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俠與官相對
彩狸有着貓的本能,到了新的環境,習慣性的在各間屋子裡轉一圈,這裡聞聞,那裡嗅嗅。
扶搖則悄悄躲在門後,趁它從一間屋子裡出來,忽然跳出來,把它嚇得原地飛起。
一貓一狐隨即一前一後追逐起來。
兩個道人則在屋中踱步交談。
“我看那邊山上有戶人家好像種了一片竹林,找個時間,我們去向他買一些竹子、編成籬笆,再挖幾棵小竹過來種下。”林覺說道,“這樣這裡就有個院子了,有個院子,就是看着也要舒服些。”
“是的!”
小師妹走在他身邊,見他目光掃過周圍,也跟着他四下打量。
確實,有個院子,哪怕是籬笆圍成的,哪怕什麼也不種,看着也會感覺安逸許多。
“師兄要養什麼種什麼嗎?”
“我們最多也只住到明年春天,中間說不定還要回去找一趟二師兄,養雞養鴨就沒必要了,但也可以開出一片菜地來,種些應季蔬菜。”
“可以買兩個老母雞來生蛋,師兄一個,我一個,扶搖和小花吃蛋黃!”小師妹說道,“走的時候再把它殺來吃掉!”
“好主意!”
小師妹見他讚許,眼睛當即一亮。
“還有青菜。”
林覺走到了最右邊的茅屋前,換了一個方向,繼續散步一般:
“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了,不過冬天也有不少可以種的菜,像是豌豆,可以擇豌豆尖來做菜煮湯,味道一絕,還能種些白蘿蔔紅蘿蔔,茼蒿菠菜白菜芹菜這類的,再種點小蔥蒜苗,以及我愛吃的芫荽。”
小師妹像是在聽課學法術一樣,神情嚴肅,眼光閃爍,聽到妙處,暗自點頭。
不光面上如此,其實心中也已將之暗自記下,同時盤算着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做,又從什麼開始。
師兄負責說,她就負責做。
如此分工剛剛好。
聽說京城外的那間道觀也在山上,十分偏遠,自己正好可以先演練一遍。
“不知山上有沒有野生的果樹,如果有的話,倒是可以移栽一株過來。”林覺說道,“我們賞一春花,乘半春涼,果子就留給他們了。”
“冬天能種樹嗎?”
“冬天不適合種植,但適合移栽。”
“原來如此。”小師妹連連點頭卻又盤算起來,“師兄,什麼果子一年四季都能成熟?”
“哪有果樹一年四季成熟的?倒是有的夏天成熟,有的秋天成熟,也有的冬天成熟。”
“……”
小師妹隨着他的話而思索,又問:“冬天成熟是什麼果子?”
“冬棗,柿子。”
“是哦……”
小師妹連連點頭,認真記下。
“師兄等下給我一張紙。”
“你要做什麼?”
“我要列個名單,記下來。”
“可以。”
“對了,還要做個石桌石凳。”小師妹又想起,“等我們走了,就留給他們家。”
“有理。”
“有理!”
兩個人討論憧憬着,準備將這幾間茅屋裝點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然後再在這裡生活到明年春天。
這等事情是有一種奇妙魅力的——
是對自己未來的規劃,也是對美好日子的嚮往,哪怕還沒開始做,沒見到任何效果,光是想着,內心仍然會覺得愉悅滿足。
“當然,師妹,你我還是以修行爲主。”
“我知道!”
只有狐狸和貓兒全然不管這些,只是知曉今天他們將要住在這裡,明天也是,便在院中自由自在的追逐打鬧,不知憂慮。
之後幾天,兩人便按着規劃來。
林覺的“點石成將”停留在入門,剛好是可以“移沙走石”的地步,便從地下召出石頭,小師妹細心將之摸成石桌石凳。
下午時分,林覺雕刻豆兵,師妹練習山壓頂。到了黃昏,二人一狐一貓都在院中修行。
晚上夥計又給他們抱來了些碗筷。
清晨仍在院中盤坐,睜眼對視,二人同時起身,去村落的集市隨便買些蒸餅果腹,又再採買五個蒲團,一些米麪菜籽。
回來是正午,小陰陽法不便正午修行,便去對面山上向人採買一些竹子,和驢兒一起拖回來,連狐狸和彩狸也不能逃脫,背上也要被兩個道人綁上幾根細竹,搖搖晃晃揹着回來。
下午小師妹在院中翻土,以火燒蟲,林覺則在旁邊剖竹子編籬笆,狐狸和彩狸輪換着干擾他們。
天色一暗,院中又擺上四個蒲團,兩個道人,一隻狐狸一隻貓兒,都坐在蒲團上專心修行。
次日又去山中尋找一棵桃樹。
狐狸刨窩,師妹播種,彩狸跟在後面覆土,林覺則以控水之法,給它澆透水。
林覺唸咒逗狐狸,師妹舞劍起蒼黃。
幾天之後。
待得客棧夥計再來這裡時,忍不住被驚了一跳——
茅屋還是那茅屋,卻已大變樣了。
不僅多了一個籬笆院子,而且開墾出了菜地,種上了一棵果樹,樹下還擺着石桌石凳,那做工精良,看着像是手藝精深的老工匠打造的,卻不知這兩位神仙剛來幾天,是從哪裡摸出來的。
而最令他感到驚異的是,在這時節,外面一圈由竹子和樹枝建成的籬笆上竟然開滿了細碎小花,若不知此乃深秋,真以爲已至春日。
果真是神仙……
夥計心中如是想着。
“道長!”
