燈火消失在街口,這才轉身回去。
在門洞內可以看到一旁撩開簾子的門房中,桌上的碗碟,桌下的酒罈很是不少,看來喝的不錯。
看着抱着酒罈跟着的門房小廝,徐載靖道:“這是幹嘛?”
“公子,這還有半壇酒”
“雪大天寒,你們自己留着喝。”
“是,公子!”小廝語氣很是興奮的應道。
回了馬場邊木屋,
青草已經將桌子收拾了一下,爐火通紅的火爐上還熱着菜。
徐載靖和師父說話的時候,看着過了一會兒纔跟進來的青雲,道:“怎麼這麼慢?”
青雲笑了笑:“方纔叮囑了一下管事,今晚門房中的折籮給我留着,明早過去的時候我給舒伯帶過去。”
家中舉辦過幾次宴席,徐載靖也是見過幾次青雲口中的‘折籮’的,他笑着點頭道:“嗯,折籮可算是美味。”
徐載靖小時候勇毅侯府還未起勢,他很是吃過幾次。
‘折籮’就是宴席上剩下的各種菜的大雜燴。
放在現代大多數人都會嫌棄,但是在大周,這‘折籮’大雜燴裡有油、鹽、糖、醬、菜、肉屑、骨頭等等。
在鐵鍋裡一熱,味道還是相當誘人的。
這等好東西,明早舒伯在攤子上煮沸後,買上一碗便能就着炊餅等主食吃上一頓。
“青草丫頭,你家公子喝的不少,你來陪我喝一杯。”
殷伯一邊將熱好的菜倒進海碗裡,一邊嘶啞的說道。
正在一旁用木盆中的熱水,清洗着空出來的碗碟的青草,看了眼徐載靖。
看到點頭後她笑着抿抿嘴,用巾帕擦擦手後坐到了凳子上。
“少喝點。”
站在禮物木盒邊的徐載靖,轉過頭說道。
聽到此話,想要用酒碗的青草悻悻的換成了酒盅。
隨後,
徐載靖又和師父、阿蘭他們喝了幾杯酒。
當阿蘭尋書他們幫着青雲搬東西的時候,殷伯和徐載靖低聲道::“靖兒,這都多久了怎麼還送賀禮,我瞧着東西還不少呢。”
徐載靖想了想,道:“那位老哥哥行事向來嚴謹,許是公務繁忙,也可能是有他自己的考慮。”
殷伯點了點頭。
徐載靖和青草回院兒的時候,
跑馬場去後院兒的路上,已經被小廝們掃雪掃出了一條路。
侯府附近,
曲園街邊,
“咚咚咚。”
一處已經掃了雪的院子門口,厚實的木門被人敲響。
“誰呀?”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
“我!”
“主君回來了。”
一陣走路和打開門閂聲後,帶着一個僕婦,挑着燈籠的花清出現了門口。
看着拉着小板車的青雲,還有一旁推車的阿蘭和尋書,花清疑惑道:“這”
“快,阿蘭兄弟,尋書兄弟,快進屋暖和暖和。”
“嫂嫂,時辰太晚,我們就不進去了。”阿蘭拱手說完便和尋書轉身離去。
“哎~”花清就要說話。
青雲擺手制止後,喊道:“過幾日來家裡喝酒!”
“哎!”尋書應了一聲。
人力車進門,關門落閂後。
花清看着板車上的東西疑惑道:“官人,這是”
青雲停穩放下雙手中車轅,道:“公子好友送的東西,說是給兩個孩子的。兩個孩子呢?”
“睡了!官人,這也太多了。”
“搬吧。”
東西已經進屋,
小板車靜靜地停在院子裡,
不時的有風吹過,掉落些許雪花。
正屋的窗戶裡映出了明黃的燭光。
青雲小院兒不大,但是五臟俱全。
一側廂房裡有爐子,住的是請來做家務的嬤嬤,
正屋裡,外間有燒暖炕的竈口。
竈口上的大大的水壺冒着熱氣,
“轟轟~”
這是爐火旺盛的竈口發出的聲音。
“這些東西可真好!”
花清就着燭光,看着擺在條案上的東西,感嘆道。
“咱們公子的好友,送東西哪有差的?”
聽着青雲的話,花清很是認可的點着頭,舉起一匹緞子道:“就是這匹錦緞,看着顏色有些老!”
青雲站在一旁看了看,道:“嗯!你穿着是有些不合適,但岳母她穿着應是正好!”
“在侯府裡,青草那丫頭還說,這匹錦緞和這條兔毛圍脖很配。”
花清看着青雲手裡的圍脖,笑着點了點頭。
“叔父說,這裡面還有滋補的阿膠等好東西,明日一早分大半給岳母送去。”
“嗯嗯。”
“這個料子可以給小弟弟他做個虎頭帽,剩下的給兩個孩兒再做身衣服。”
“嗯,做得大些,便能多穿兩年。”
屋外,
寒風凜冽,隱約傳出了小兩口商量過日子的聲音。
一陣北風吹過,屋檐上又是一陣雪粒飛下。
第二天,
很是溫暖的臥房中,
徐載靖坐在牀邊,接過了花想手中的熱毛巾。
擦了擦臉後,看着有些瑩白的窗戶,徐載靖道:
“什麼時辰了?”
