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又在擔心西征軍了?”就在李雲天立在窗口望着院子裡紛紛揚揚的大雪出神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音。
“你說西域的風雪會不會比京城還要大。”李雲天知道是誰來了,微笑着轉身望向了走進門的諾敏。
“聽我哥哥說,西域的風雪好像比大明要更大一些,而且天氣尤爲寒冷。”諾敏手裡拿着一份公文,笑着遞給了李雲天,“這是講武堂學員們籤的聯名狀,想要到到西域上陣殺敵。”
“這些精力過剩的傢伙們。”李雲天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看那份聯名狀,而是隨手扔在了一旁的案桌上。
近來,驍武軍各地大營紛紛向李雲天呈上了由基層武官和士兵們所寫的請願書,想要到西域去跟帖木兒帝國和北元交戰,都被李雲天給壓了下去。
李雲天理解這些將士的求戰心情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出兵一事朝廷自有定論,況且驍武軍各大營有着不同的防務對象,即便是出兵李雲天也是有選擇地選擇相應大營的部隊。
“相公,聽說近來武國公府非常熱鬧,前去拜訪武國公夫人的客人都快把國公府的門檻給踩斷了。”
諾敏就知道李雲天肯定不會同意讓講武堂的學員前去西域參戰的,於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拿起桌上的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咬了一口,一邊嚼着一邊笑着向李雲天說道,“現在京城都在傳,武國公這次擊敗了北元和西察合臺你的七十萬聯軍,功莫大焉,肯定會被進封爲王爵!”
在李雲天面前能表現得如此隨意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諾敏了,李雲天知道諾敏從小自由自在慣了,故而特意交待周雨婷不要對其過於約束,這使得諾敏依舊保持着活潑開朗的天性。
“如果這次真的勝了,就算進封武國公爲王爵又未嘗不可!”李雲天也聽說了這件事情,於是再度望向了窗外說道,現在他就怕西征軍中了帖木兒帝國和北元的圈套,在西域獲得一場慘敗,屆時不知道有多少將士要死於非命。
“相公,我跟你一樣也不看好西征軍這次能取勝,講武堂不少人都認爲武國公在西域太過冒進。”
諾敏聽出了李雲天話中的言外之意,於是起身走到李雲天的身旁,伸手在窗外接了幾片雪花後向李雲天說道,“如今北元和西察合臺聯軍的主力並沒受到多大的損傷,一旦其捲土重來恐怕戰局會發生突變。”
“哦?”李雲天聞言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講武堂的學員竟然會有這番想法,隨後臉上就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看來那些學員這些年的學業並沒有白學,知道客觀分析戰場的局勢。
“這種話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傳到外面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事端。”隨後,李雲天面色一整,沉聲囑咐諾敏。
“相公放心,大家都聰明着呢,誰也不會把這種話傳出去,只不過在課上討論西域戰情的時候把這個問題提出來。”諾敏聞言向李雲天莞爾一笑,很顯然對西征軍統帥指揮上的質疑不適合西征軍捷報頻傳的時候傳出去。
“對了,昨晚武泰侯的三公子與永安侯的二公子在翡翠樓爲了爭一名舞姬大打出手,導致爆發了一場近百人的衝突,連順天府尹都驚動了。”隨後,諾敏想到了一件事情,笑盈盈地向李雲天說道,“據說武泰侯得知此事後十分生氣,現在三公子還在順天府的大牢裡窩着。”
“樹欲靜而風不止。”李雲天自然聽說了翡翠樓的事情,苦笑了一聲後說道。
翡翠樓是京城有名的青樓之一,武泰侯和永安侯雖然都貴爲大明的勳貴,但兩人在勳貴中卻屬於不同的陣營,武泰侯是張昊的靖難勳貴一系,而永安侯則是宋海的開國勳貴一系。
雖說這場衝突看似是兩名公子哥在歡場上的爭風吃醋,其實也折射出了勳貴集團中開國勳貴與靖難勳貴之間關係的微妙變化。
自從永樂以來,靖難勳貴就牢牢地壓着開國勳貴一頭,如今身爲開國勳貴一系首腦的宋海出人意料地執掌了西征大軍,並在西域連戰連捷,殺得帖木兒帝國和北元連連敗退,這使得開國勳貴一系的人不由得揚眉吐氣起來。
多少年了,開國勳貴終於用在西域的漂亮勝仗洗刷了昔日的憋屈,可以預見的是等西征軍凱旋時宋海必將受到張氏太皇太后的重賞,說不定真的也像李雲天一樣得以封王。
正是在這種局面下,爆發了武泰侯和永安侯的兩位公子之間的衝突,由於永安侯跟隨宋海西征,那麼留在京城的武泰侯自然要懲戒一下他的三小子,總不能讓外人說他們武泰侯府趁着永安侯不在欺負永安侯府的人。
實際上,根據李雲天得到的消息,武泰侯的三小子昨晚在順天府的大牢裡住着乾淨的單間,甚至還留侍女過夜,今天早上和中午都由武泰侯府的下人去送飯,雖然一時失去了自由但日子過得也挺滋潤,說到底他是武泰侯府的三小子,所謂被拘坐牢只不過是擺擺樣子給外人看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現在開國勳貴一系的人比較活躍,但還不敢招惹驍武軍一系的勳貴。
一來驍武軍一系勳貴的子弟平常都比較低調,很少惹是生非,二來李雲天戰功赫赫,在朝中的威望是在戰場上用真刀實槍打出來的,因此勳貴子弟們對他有一種本能的敬畏,自然也就不敢去動驍武軍一系的勳貴。
這次西征的統帥雖然是宋海,但明眼人都知道最合適統兵的人是李雲天,不過李雲天卻因爲種種因素放棄了掛帥,再加上張昊的退出這才輪到了宋海當統帥,其實宋海並不能服衆。
還有,講武堂雖然沒有出兵但卻負責西征大軍的後勤物資供應,連李雲天直屬的火炮營都被調了一半參與西征,因此講武堂在西征軍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百姓們可能並不清楚這一點但那些勳貴子弟卻對此心知肚明。
更何況,論到與正統帝、張氏太皇太后的親疏關係,那些開國勳貴一系的子弟就更要甘拜下風了,故而對驍武軍一系勳貴子弟是敬而遠之,雙方井水不犯河水。
其實,宋海擔任西征軍的統帥是張氏太皇太后的意思,張氏太皇太后在與李雲天的言語中流露出了想要宋海來擔當西征重任的意思。
至於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扶持開國勳貴的勢力,避免靖難勳貴把持軍權,這樣纔是對皇權最爲有利。
而要想宋海擔任西征軍的統帥並不容易,畢竟朝堂上靖難勳貴佔絕大多數,豈會讓宋海這個開國勳貴來執掌西征大軍的統兵大權?
