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啊, 你家裡來客了不回去啊?”
流動着清澈溪水的溪口,一個老太太走在青石板的溪路上頭,看着下面蹲在青石頭上扒螺螄的蘇漁和林原兩個人, 說道。
蘇漁懶洋洋的擦擦手, 擡頭回答:“大奶奶, 我知道了, 您去哪兒啊?”
“我啊, 去摘點冬瓜,回家煲湯,你大爺爺天天唸啊。”
那老太太回答着, 然後慢慢走過那一人寬的溪石橋。
“哦,那大奶奶您小心些哦!”
蘇漁點點頭, 提醒道。
“好嘞, 你快回去吧, 那門口停了好大一輛車呢!”
老太太說完,就走了。
蘇漁卻沒有動, 繼續低頭認真的尋找着那一個又一個的肥美螺螄。
“小漁……”
林原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她知道這來的多半是蘇漁的爸爸。
“原子,走吧!”
蘇漁撿了最後一個螺螄,突然說了一句後, 就提起一旁的竹簍子站起身來, 等林原。
林原跟着提起她的竹簍, 兩人踩着青石頭上了岸, 朝着蘇漁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 遇見不少人對蘇漁說了差不多同樣的話,蘇漁的臉上掛着一如既往的懶洋笑容, 仔細看,還會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
走到蘇漁家門口不遠處的青石板路上,蘇漁一眼就看見了那輛停在青灰牆角根下的黑色奧迪。
林原也看見了,她剛要說什麼,蘇漁開口了,“原子,你先回去吧,下午我再找你。”
林原點頭,挎着竹簍子往自家方向走,小鎮上的路都是按照這裡的房子佈局修建的,一條條的青石板路沿着每家每戶的門口蜿蜒前行。
蘇漁等林原離開了,這才慢慢的走到自家院子的拐角牆頭處,踩着那口大石缸往裡面看,果然……蘇穆和餘城在院子裡坐着,石桌上擺着一大堆的紙錢蠟燭,嗯,給她親媽的。
不得不說,蘇穆手段高,他想要做好一件事,那絕對是事無鉅細,讓所有人都會覺得好。比如她媽這件事兒上,她媽死後一年不到便娶了新人,可是這村裡的人呢,無一不誇他的,說什麼他念舊情,替她媽置辦身後事,還對外公常年時時打電話,補品一堆一堆的往家裡送……這些,村裡的人不懂,蘇漁明白着呢,這不就是爲了讓他自己心底舒服些嗎?逃脫自己的內心譴責而已。
蘇漁想着,便看到蘇穆起身和餘城朝着門口這邊走來了,她趕緊蹲下身,看着蘇穆攙扶着餘城朝着後山的小山坡走去,也跟了上去。
這小山坡上草叢不算少,因爲這上面都是整個小鎮裡那些去世的人的墓地,但是由於這些年越來越多的人外出打工,一年纔回來一次,而留下來的都是老人小孩,所以這墓地更加沒人打掃,雜草叢生。
……
蘇穆扶着餘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個花崗大理石製作的墓碑年前,停下來,看着墓碑上那張十寸的黑白相片,眼中愧疚沉重。
“小時,我來看你了。”
相片上的人兒,一雙清水斂眸,五官精緻而溫柔,看着像那民國時期畫中的書香小姐,溫婉賢婷。
“小時啊……”
蘇穆說着說着,眼眶微微泛紅,一旁的餘城也搖頭嘆着氣。
隔得遠,蘇漁依舊聽不到蘇穆站着她媽的墓地前說了些什麼,中途,餘城下山了,然後蘇穆站在那裡足足說了半個多小時,蘇漁覺得自己的腿都麻木了,蘇穆才離開。
等蘇穆離開後,蘇漁才從那溝裡爬出來,幾下拍了身上的泥土,走到墓碑前,看着那雙彷彿永遠含着憂鬱神情的眸子,笑道:“看着了吧?他和你聊些啥?活着的時候不聊,死了倒是說的多。嗐,好了,我也要走了,明天做了麻辣螺螄給你帶點兒來。”
蘇漁說完,把手裡隨手摘的常青藤的枝丫給放在墓碑旁,就走了!
等蘇漁回到家,那輛黑色奧迪已經不在了。
……
“徐文龍,到你了!”
護士的聲音將徐文龍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站起身,走進那間診室,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每隔三個月,醫院就會有一次檢測,只不過平常醫院可能是檢查身體,而這裡是……檢查心!
若是以前,他才懶得理面前戴着眼鏡的□□醫生,因爲這個醫生滿臉麻子,所以徐文龍給他取了這麼個名兒。
可是……想到前幾天……他還是認真的回答了□□醫生的問題,並且認真的填寫了那張心理測試表,強忍着他內心的暴怒,一步一步的走回了自己的那個房間。
等他離開,□□醫生看着測試表,臉色凝重,看着護士問道:“這個人……怎麼進來的?”
……
周是接到周父電話的時候,剛好在車站準備進站!
“喂,爸。”
“小是,外婆摔倒了,現在在醫院,醫生說病危,你過來看看外婆吧!”
