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D市的時候,卓越就開始給司機當嚮導,七指八指的,就把車指到了他住的那棟樓下。等司機停了車,他對石燕說:“下車吧,怎麼還坐得這麼安穩?”
她見他臉上又是那種“密謀”的神情,就乖乖地下了車。司機把車開走後,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現在這樣住在一起不好吧?”
卓越呵呵笑着說:“我說了叫你現在就搬過來同居嗎?我是來拿我的車的,不然的話,如果你那邊寢室已經不在了,你怎麼去南一舍?走去?這麼重的書,這麼熱的天,不把人累死了?”
“我寢室不在了?怎麼會?”
“你畢業了,還不該搬出學生寢室?”
“但是我人都不在這裡——”
“誰叫你不在這裡的?學校可以把你東西扔出去——”
說着話,他已經把他的車推出來發動了,自己叉站在車上,叫她上車。這次她不客氣地抱住了他的腰,想起前幾次連衣服都不敢抓的情景,不禁又有“時間隧道”的感覺。
卓越真是料事如神,他們剛來到她的寢室樓,剛下車,還沒站穩,就被門房看見了,討賬似地對她說:“鑰匙呢?你已經搬走了,把鑰匙交給我吧——”
她問:“我搬哪裡去了?”自己也覺得這話問得滑稽。
“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你們那屆的人都搬走了,人家都把鑰匙交了,就差你一把,再不交要罰款了——”
她慌忙把鑰匙交了,茫然地問卓越:“我搬走了?怎麼我一點都不知道?”
他嘻嘻笑着說:“你現在哪裡有心思管這個?”
她覺得他在笑她“上癮”,而且笑得密謀,便擂他一拳,說:“是不是你早就安排我搬家的事了?”
他沒回答,只說:“我們去南一舍吧——”
兩人旋風般地來到南一舍,但他不肯上樓,說:“你先空手上去看一下,能行再叫我,免得我白費力搬這些書上去——”
她不明白他在搞什麼鬼,但看上去很有理由的樣子,她沒再問爲什麼,按他說的,空手上樓去看看。等她爬到五樓,還纔到樓梯口,她就有點明白卓越的意思了。她看見姚小萍跟嚴謹兩個人在五樓的拐角處擺了個小桌子,兩人正坐在小凳子上進餐呢。嚴謹只穿着背心短褲,比在自己家裡還隨便。
看見她上來,姚小萍馬上站了起來:“你回來了?我們幫你把東西都搬過來了,不過還沒收拾,都擺在那裡,等你來弄的,我帶你去看看——”
嚴謹是背對她坐的,現在也跳了起來,跟她寒喧:“你回來了?老卓呢?”
“在樓下。”她跟着姚小萍往寢室走,邊走邊感謝,“太謝謝你了,幫我把東西都搬過來了,不然給學校扔外頭去了——”
“學校催着搬家,又跟你聯繫不上,只好先搬了。那幾天光下雨,搬搬停停,搞了很久——”
她又感謝了一番,問:“嚴謹跑這裡來吃飯,你不怕別人看見?”
“誰看見?暑假五樓沒什麼人,樓下有幾個,但都不認識我們——”
“你還是小心點——”
“我知道——”
她們兩個來到519,是南面最後一間,姚小萍選這間房的房之前,來實地考察過,說就選這間,因爲它是最後一間,緊靠着一個從走廊上伸出去的陽臺。姚小萍說陽臺雖然是大家的,但近水樓臺先得月,501的人總不會跑大老遠到這裡來擺桌子吃飯吧?以後就是咱們的了,可以在陽臺上放東西,夏天還可以在那裡乘涼吃飯。
石燕問:“你不是說要在這個陽臺上乘涼吃飯的嗎?怎麼沒在這裡吃?”
“這是個外陽臺,有點熱,那邊雖然是樓梯拐角處,但地方比這裡大,暑假裡又沒人從那裡經過,不是比這個陽臺更好?那裡有穿堂風吹着,電扇都不需要——”
石燕進了519,看見屋子裡擺了兩張牀,但她的那張上面鋪的不是她的東西,而是姚小萍的東西。姚小萍走過去,快手快腳地捲鋪蓋,邊卷邊解釋說:“你不在,我就鋪了我的東西在上面,讓嚴謹睡這裡——”
她脫口問道:“你們沒在一起——睡?”