張氏太皇太后可以讓李雲天放棄出兵西域,這是因爲李雲天與那些勳貴不同,被張氏太皇太后看成了一個晚輩,有些話也就能明說了。
可面對周徵和張昊這兩名資歷深厚的勳貴,張氏太皇太后就不好開這個口,畢竟此次西征西域能獲得莫大的軍功,沒有哪個勳貴願意放棄這種建功立業、名留青史的機會。
尤爲重要的是,一旦張氏太皇太后這樣做,那麼無疑會被外界看成是對靖難勳貴的打壓,這可就弄巧成拙了。
於是,李雲天就擔任起了勸說周徵和張昊放棄統兵出征西域的任務,至於張輔自宣德帝登基後就再也沒有統兵出征過,再加上其年事已高,很顯然不會參與此次西征,而是在京城坐鎮。
因此在李雲天從中斡旋下,周徵和張昊最終都放棄了統兵的念頭,就連牛世豪也受到了影響以病爲由沒有參與西征,否則牛世豪肯定是西征軍的副帥。
張氏太皇太后事後特意派人去張昊和牛世豪家中看望兩人,囑咐兩人好好休養,繼續給大明開疆拓土,對其是極爲安撫。
李雲天對此感到非常無奈,他先前已經提醒張氏太皇太后帖木兒帝國的強大,可張氏太皇太后有自己的考慮,想要趁着西征的機會平衡勳貴中開國勳貴和靖難勳貴的勢力,最終由宋海擔任了西征大軍的統帥。
所以,實際上並不是李雲天阻止了周徵和張昊、牛世豪率軍西征,而是張氏太皇太后心目中早有了西征的人選,周徵和張昊唯有放棄,進而影響到了牛世豪。
正統三年元宵節,張氏太皇太后宣召五軍都督府都督和六部堂官以上級別官員的夫人進宮赴晚宴,並欣賞宮裡佈置的花燈。
由於張氏太皇太后手頭有着充足的盈餘,故而今年宮裡的花燈佈置得格外漂亮,使得宮裡充滿了節日的喜慶氣氛。
值得一提的是,晚宴時張氏太皇太后特意將武國公宋海的夫人安排在她右下首的位子上,在席間的地位僅次於並排坐在張氏太皇太后左下首的周雨婷和朱玉馨。
瑞祥郡主朱玉馨是褔親王朱永青的孫女,張氏太皇太后的侄女,因此雖然是李雲天的側妃但其與周雨婷平起平坐,公共場合也都是聯袂出現。
原本,坐在張氏太皇太后右下首處的是張輔的夫人,張輔貴爲當朝太師,在官場上的地位僅次於李雲天,故而其夫人理應享此殊榮。
不過張輔的夫人年前病逝,這樣一來張氏太皇太后右下首處的位子就空了下來,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朝廷有幾位高官權貴的資歷和地位不相上下,這就很難安排誰的夫人坐在那個位子上。
如今武國公率軍西征,張氏太皇太后將其夫人安排在其右下首的位子,足見對西征軍所取得戰績的滿意,這使得武國公的夫人受寵若驚、萬分欣喜。
與武國公夫人相比,張昊的夫人無疑是最爲落寞的,按理說統軍西征的人應該是張昊纔對,結果張昊卻出人意料地以病推脫,進而成全了宋海。
元宵節晚宴後,武國公在朝廷的聲威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武國公府更是成爲京城最炙手可熱的府邸每天都門庭若市,大量的拎着厚禮的客人登門拜訪。
由於朝廷大力宣揚西征軍在西域所取得的赫赫戰功,因此即便是京城的乞丐都知道武國公這下要發達了,等班師回朝後必定加官進爵,故而衆人這個時候自然要錦上添花,提前把門路給走通了。
武國公府的下人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揚眉吐氣過,不僅走到哪裡都被人巴結而且私下裡還得到了不少好處,這使得他們在人前腰桿禁不住挺直了許多,說話時也變得有些居高臨下。
或許,京城裡除了李雲天爲西征軍的命運擔憂外,沒人會認爲一路上勢如破竹的西征軍會在西域遇到什麼麻煩,班師凱旋只是早晚的事情。
這使得張昊和牛世豪變得有些抑鬱寡歡,如此大的功勞眼睜睜地就從他們眼前給飛走了,以後恐怕很難再有這樣寶貴的機會。
不過,回報越高意味着風險也就越大,西征成功固然可以使得宋海等人功成名就,但倘若出了什麼差錯,那可就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