“夏媽媽說,聽着已是寅時末(早五點)了。”
“嗯!”
今日學堂休沐晚起半個時辰。
穿戴整齊,帶着女使走出屋門。
“公子,昨日下午那麼大的雪,早晨居然出月亮了。”
花想指着清晨的天空喊道。
清晨的夜空中很是明淨,
橢圓的月亮掛在空中,
白色的雪地反射着月亮和星星的亮光,這纔有了窗戶上的瑩白。
徐載靖嗯了一聲後,
朝着已經有了剷雪聲音的院外走去。
巳時正刻(上午十點)
太陽當空,陽光耀眼。
積英巷盛家,
前院中間地上堆着掃在一起的積雪。
在陽光的照射下,
被雪花覆蓋的白色屋檐、走廊頂上的雪正在融化,
有的地方結着短短的冰凌,
雪水順着流下來,砸落地面的聲音,就如同是在下雨一般。
下朝歸來,一身官袍的盛紘披着斗篷,戴着繡有月季花的護耳,帶着冬榮在廊下走着。
下雪不冷化雪冷,
鼻頭被凍得通紅的盛紘,呼了一口白氣後,揉一揉臉頰。
他的臉頰也被凍得有些難受。
走到前院書房門口,
盛紘看着門口正準備端茶進去的女使羊毫道:“長柏在書房裡?”
羊毫躬身應是。
盛紘點頭後進了書房。
因爲長柏在,書房燒着地龍很是暖和。
又有雪折射陽光,
讓這前院的書房中非常的明亮。
“父親。”
手裡拿着一本書的長柏,朝進來的已經脫了披風護耳的盛紘躬身一禮。
“柏兒,在看什麼書呢?”
“兒子在看前朝柳誠懸大師的《用筆論》。”
“哦?柏兒是在書法一道上有所領悟?”
“是。”長柏回道。
盛紘點頭道:“柳公筆法骨力勁健,內藏剛強,和柏兒你的性格很是相配。”
長柏躬身謝過自家父親的誇獎。
走到長柏身旁坐下,看着長柏手中的冊子,盛紘眼中有些追憶的神色。
“父親,喝茶。”
長柏接過羊毫端來的茶盞道。
“嗯,柏兒,你坐。”
喝了口熱茶後,盛紘拿過長柏放在桌上的冊子。
隨手翻了翻,盛紘道:“說起來,這本用筆論還是當年你祖母託了不少人,賣了大臉面才尋到的。”
“爲父能有如此筆法,也是託了你祖母的福氣。”
“這書房中的書籍,有半數都是爲父求學之時你祖母特意買來的。”
長柏點頭道:“祖母爲盛家付出良多。”
盛紘看了眼長柏,笑着點了點頭:“柏兒,你還有兩年多便要下場會試,好好努力。”
“是,父親!那.兒子就回自己書房了!”
“嗯!也別用功過勁傷了眼睛,你書房裡的金魚也要多看看。”
長柏再次應是。
待長柏離開,盛紘看着書房中的一排排書籍,他愜意的舒了口氣後,起身找出一本棋譜後下了起來。
興國坊,
坊中街道早已被各家清掃乾淨,
路邊還能不時的看到堆成的雪人。
但此時,騎馬走在街道上的一人卻全然沒有看雪景的閒心。
很快,這人便走到了齊國公府大門前,
門前偌大的石獅子,早已被擦得乾乾淨淨。
這人下馬後,將掏出懷裡的帖子遞給了齊家的門房。
齊家後院,
暖和的廳堂中,
平寧郡主和齊國公坐在一旁,
面帶微笑的看着不遠處的坐在桌後的齊衡。
齊衡身邊站着一位滿是文氣的中年人,點頭道:“小公爺的字,一看便是用功苦練過的,很不錯!”
齊衡站起身,拱手道:“謝先生誇獎。”
齊國公站起身:“先生,用杯茶吧。”
那中年人正要說話,門口布簾被掀開,齊家小女使快步走了過來,在平寧郡主貼身嬤嬤的耳旁說了幾句。
隨後,聽完貼身嬤嬤轉述後,平寧郡主朝着齊衡和中年人笑了笑後,扯着齊國公走到了側間。
“怎麼了這是?”齊國公好奇問道。
平寧郡主若有所思的說道:“貝州通判董大人歿了。”
齊國公一臉不可思議:“這,董大人正直壯年,怎麼可能”
平寧郡主面色嚴肅,眼睛轉了幾轉,滿是思考神色的說道:
“說是騎馬歸家的時候,飲酒過多墜河而亡!官人,之前父親他,是不是讓你.”
齊國公面色也難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