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面色不大好看,可能是首相之位坐的太安穩了,這幾年竟然打破了常規,他一直穩穩的坐在了首相之位上,他做了很多事情,若是以前,這些事情想都不敢想。
但是看了看他下首的唐介、宋癢,還有富弼、狄青,他的面色就更差了三分。
無論他做了多少事情,政事堂諸公,都是有功績的,尤其是排在末位的宋癢,還有那個大頭兵狄青。
這兩位看似不做事情,也不問事情,但是他卻知道,宋癢是未央的鐵桿盟友,算是未央在政事堂的代言人,至於那狄青,就更不用說了,區區一個賊配軍,做到了相公高位,而且穩如泰山,簡直是開了先河,但是卻沒有人敢對狄青說三道四,因爲彈劾過狄青的御史,如今都在坐冷板凳,發配充軍的,也不在少數。
至於唐介,那就更不用說了,政事堂雖然以他文彥博爲首,但是大事小情,都要經過唐介的手,這讓文彥博很是不滿,不過每辦法,這年頭做寵臣容易,做純臣難,他文彥博是做不了純臣的。
他看了一圈,沒有看到賈昌朝那個老東西,說起來滿朝上下,能跟他打擂臺的,也就賈昌朝這個老東西了,論資歷威望,人家現在一點都不差。
文彥博忽然覺得索然無味,看向那把空蕩蕩的椅子,有種想要激流勇退的想法。
這年頭滿朝的妖孽,首相的位置,實在是不好坐啊!一不小心,就是個玩完的命。
過了一會,未央打着哈欠走了進來,跟朝臣們打着招呼,緊隨其後的,便是行色匆匆的賈昌朝,這老東西面色也不大好,眼圈黑黑的,似乎一夜沒睡。
陳琳的身影走了出來,喊了一聲:“聖人至!”
趙禎走進了大殿,龍行虎步,顧盼生威。
衆臣趕緊躬身行禮,趙禎坐定,雙手虛擡,衆臣起身。
如今皇帝的威望深厚,遠非以前可比,無論是朝堂上還是民間,都有無以倫比的影響力。
這得益於大宋日新月異的發展,百姓們看不到官員的努力,自然把這些功勞都放在了皇帝的身上,聖天子在位,自然是盛世可期,百姓愛戴。
趙禎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臣子們,開口道:“諸位愛卿,前些日子儂智高上表,說交趾攻打而來,請求朝廷派兵增援,大家議一議吧。”
儂智高算不得什麼,但是畢竟也是大宋屬臣,至於交趾,如今已經是大宋糧倉了,竟然有膽子攻打大宋的地盤,讓人不由浮想聯翩。
未央皺了皺眉,在他的記憶中,儂智高早晚會叛變的,只是不是現在,至於交趾,那個鬼地方現在被天下集團牢牢控制,就算是皇權交替,也是大宋這邊一言而決,又有何資格攻打大宋邊疆?自己怎麼沒有得到消息呢?
大家都在思考的當口,狄青這個軍漢終歸是樞密使,他上前朗聲道:“陛下,交趾蕞爾小國,儂智高乃是大宋屬臣,臣以爲,遣一大將,帶甲三千足以平叛。”
趙禎笑了笑,沒有說話,狄青沉默的退下,閉上眼睛,似乎養起了神。
三相唐介開口道:“陛下,這些都是小事情,儂智高既然是大宋屬臣,自然有義務守衛邊疆,若是連交趾都不能拒於國門之外,乃是失職,差人斥責一番就是。”
趙禎也是笑了笑,依舊沒有說話。
未央看了看宋癢,宋癢搖了搖頭,未央心中急速盤算了起來,交趾的情況,他比誰都清楚,如今竟然敢犯邊,其中要是沒有貓膩,打死他都不信,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讓他很是不解,信息的不對稱,造成了他對現在的狀況有些不瞭解。
未央此刻有些後悔,就不應該的一門心思弄同濟書院,搞的自己現在這麼被動,不過也沒關係,區區儂智高與交趾的齷蹉事情,未央還不放在眼裡。
不過他總覺得這事沒有那麼簡單,似乎別有內情。
交趾哪來的膽子?儂智高身爲大宋屬臣,手握重兵,交趾犯邊,又哪裡需要大宋增援?
想不明白的未央,所想做起了菩薩,眼觀鼻鼻觀心,眯着眼睛,就像是打瞌睡一般。
大家議論紛紛,有主張增援的,也有主張按兵不動的。
說來說去大家才發現,政事堂諸公,還有皇帝陛下,似乎都睡着了一般,如同泥胎木塑一般,看着下面的人爭執個不停。
於是很自然的,大家又看向了未央,發現這位也沒有任何表態,大家才發現,事情有些詭異,於是乎整個朝堂靜謐起來,靜謐的讓人害怕。
趙禎輕輕的敲了敲龍椅的扶手,極富節奏感的聲音,本來不大,但是在靜謐的朝堂上,卻如同洪鐘大呂一般,一聲聲敲入了人的心中。
不大會的功夫,不知道多少朝臣汗流浹背,戰戰兢兢,不敢擡頭。
不少人看向文官之首文相公,發現這老狐狸如同睡着了一般,似乎根本不是在朝堂上,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過了許久,趙禎忽然開口道:“文相公,你怎麼看?”
文彥博似乎真的睡着了,他身邊的賈昌朝推了推他,低聲道:“寬夫兄,寬夫兄!聖人叫你。”
文彥博這才睜開眼睛,惶恐不安的躬身道:“老臣失禮了。”
趙禎不滿的道:“文相公,朕問你如何看交趾與儂智高的事情。”
下面的未央豁然擡首,看向了趙禎,發現趙禎的眸子中,似乎蘊含着一種別樣的神采,於是他終於明白了。
交趾不是問題,儂智高也不是問題。
趙禎的目的,就是文彥博。
文彥博在首相之位上太久了,也太穩了,這讓趙禎很不滿意。
大宋的首相來來回回的,又有幾個能像文彥博一般這麼穩如泰山?所以很明顯,趙禎動了換相的心思。
文彥博做的不好嗎?不是!而是因爲文彥博做的太好了。
做的好了,威望自然與日俱增,對於皇權的威脅,自然就大了幾分。
未央眼光明滅不定,在趙禎與文彥博之間來回逡巡。
君權與相權!終究是會衝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