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超度勸解
吱呀一聲!身後房門推開!
一個披着棉衣的老者拄杖走出。
兩個家丁頓時讓到一邊。
老者同樣一眼看見了走回來的林覺與羅僧,還有他們身後的鬼魂與殘魂。
可他雖然身體孱弱,不如家丁,膽氣卻要更勝家丁不知多少,見到這幅場景也無絲毫畏懼,反而先向二人身後的鬼魂殘魂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老朽本以銀錢請諸位好漢來相助,卻不想害了諸位好漢的性命,真是愧對諸位……”
殘魂自然沒有任何反應。
倒是徐姓鬼魂坦然受之,只是說道:
“起來吧,死都死了,我們吃的就是這口飯,說那些做什麼,後面多給我們上幾炷香、衣冠冢修好些就是了。”
“定然如此!”
老者拄着柺杖顫巍巍站起,這才又看向前方二人。
只見道人神情平靜,武人一手提槍,一手提刀,衣衫有些破爛,身上染着黑血,不禁問道:
“羅公與真人可受了傷?”
“不算什麼傷,楊公可以放心了。那黑僵應該就是此前村中一直不安寧的源頭,如今已被除掉,如果村中殭屍沒有別的源頭,或是再起禍端,今後想來也不會再鬧殭屍了。”羅僧說着,伸手指向林覺,“楊公須得多謝這位林道長施法相助纔是。”
“老朽先代楊家村與潤澤縣的百姓謝過林道長,請受我一禮。”
“合該如此,不必多禮。”
“也謝過羅公。”
“收錢辦事,不必言謝。”
衆人交談之間,卻見那徐姓鬼魂竟一直站在旁邊,彷彿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徐公……”
老者不禁又看向他,覺得他怕是還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心願,便先讓兩個既覺得害怕又覺得奇妙的家丁回了屋,又關上了門,隨後才問:
“徐公可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卻聽那徐姓鬼魂答道:“徐某自幼沒了雙親,年輕時妻兒也被妖怪吃了,如今孤身一人,唯有這生死血仇,哪有什麼心願?”
“既然如此,眼下這殭屍已被林真人與羅公除掉,徐公血仇已報,便早些離去、安息吧。”
“血仇報了,可血仇背後還有別的。”
“什麼?”
“楊老不是說了嗎,此事還有蹊蹺。”徐姓鬼魂說着,不禁冷哼,似乎起了幾分江湖無賴,“何況就算離去,又能去哪呢?我生前殺孽太重,哪怕下了地府怕是也沒什麼好日子過,還不如就在你們這裡當一個鬼來得自在。”
“可我聽說,新鬼大,舊鬼小,徐公就算成鬼,也會被那日月煎了陰壽,逐漸消磨的啊。”
“你聽誰說的?”
“聽別人說的。徐公想啊,若是做了鬼就能長久,那爲何從未見過千年以前的鬼呢?”老者顫着聲音說道,爲他着想,“徐公心如此想,也許只是因爲剛成了鬼,還沒有體會到孤魂野鬼的酸苦罷了,若不安息,苦日子還長呢。”
“那又何妨?”
徐姓鬼魂聽他反駁自己,有些不耐煩,竟逐漸露了兇相。
老者當即大驚。
羅僧也皺起了眉,覺得不對。
“不好,徐公雖然心願已了,可看他這樣子,怕是因枉死心有不甘,起了執拗。”老者畢竟活得長,見多識廣,當即說道。
羅僧也是對徐姓鬼魂勸解道:
“徐兄,你我皆行走江湖,靠着作亂的妖精鬼怪吃飯,怎會不知,這人間的遊魂野鬼的日子有多難過,孤寂使人發瘋,也使鬼入魔啊。”
“這……”
徐姓鬼魂對羅僧是有滿心的仰慕與敬重的,聽他也如此說,不由收回兇相,猶豫起來。
“鬼魂理應屬於陰間,徐兄若是執意要逗留人間,羅某也不敢阻攔,不過徐兄最後無非也就是兩條路:要麼在日月風霜中逐漸消磨滄桑,變成野外殘燭爛絮般的小鬼,在孤寂中消磨自己,要麼便化成惡鬼,四處作亂,就成了徐兄曾經斬殺過的那些鬼的樣子了。”
“……”
徐姓鬼魂神情一呆,似是想明白了,隨即說道:“要我安息,也很簡單,需請你們幫一個忙。”
“直言就是!”
