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繼續說道:“那旁門左道便就是登天梯。”
“登天梯?”木鬼和純兒一時都起了興趣,
“傳聞在神界與人界之中曾有一直接相連的通道,人間修仙之人常將其稱爲天梯,這天梯的作用也不過就是便於人界與神界之間互通往來。”
“但也不知爲何後來傳着傳着就變成了登天梯者可直接晉升爲神。”
木鬼只聽了這幾句,便已猜到了這事情的原委,一臉不屑的模樣,也不再認真聽了,只在一旁獨自玩起了拈葉飛花的小把戲,直弄得那樹葉不停沙沙作響,果不其然接着便受到了純兒的一記狠捶。
“可這個天梯根本就沒有人見過,即便是在我們神族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傳說而已的存在。”
“直到後來我也是在看過洛圖之後才弄明白了真相,那許氏家族是受了一個黑衣男子的誆騙,根本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登天梯,有的只是一個活人祭天奉神的法陣。”
“那個法陣不過是借了個梯子的形式,而天梯的盡頭連接的其實是一個焚爐的開口。”
純兒此時一臉的震驚的模樣:“那許氏家族裡的人也太蠢了吧!”
“就沒有一個人發現不對勁兒嗎?不知道跑嗎?”
“說你蠢,你還不認!”木鬼用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純兒,
“你見有誰會讓人上了賊船還讓人下去的?”葉諾有時也不得不對木鬼的思維感到奇異,但也不得不對其觀點的獨特角度表示贊同。
“那天梯是個單行道,且有法術脅迫,只可上不可下。”
但轉瞬木鬼也有些疑惑道:“不過我也還是有些不明白,那人設下這麼大的一個騙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祭天奉神,不惜誆騙一個家族的人來活人祭,莫不是和許家有仇?”
葉諾搖了搖頭,繼續講道:“那法陣確實是爲了祭天奉神,可奉的神卻只不過是一個還未成神的人。”
“我和析木是上古神族部落的後裔,說是神族,也只不過是和神沾了點兒血緣關係,本質上還是和普通人一樣擁有的是肉身並非仙體,唯獨與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便是我們擁有他們所沒有的強大靈力,這種靈力與魂魄緊密相連,並化形於我們體內,凡人靠心而活,而我們這些神族之人卻是體內的一顆珠子存活。只不過不同部落的叫法不同,珠子寄存於體內的位置也大不相同。”
“也就是說你們神族的人想要成神,也要修煉唄!”木鬼直白道。
“可這修煉和你剛剛講的又有什麼關係呢?”純兒十分不解道。
“或許就是因爲神族之人本就天資優越,他們也比一般人更容易做到一些那些人很難辦到的事,可偏偏在這修煉上,就我所知,自九大部落建立以來,經正道成神者,從未有一人。”葉諾說出這些話時的神情有些落寞,但仍和木鬼純兒細細訴說着,
“因此那時總會有神族之人研究一些旁門左道,或者一些邪術,但那些邪術因爲太過殘忍一直被歷代各部落的族長明令禁止,其中就有這祭天奉神陣。”
“祭天奉神陣,所依靠的便是衆人對信仰的物所秉承的強大信念和決心,而在這些衆多祭祀之中又有什麼樣的祭祀的虔誠程度能比得過活人祭呢?”
“只要讓那些人心甘情願的走上祭祀臺,並在赴死前念出所供奉之人的名字,那被供奉之人便自然就成了神。但這種祭祀法陣所需的活人祭祀的數量十分龐大,也實在是太過殘忍。我也是因爲洛圖才見到這種事。”樹林之中,三人都因爲葉諾所講的這段往事心情變得異常沉重,夜色依舊濃重,清風拂過帶來了些許涼意,
“唉!”純兒隨意地躺在地上,重重地嘆了口氣,“這也難怪那人會變成了個瘋子了。”
“許昌意因爲平時被人侮辱忽視,所以在許氏家族登天梯的大日子那一天,被那王氏三兄弟下了迷藥,那王氏三兄弟本是家僕,想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想着他們是撿了個大便宜,還揣着日後能夠將許昌意徹徹底底踩在腳下的惡毒心思,最後倒沒想到多行不義必自斃,害人終害己,白白送了命。”
“許昌意雖是因此撿了條命,人卻一直瘋癲頹廢至今。”葉諾的話語之中滿是惋惜。
這些年許昌意一直爲自己未能成神而耿耿於懷,其實這種事任誰都無法接受的,自己被整個家族所徹底拋棄甚至直接遺忘,又被人那般侮辱。整個家族在外人眼中都成爲了神,唯有他卻成了世人眼中的瘋子,那些長時間的言語非議、申斥、貶低、侮辱等等早就砸低了他的頭顱。他想要再次高高擡起頭,去仰望天空、俯瞰大地,得到世人的尊重,就得要找到一種傲立於衆人之間的方式,讓人刮目相看,讓一切否定他的話語都消失。可他卻根本找不出來,反而越鑽研越偏僻,也讓自己變得越發格格不入,成了個活生生的怪物。
葉諾這些年每每去見他的時候,也不是沒想過要去告誡他,可就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就連她自己內心深處也十分明白,許昌意太自卑了,他在乎他人的眼光,而普通的告誡讓他自尊自愛,其實根本不會對他有任何幫助。
世人常說要想得到他人的尊重,首先自己得要尊重自己,也要做出能令人尊重的事,可如果這個尊重本就不存在,無論你自己再怎樣去爭取,他人從心底裡就是不願給予,那又有什麼用呢?哪怕許昌意他再怎樣自尊自愛,也始終都避免不了世俗的裹挾。
這個世界缺少的是建立尊重的人,可這個人又在哪裡呢?
葉諾默默地看着那樹後的陰影,那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凝視了很久很久。或許曾多少個這般的夜裡,許昌意也是這般就靜靜地呆在黑暗裡。
在那樣長久的靜默之中,葉諾最終還是說出一句令木鬼和純兒在日後很長的時間內仍很是費解的話:“他們或許也只是嘲笑你一時,我知道這有些自欺欺人,可你的心結卻讓你自己被人嘲笑了一輩子,有時放下其實並不代表着懦弱,在經歷滄桑後選擇忘記,也只是爲了能夠讓自己更快地從痛苦裡解脫出來而不至於再蹉跎了剩餘的時光。”
伴隨着樹葉的窸窣聲木鬼和純兒早已慢慢進入了夢鄉,在閉眼時,葉諾的心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迴響,那是葉諾她對自己的獨白: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究竟該成爲一個怎樣的人才好,也同樣沒有辦法給你指出一條明道,因爲其實就連我自己也沒有活清楚,縱看許昌意那不堪的過往,一直都活在別人的眼中,家族令他成神,他便一直追求成神;世人將他看成了瘋子,他便也真就成了個瘋子。可人這一生的道路終究是自己來走,他許昌意該有他自己的道,而不是再走一條她說得道。這世間之人,每人都有自己的幸運,也同樣每人都有自己的不幸,人人都似許昌意,人人又不似許昌意。我也要再尋一條自己的道,可這茫茫人世,我、許昌意以及芸芸衆生的道又在哪呢?
一夜寂靜,幾縷微風,似乎誰也不會注意到,在葉諾還沉浸於思慮之中時,那樹後的陰影終於走到了那盞皎皎月光之下,以他一生之中從未有過的釋然道出了一句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