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你的別院麼?”我看着眼前這古老的院子,雖然古老,但卻並不破舊,大門敞開着,門口的地面清掃的很乾淨。
他把馬拴在門口的馬廄裡,笑看着我,沒有答話,引我進門,這古樸的院落,彷彿是被人刻意藏好了在這林蔭深處,就等着有緣人來訪一般。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就是在這裡,會有滿園的桃花麼?
站在這院子裡,我恍然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怎樣過來的,彷彿這就是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
我站在院裡,看着四周的房屋佈置,簡單,卻雅緻,在這樣一個半山腰處,彷彿沒有任何人在的,“怎麼……”我剛要說怎麼沒有人,不知道從哪裡出來一位老伯,對着他欠身道,“少爺。”接着又面無表情的看了看我,微帶着一絲我看不懂的神情。
我衝老人家微微頷首一笑,算是行禮,他迴轉過頭,不再看我。
“石伯,”我是第一次聽端木臨風這樣客氣的跟人說話,“我來園子裡看看,您去忙吧。”
石伯退了下去,我滿心好奇的看着這裡的一切,這是他的別院麼?怎麼會只有一個老頭,那老伯爲什麼叫他少爺的,心裡有好多問號待他回答。
“你沿着這裡往前走,我去去就來。”不待我開口問,端木臨風卻轉身走開,像一陣風一般消失讓我不得覓處。
沿着這前院通往後面的小路,慢慢的走着,享受着夕陽灑滿院子的愜意,我永遠記得,那日,我第一次走進後園的時候,瞬間眼前的一切帶走,再沒了自己,只剩下——桃花。
我第一次明白了,什麼叫桃花海,微風吹過,片片桃花飄落,滿眼都是粉紅色的桃花,我想,只有這顏色的桃花才最是好看吧。
和着溫和的夕陽,滿眼都是暖意,滿眼都是夢境中的桃花,嗅着周身的芬芳,伸手接住飄落的桃花,我才知道,這不是夢,這都是觸手可及的,突然沒來由的想起一句話——幸福就在你手邊,觸手可及。若有這樣的景緻,這樣安靜的一切,心就永遠安了,更幸福的是,這不是夢,就在眼前,雖然不是我的園子,但可以見到的,觸碰到的,就滿足了。
驀地,想起夢裡,夢裡子軒的背影,若他在——心下有絲黯然……
突然,林間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悠揚婉轉,難得聽到臨風這樣輕鬆的曲子,我循聲走去,心下一顫,林間閃現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我恍然一驚,桃花樹下,一張矮几,一抹月白色,步步走進,心下滿懷着期望,一切如夢,難道我竟是推開門來,入夢了?
越是走進,越發眼暈,腳下也越發飄忽,簫聲已畢,我竟閉了眼不敢看了。
“怎麼了?”
耳邊聽到這個聲音,我的心一落,知道夢終歸是夢,能得見夢中的桃花樹已然該知足了,“有點沉醉了。”我收住臉上的一絲失望,睜開眼睛笑對着臨風說。
就這樣距離他不遠不進,望着端木臨風站在那裡,桃花菲菲,落英繽紛,衣袂飄飄,一管玉簫,恍若仙人,卻恰是夢中的一般無二,我望着他,心下一顫。
第一次覺得,他也是這般溫和,不知道是因爲這衫,是因這滿樹桃花,還是因爲這暮色沉沉,讓我覺得一切都柔和……
“還未曾小酌已然醉了?”他笑看着我,指了指桌几對面的位子示意讓我坐下。
我坐了下來,看着桌上精緻的酒具,“竟然都是桃花?”看着桌上的一套的酒器,隨手拿起放在我眼前的小杯,看着上面的桃花,細細把玩着。再看其它器皿,不由心下驚歎,這套瓷器,一個溫酒的小碗,一個酒壺,一對小酒杯,上面栩栩如生的都畫着三朵桃花,淺淺的桃紅色,鑲着金邊,最精巧的是,每朵桃花都各有不同,但組在一起卻生動活潑,恍若一陣風就能把它們吹的隨風起舞,如風中起舞的少女,似花中搖曳的桃花仙子,……
“是專門用來飲這桃花釀的。”他像變魔術般拿出一個小瓶,古樸的深褚色,去掉瓶口的泥封,緩緩的倒入酒壺,一滴不剩。
“只可惜這碟子,不襯了。”他指的是桌上的幾碟小菜,雖然也是上好的瓷器,但卻與這些桃花頗爲不襯的。
“那咱們就撤掉這些,獨獨喝這酒。”難得這樣的景緻,難得這樣的陳釀,有這些就足夠了。
他搖搖頭,“你若醉了,沒人你回去。”