“徐公儘管說!老朽一定照辦!”
徐姓鬼魂猶豫了下,這纔開口:“我生前畢竟殺孽太重,又是枉死,傳聞這二者在陰間都會受到懲罰,因此不太敢去陰間。你們須得尋一個既有大德行又大有修爲的高人,爲我做法超度,我才能心安歸去。”
這個要求倒也合理。
只是既有大德行又大有修爲的高人……
說好找也不好找。
說難找卻也簡單。
羅僧和老者心中忖度,同時轉頭,看向了身邊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輕道人。
就連那徐姓鬼魂也看了過來。
甚至小師妹和狐狸也跟着扭頭看向了他。
“嗯?”
林覺倒是不禁一怔:“三位看我做什麼?”
“道長可否……”
“三位有所不知,在下雖是修道人,不過卻是修靈法的,既遠遠稱不上有大德行與大修爲,也不知道如何做法事唸經超度,只是有些降妖除魔和巧妙變化的法術本領罷了。”
林覺爲他們解釋道。
“這……”
兩人一鬼都是一愣。
徐姓鬼魂也露出失望之色。
林覺見狀,終究不忍心,看着那徐姓鬼魂,又說了句:
“不過我在山上之時,也曾聽說過這陰間的規矩:雖說有殺孽太重會判罪的說法,卻得是濫殺無辜才行,雖說也有枉死也會受罰的說法,卻要是自己無緣無故因爲一點小事濫自輕生才行,目的也是讓人尊重自己的生命,行事謹慎。”
“當真?”
“徐公心想,鬼也曾是人啊,難道成了鬼就不講生前的道理了嗎?同樣的道理,如果因爲有人降妖除魔就認定是殺孽太重,因爲人爲了守護一方而被妖鬼所殺就判枉死罪,這又是什麼道理?”
林覺說着一頓:
“徐公本也是江湖灑脫人,何必陷入這等執拗之中?哪怕生前有些殺孽,可只要不愧對本心,又有何懼呢?”
那徐姓鬼魂見過他施法除妖,心中早已把他當成了神仙高人,對他頗爲敬重,自然也對他的話很信服。
且這話也是說到了他的心裡去。
林覺見此,便又補充一句:
“何況徐公連那黑僵都敢面對,爲了守諾與除妖,至死也不退,又有什麼好不敢下陰間的呢?”
徐姓鬼魂若有所思,逐漸露出恍然之色。
隨即竟對他鄭重行了一禮。
轉身一步,身影便慢慢隱去。
身邊兩人這纔看向林覺。
“道長還說不會超度?”羅僧說道。
“確實不會。”林覺如實道。
“不會超度,勝會超度。”羅僧笑道。
“超度的經文也就是這個道理啊。”老者也忍不住感嘆一句,“不過也得道長本身德行出衆,令人信服,這話才能說到徐公的心裡去。”
“不過偶然罷了。”
“那這幾位呢?”