周是捏着手裡的車票,看了一眼火車顯示屏上滾動的列車,開口:“好!我馬上來。”
……
蘇漁今天老是看手機,還時不時的跑到家門口不停地望着,一會兒就去看一眼,不但林原發現了,餘城也發現了。
“小漁,你幹嘛呢?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蘇漁搖頭,“沒事兒,就是覺得無聊。”
林原無語,“無聊啊?我看你是傻了,那你冷不冷?今天這麼大的風雪,你還穿着個裙子坐門口?你自己冷就算了,這麼大的門縫往裡灌雪,外公受得了嗎?”
蘇漁這才覺得腿都凍麻木了,她最後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門口隔了水溝的公路,關上了門。
被林原硬扯着拉到了火爐旁,烤火取暖,不停地搓蘇漁凍的冰涼的手,“也不知道你發什麼瘋,大冬天的穿個裙子,不要溫度要風度啊?”
林原叨叨的念着,然後不停地往裡頭加柴火,一旁的餘城沒有說話,而是拿了杯開水遞給蘇漁,蘇漁接過來小口小口的喝着,眼裡卻還是忍不住往後瞟。
剛好這時候手機叮叮叮的響個不停,蘇漁蹭的站起身來,林原看着她一臉高興屁顛兒顛兒跑過去的拿了手機後,又耷拉着臉了,好奇道:“你今天怎麼了?”
餘城用鐵鉤子勾了勾火爐裡的死灰,讓火燃的旺一些,這才慢悠悠的喝一口荷葉茶,說道:“是因爲那小子吧?”
“那小子?”
林原疑惑了,轉頭看一眼蘇漁,好像就明白了,“是周是嗎?”
蘇漁拿着手機點點頭,“嗯,他之前跟我說今天來,結果……”
看着蘇漁失望的神情,餘城一邊擰瓶蓋一邊說:“今天雪大,說不定火車晚點了呢?再說不定,有什麼事兒耽擱了嘛?”
林原也點頭,“是啊,雪這麼大,說不定火車停運也是有可能的。”
蘇漁點頭,繼續看着手機,然後發了一條消息,這纔去準備午飯。
……
周是是到了晚上的時候纔有空看一眼手機,他外婆摔的厲害,加上有高血壓,市裡醫院建議轉院,於是一家人忙來忙去,轉院後醫院病牀又因爲疫情緊急的很,所以一直到晚上才安排好一切,等着明天手術。
他打開手機就看到了蘇漁發來了好幾條消息,立馬撥了電話過去。
“嘟~嘟~”
“喂?”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人接了,周是聽着熟悉的聲音,原本站的筆直的身體突然像是找到了依靠似的鬆散下來,慢慢的靠着背後潔白的牆壁,“蘇漁……我好想你!”
這是第一次周是這麼直白的說出他最真實的想法,讓這頭的蘇漁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嘴角的笑容慢慢上揚,“嗯,我也很想你。”
周是偏頭看着窗外的繁華盛景和那些燈紅酒綠,第一次心裡產生了一種害怕——對孤獨的恐懼。
果然,得了太陽溫暖的人,就會害怕再回到那冰冷寂靜的角落。
“蘇漁……我們一定要永遠在一起”,不然,我一個人太害怕了。
蘇漁猝不及防鵝鵝鵝的笑出聲,“天吶,寶貝,你是在撒嬌嗎?”
“……”
周是原本的愁緒被她這一笑全岔沒了,笑道:“蘇漁,知道什麼叫煞風景嗎?你就是。”
“鵝鵝鵝”
蘇漁聽後,又鵝鵝鵝了幾聲,這才壓制住自己的笑,認真的看着窗外,家家戶戶的紅燈籠次第亮着,映照在茭白的雪地上,格外的好看,“會的,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的。”哪怕你站的再高再遠,只要你在,那我終有一天能夠去到你那裡,和你在一起。
只要心之所向,力之所往,上帝有時候也會站在你的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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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漁!蘇漁!快快快,走走走,看稀奇去啊!”
蘇漁正在洗碗就被突然衝進來的林原給嚇一跳,“幹嘛幹嘛?我碗還沒洗完呢?看什麼稀奇?”
林原笑的合不攏嘴,“賀朝他姑姑的男盆友來了,據說這次男方來談婚事的。你不也好奇他姑姑長什麼樣嗎?走啊,去看啊?”
蘇漁懶洋洋的看她一眼,“我碗洗完了再說,急什麼,又不是今天嫁人。”
“……”
最後等着蘇漁洗完碗,兩個人才朝着賀朝家去。剛到那裡,發現圍觀的人還挺多的,賀朝家的院子裡停着兩輛車,一輛白色寶馬,一輛黑色路虎,周圍的人個個對着那車指指點點的誇。
“這車好哇,電視上見過,一百多萬呢?”
“是啊,這賀老太又要翹尾巴了哦!”
蘇漁懶洋洋的被林原無奈的拖着朝前擠,她剛到最前面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坐在房門口。
“趙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