“不會。”我衝他笑笑,自認爲酒量還算好的,於是自顧着把桌上的小菜撤回到籃子裡。
“這酒是你的私釀?”看着他把酒壺放在溫酒的小碗裡,我好奇的問道。
他點點頭,“二十五年了。”他淡淡的說道。
那竟然是他出生之前的酒了,“是剛纔那位石伯釀的麼?”我好奇於那樣的一位神秘老人。
他搖搖頭,不再言語,緩緩的溫着酒,我嗅着合着桃花香的酒香,已然醉倒。
兩人默默的看着滿眼的花舞,一杯杯喝着香甜的陳釀,微微有些醉時,我看着端木臨風,笑着說道:“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呵,你把春都留在你這裡了。”
他沒有說什麼,擡起頭,看着這一切,給自己斟了一杯,飲盡。我搶過酒壺,給自己倒上,然後碰了下他的杯子,“乾杯,呵呵。”
桃花樹下,桃花酒香,桃花釀醉賞花人……
“就剩下最後兩杯了,”我遺憾的看着桌几上的兩杯酒,使勁倒着酒壺裡的酒,卻不見一滴,我拿着酒杯坐在他身邊,暈暈的說道,“我要看落日。”
看着遠處的落日只剩一抹餘輝,天色更暗,我恍然想起,“這是你的家麼?”今日,看到太多人找到自己的家,現下的我最是羨慕有家的人。
未等他回答,我歪着頭念道,“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嘆了一口氣,“唉,哪裡又是我的家,何處纔是我的歸處呢?”
“若你願意,這裡永遠是你的歸處。”他低聲說道。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着他,猝不及防間,遇到那雙眸子,心頭恍然一顫,忙把眼別開,繼續看着落日,已然末盡,自顧着飲盡剩下的酒,傻笑着把酒杯放在桌上,趴在上面,看着滿眼再不見顏色的桃花,喃喃的數着飄落在眼前的桃花,“一朵,兩朵,三朵……這裡是你的桃花源麼?”
臉頰一陣冰涼,我從模糊的睡夢中醒來,恍然發覺自己坐在馬車上,靠在他的肩上。那是他那的扳指,他的手指擦過我的臉頰,我繼續閉着眼睛,佯裝睡着,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爲什麼會用那個名字?”他喃喃自語道,“那是你心底裡最重要的名字麼?”
他的手指碰觸到我的脣,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可心卻不聽我的指揮。
“爲什麼?”他恍然沒有覺得我已經醒來,“爲什麼不是我先……”
我的心驟然一停……
“爺,到了。”馬車停了下來,我緊張的心跳終於歸於平靜,他輕輕的喚醒我,我佯裝剛剛睡醒,睡眼惺忪的問道,“這是哪兒啊?”
“筱言,”頭一次聽他這樣柔聲喚我,“到家了。”,他輕輕的說道,眼波到處,蕩起一片溫柔。
“家?”我心一顫,這“宮”是我的家麼?
我別過頭去,下了馬車,深吸幾口氣,夜涼如水,這樣涼涼的夜,藏藍色的天幕掛着一輪彎月,幾點星光點綴其間,一陣涼意,我一個寒顫。
正兀自對着月亮發冷,一陣暖意,我回過頭,“夜裡涼。”我沒有說什麼,任他給我披上那件披風。
分別時,他看着我,並未走開,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咚咚的跳着,不知道他要說什麼,也許是不知道,我,到底怎麼了。
夜幕中,他彷彿不再是那個一襲白衣的桃花居的閒人,彷彿又恢復了那個冷冷的冰涼手指的南親王,沒有言語,只是,在這如水的冰涼夜色中,我依舊感到了一份暖意,這件帶着桃花香的披風,還有,他眼底未曾掩飾的暖意……
我已然忘記那天的月,那日的星,但,在我記憶最深處的,總是日暮沉沉,滿眼的桃花,香馥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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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樂我很喜歡,很久以前看馬版《倚天屠龍記》就喜歡的最近才知道是《青蛇》的《流水浮燈》不得不佩服黃沾、雷頌德的厲害,青蛇的配樂堪稱一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