“請進。”
“知曉道長要食五穀,小人特地爲神仙從家中捉了一隻老母雞來。”夥計一邊走進來,一邊舉起手中的母雞。
“太客氣了!”
“道長神仙本領,又爲我潤澤縣百姓除了妖怪,這是小人該做的。”
“不說這些。”
林覺對他說道:
“這幾日來,我們對足下的新房做了一些添置,足下還請看看,若有不喜歡的,我們這就撤掉,若是還要添置什麼,足下儘管說來,趁着我們還住在這裡,也好替你想想辦法。”
“喜歡,喜歡得很!”
夥計紅光滿面的說着,站在院中四下環顧,神情一頓,卻又對他說:“對了,這兩天城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哦?何事?”
“現在大家都說那綠水仙翁是妖怪,聽說那廟祝本也打算逃出這裡,逃到京城去,不過他東西都收拾好了,馬車和車伕也租好了,卻在一天晚上不知道被誰給殺了。”夥計站在原地,睜大眼睛對他說道,“聽去看了的人說,乃是一刀兩斷,人頭落地,家中財物也都被拿走了。”
“原來如此。”
林覺沒有什麼神情波動。
小師妹也是站在院中,彎着腰,像是一個老農民一樣,哦,像極了大師兄,低頭認真看着土裡長出的新菜芽。
兩人心知,應是羅公出手了。
“就這事嗎?”
“啊?”
“還有嗎?”
“還有,不光是那廟祝,那天白天登仙會上,有個不孝子明知那是妖怪,卻哄騙欺凌老父,讓老父去成仙,結果那人前天也被殺了。
“據說殺他的和殺廟祝的是同一個人,因爲廟祝丟失的財物不少都到了他家裡,那人還在牆上留了字,說財物是給那老父養老用的,若是有人膽敢巧取豪奪,也將人頭落地,還讓人謹審內心,再行此等天理不容之事,若天不收,他就來收。”
夥計說着停頓一下,悄悄看向他們,餘光又往身後屋中瞄去:
“還有呢!縣中一位官人,就是那天登仙會上臺宣講的那位官人,就在大街上,說是被一個武人給當街斬了!街上許多人親眼看着,那位官人還帶了不少僕從侍衛,還是被斬了!
“聽說那名武人斬了那人的頭顱之後,也沒有走,反倒告知現場百姓——
“說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爲羅僧,曾任京城長寧縣尉,那官人和妖怪勾結,收取金銀財寶騙人去做妖怪的祭品,因此特來斬他!
“說他手中寶刀斬妖四十五隻,斬鬼一十五名,殭屍邪物不計其數,倘若今後再有人與妖怪勾結,謀財害命,定不饒恕!
“說若是官府認定他有罪,要想通緝,只管找他,莫找他人!
“隨即施施然而去,竟無人敢攔!
“……”
夥計說到後面,儼然像是在描述一個英雄故事,他神情激動,言語急促,恨不得自己也在現場,或是自己也有那般本領與那般膽氣纔好。
而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林覺腦中勾起畫面,又傳出聲音來。
一時英雄氣魄,盡在其中。
就連小師妹也直起身來,雙眼注視前方。
“足下想必也知曉了,那位便是與我們二人同行的那位羅公。”林覺的聲音在院中響起,“足下覺得如何?”
“那李大官人魚肉百姓,亂徵賦稅,還與妖鬼勾結,早就該死了!”
“嗯?”
“小人從小窩囊,沒有什麼本領,也沒讀過書,卻也能分對錯黑白,知曉二位道長乃是神仙真道,那位羅公也定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小人不知曉別的什麼,只知道,只知道若是小人也有那般本領,能做一回那般的英雄,或是與他結識,我,我……
夥計說着停頓了下,面色複雜:
“我也寧死啊!”
“多謝足下。”
林覺便對他施行一禮。
別的事情無需說明。
道人知曉他不會報官,他也知曉道人知曉自己不會報官,便就是了。
當天下午武人牽着一匹高頭大馬,馬上繫着一杆長槍,插着一把長刀,離了官道走上小路,在夕陽下來到小院的籬笆前。
蒲團之上坐着兩名道人狐狸和貓各在左右。
狐狸仰頭把他盯着。
林覺亦擡起頭來,與他對視。
“羅公。”
“兩位道長。”
羅僧自己解開柴扉,牽馬走了進來,打量一圈這個茅屋小院,隨即將行囊丟在石桌上,裡頭咣噹一陣響,可見許多珍珠玉器,還有許多被踩扁的由金銀打造成的杯壺器皿。
“道長可給了賃錢?”
武人神情平靜,只如是說了句。
林覺看他這幅神情就知道了,這等殺人奪財的事情,確實由他做來才最合適。
“我們聽說了羅公的事情。”林覺站起身來,“羅公好豪情,如今整個潤澤縣的百姓,怕都將你當做大俠了。”
“沒有什麼豪情,不過是無奈罷了!若是官府做得好些,哪來的什麼俠呢?”羅僧搖着頭說道,他是做過縣尉的,“道長也請放心,羅某雖然當街做了這等事情,不過羅某在江湖上很有名氣,如今這年頭,裡裡外外都亂,這些當官的既抓不住我,也根本不敢來抓我。”
林覺點了點頭,只是說道:
“左邊那間房間,便給羅公住,對面有個豬圈,沒有養豬,可以暫時用作馬廄。”
三人便在這裡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