姚小萍嘻嘻笑着說:“用不着從頭到尾都在一起睡的嘛——這麼小的單人牀——擠一夜不擠死了?難道你們是一起睡到大天亮的?”
她臉一紅,本來想辯駁一下,但是覺得也沒什麼好辯的,卓越去了她家,就算她說他們晚上是分牀睡的,姚小萍也不會相信,就算相信了,也知道他們白天干了什麼。
她也過去幫忙,姚小萍一點一點撤離,她一點一點收復。正在光復祖國大好河山,就聽見卓越和嚴謹說話的聲音,看見他們兩個一人提了一個包上來。姚小萍招呼卓越說:“你也上來了?那乾脆就一起吃飯吧,這裡待會再收拾,我先去生爐子做飯,——”
石燕一聽說“生爐子”就頭疼,她家現在已經燒上煤氣了,但以前生爐子的痛苦光景還沒完全從印象裡剷除,她制止說:“算了,別生爐子了,這麼熱的天,生爐子不搞一身汗?”
卓越提議說:“我跟燕兒出去吃吧,書先放這裡,專門背過來給你的——”
“給我的?”姚小萍問,“什麼書?考研的書?”說着就從那個袋子裡拿出一本看了看,欣喜地說,“太好了。石,你自己有書了?那這套我就留下了,待會給錢你們。就在這裡吃吧,我現在就去做——”
石卓兩人都越堅決制止,卓越叫上石燕說:“我們去外面吃飯吧——”
石燕跟着卓越下了樓,見他把她的旅行袋又背了下來,問:“怎麼忘了把這個袋子也放上面?”
他笑了一下,說:“沒見過你這麼沒眼睛的,人家小兩口住得好好的,你跑去打什麼岔?”
她這才醒悟過來,但仍然不解地問:“那我——就不回去住了?”
“至少暑假裡是這樣,等到開學了,你們那樓裡的人都回來了,嚴謹肯定不敢去那裡了,那時你再搬回去不遲——”
她覺得這個安排有道理,但又有點不好意思:“那——我搬你那裡去,別人會不會——說閒話?”
“你管別人說鹹話還是淡話?你現在已經畢業了,工作了,怕誰說?”
她覺得也是,便不再操心,只說:“我還有很多東西在上面——”
“吃完飯再去拿——”
不過他們吃完飯也沒去拿,因爲卓越說現在去不好:“別去驚了那對野鴛鴦——”
他們兩個人又一陣風似地回到卓越那棟樓前,她還有點扭呢,但卓越像沒事人一樣,老夫老妻地跟她上樓,路上碰見熟人還響亮地打個招呼,如果有人說“怎麼這幾天沒見你呀”,他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人家:“去燕兒家呆了幾天,今天剛回來——”。
進了他的家門,他不讓她關門,說:“好些天沒住人,屋裡一股黴味,先開着吹一下——”他開了家裡好幾個電扇,都呼呼地吹着,抱怨說,“安個空調還要副教授職稱,不然早安了——”
他打開冰箱,找了盒冰淇淋出來,叫她吃。
她很愛吃冰東西,特別愛吃冰淇淋,從小就是。她家裡很早就買了冰箱,但學生寢室沒有,所以她也不是經常吃到這些冰東西。現在看見他這裡有冰箱,還有冰淇淋吃,開心極了,覺得住這裡比跟姚小萍去擠青年教工宿舍好一千倍。
她見他冰箱空空如也,建議說:“明天我們去買些菜,自己做飯吃,在家裡呆了一段時間,都不想吃食堂的飯菜了。也別老是上餐館了,又貴又吃不好——”
“沒事,明天可以去我媽那邊吃——”
她嚇了一跳,這也太“時間隧道”了吧?她想起在照片上看到過的未來婆婆,總覺得有點冷若冰霜,高不可攀,急忙推脫:“還是等等吧,我們——”
“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如果明天不去我媽那邊吃飯,那我們到哪裡去吃?食堂你又不喜歡,餐館你也不喜歡——”
“我們自己做。”
“要做你做,我是不做飯的,而且我這裡什麼都沒有,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