老者又看向跟隨他們回來的殘魂執念。
其中有四位江湖武人,五個捕役。
“這些乃是執念造就的殘魂,許是不甘枉死,許是別的原因,沒有成鬼,卻又不願離去。”林覺給他們解釋道,“他們比鬼更難溝通,也不能如鬼那樣去陰間生活,只有知曉他們有些什麼執念未了,興許才能讓他們安息。”
“我也不知。這四位江湖好漢與我也相識不久。”羅僧對他說道,“不過這幾年秦州有不少妖魔鬼怪作亂,害了許多人,在這年頭,提着一刀一劍就敢靠着這些妖魔鬼怪討生活的江湖好漢,除了一身武藝,多半也都有些仇怨意氣在撐着。”
說着停頓一下:
“這幾個捕役則是楊家村的子弟,這纔敢來這裡值差。如今村中之人十去五六,也許是想看看家中人還在不在。”
老者一聽,頓時去往屋中。
沒有多久,有人出來。
又有人去別的大戶院子叫人。
院中逐漸起了幾聲哭嚎。
“幾位好漢,如今村中邪物已除,待得吸毒石曬乾,村中病患也將痊癒,便離去吧。”林覺試着對他們勸解道。
兩個捕役緩緩消失。
剩下四個江湖好漢,以及三名捕役,不願離去,身影在清冷的夜裡飄搖。
羅僧與老者又只得看林覺。
“幾位若願安息,便安息吧,若實在不願安息,也可離去,這天地之大,自有歸處。”林覺心口如一,誠心說道,“若是不願安息,也不願離去消散於這天地間,又有一顆除妖之心,便可隨我而去,今後助我降妖除魔,驅邪扶正。”
羅僧有些意外,轉頭看他。
卻見那七道殘魂執念真有動靜,似乎這本就是他們的意願一樣。
隨即林覺拿出一個小瓷瓶子。
“若是願意,可進瓶中!”
“倏……”
幾道殘魂執念先後而來,進了瓶子。
“定不負諸位!”
林覺如是說着,蓋上瓶塞。
此時院中才算又清淨下來。
羅僧與老者看得頗有驚異,唯有師妹與狐狸見慣不怪,一個靠牆盯着他們,一個坐在地上用後腳撓頭。
“夜已深了,回去休息吧。”林覺說着,看向老者,“村中可有哪戶人家……房屋空置出來的?可給我師妹二人借住幾晚。”
老者如何不知他的意思。
“對面那個院子,是老朽堂兄家的院子,他家裡已死完了,門也沒鎖,道長不嫌棄,就住那裡吧。”
“老先生有些膽魄,卻也莫要再擔憂了。”
“多謝道長。”
“對了,村中水牛晚上幫了我一把,因此受了傷,也算是爲村裡出了力,老先生還請多照顧一下它。”
“這個自然。”
老者誠心對他施禮。
林覺與小師妹回了一禮,便出門而去。
月光淡薄清冷,村中寂靜無比。
對面有個院子,確實沒有鎖門。
師兄妹二人進去,各自找了個房間,林覺將守夜燈給了小師妹,自己則靠扶搖來警覺。
找個長榻躺下,心中思索。
今夜這黑僵雖然厲害,不過也不如當初那頭黑熊精,林覺還沒吃神行丹,也沒有與它周旋,加上此時的他也已今非昔比,因此心緒也沒太大波動。
只是又有七位好漢願意追隨,這倒是一件值得高興榮幸的事。
除了內心情緒之外,實質的收穫也很不凡。
七位好漢,已經超過了他此時擁有的豆兵總數。
中間四位江湖好手,料想武藝都不會差。
還有三位捕役,不知武藝如何,不過對於豆兵這門法術而言,殘魂生前精於搏殺自然是好事,可是影響也沒有那麼大。
一來豆兵本身不如真人靈活,很多身法都施展不出來,變成殘魂後,生前的技巧與經驗也會遺失掉大半,武藝的加成便也被削弱了。
二來江湖武人之所以厲害,除了一身武藝,還有一身苦心打磨出的力量,可成爲豆兵之後,早已換了身體,這具軀體有多大的力量,只取決於林覺的祭煉,而不取決於生前的力量。
因此最重要的還是品性。
武藝必須要有,而且越高越好,不過也無需太過執着。
反倒讓林覺頭疼的是——
這些靈木該去哪裡找?
當時得來的梨祖木心還剩一半,倒還能做出兩位豆兵,甚至林覺都已經雕刻出輪廓了,兵刃盔甲也做好了,再做起來很簡單,可也還差五位。
難道用這剛從枯澤縣得來的櫰木?
可這櫰木雖有靈韻,畢竟沒有成精,用來做豆兵倒是勉強可以,可比之此前的梨祖木心、丹果木可就差多了。
而且櫰木另有用處。
林覺還打算用它來煉巨靈丹,用來做豆兵,既不適合,又有些浪費。
“唉……”
林覺不禁嘆息。
身邊狐狸學他嘆息。
隨即思索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