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一行人取道建業城北門,因爲北邊有長江碼頭。
他們一到北門,就見到漆黑夜色中,唯有城牆上面燃燒着一些松油火把,在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在微風中跳躍的火焰,散發出昏黃的光。城底下是一扇黑漆漆的鐵皮大門緊閉着,巨大的鐵條門雙橫亙其上,頗讓人感覺有一絲壓迫感。
其實,按照南北普遍通行的規定,每座城市只要入夜,便會關閉城門,禁止居民自由進出。所以,除非有特殊的通行證,否則此時守城的士兵是不可能爲你開門的。但是劉禪卻顯得頗爲鎮定,伸手摸了摸腰裡的那塊銅牌。
不等劉禪的人馬接近城門,守城士兵可能是因爲熬夜的緣故,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臭着臉喝道:“如今城門已經關閉,你們已經無法出城了,快速速離開!”
以劉禪的身份,他當然沒有跟幾個小小的守城士兵交涉的必要。所以,他立刻從車廂出來,也不作聲,更不看那士兵,只是掏出那塊銅牌,丟給一個侍衛,讓他拿過去交給那個說話的士兵。
那士兵見到劉禪神態倨傲,心中已經開始猜測劉禪的身份,恐怕是某個名門望族家的公子,也就不敢再放肆。
當他恭恭敬敬從護衛手裡拿過那面銅牌一看,發現居城門督的銅牌,臉上立刻擠出一絲微笑道:“請公子在這裡稍候,小的先去請示一下。”然後,他就轉身朝城牆上面的一座門樓跑去。
很快地,那個士兵身後就跟來了一個身着盔甲,但是依然有些睡眼朦朧的將官,顯然是剛剛睡醒的樣子。那將官上前恭恭敬敬地將銅牌交還給一個護衛,施禮道:“不知道公子要出城,杜亦迎接來遲,請公子恕罪。”
劉禪暗笑一聲,這個杜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只是見個銅牌就對自己這般恭敬,這人恐怕是個老油條了。不過,這樣的人,也是最爲怕事的,當不得別人對他太好。
於是,劉禪也就順水推舟,故意頗爲不耐地說道:“既然直到本公子要出城,那你還趕快開城門,淨在這裡耽誤事!”
杜亦果然搞不明白劉禪的身份,以及他如此的強勢,究竟又是來自何處,心裡就有些慌了。他立刻命令那些士兵趕緊上前,一起將那根重達百斤的鐵條給卸了下來。
城門隨即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就被推開了,黑洞洞的,如同一隻巨獸張開兩扇巨大的門牙。
劉禪心下大喜,理也不理那個杜亦,冷哼一聲之後,下令隊伍出城,只留下杜亦一人猶自感覺極爲疑惑。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那位公子了呢?千萬不要因此丟了這份差事纔好。於是,他立刻集合一衆士兵,逐一詢問他們剛纔是否有哪裡得罪了劉禪之處。
等到所有人馬都出城門之後,劉禪才重新進去車廂內。他卻發現歐冶常已經醒來,正在盯着他看。觀歐冶常的狀態,經過這段短時間的休息之後,他的臉色和精神都顯得好了一些。
劉禪就問歐冶常道:“歐冶先生,你乃本地人,這附近可有什麼比較偏僻的村莊嗎?”
歐冶常奇道:“楊公子要找村莊做甚?若是怕我的傷勢拖累了你的行程,想將我留下的話,大可不必。我現在下車便罷。”
劉禪當然不可能是這個意思,就讓歐冶常重新躺好,解釋道:“先生你誤會了。雖說咱們殺了步闡,現在離開建業纔是正途。但是以步練師的影響力,恐怕咱們前腳離開,官兵後面就將咱們攔下了。”
“那可如何是好?”
劉禪自信地笑了笑道:“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危險之地,實乃最安全之處’,我會讓大部分的護衛離開,引開吳軍的注意力,我便帶着先生與幾個人留在建業附近隱居幾日。等到風頭過去後,咱們再一起離開這裡。這樣的話,會更加安全些。”
歐冶常低聲驚呼了一聲,暗歎這個楊公子行事,怎麼這般大膽妄爲!他們這些江湖遊俠雖然見慣了生死,但是象楊篁這般膽大作派,卻也實在是少見。
車廂內昏黃的油燈的光,映照在劉禪白皙的臉上,讓原本紅潤的臉色變成薑黃色的,卻無法掩蓋其堅毅與自信。
但是油燈火焰散發出的微微刺鼻的氣味,讓歐冶常忍不住低聲咳嗽了一下,說道:“這樣未免太過危險了吧?”
劉禪細心,就伸手將車簾掛起來,使得車廂內的通風好些,說道:“危險是必然的,咱們現在只要留在東吳境內,到處都是危險。先生你放心就好。”
歐冶常感覺劉禪的話,說得確實有理,也就不再詢問下去,反正最終橫豎都是一死而已。他就說道:“前方三四里出就有幾個岔路口,到時候我再爲公子指路。”
劉禪點點頭,將隊伍最前方的趙風喚過來,告知他歐冶常醒來,以及自己並不打算就此離開建業的消息。然後讓他將人馬分派一下,自己身邊只留下十人左右就可以了。
趙風大驚道:“公子,你怎麼臨時改變主意,這未免太過倉促了?你不是已經跟諸葛喬公子商定要到丹徒的嗎?”
趙風心焦,居然不由自主向劉禪提出兩個質問。劉禪倒也沒有在意,說道:“我當時那樣告訴諸葛喬,乃是因爲怕他一時不慎,被人察覺我的行蹤,畢竟這世上的聰明人實在太多,我也實在是萬不得已。其實,我心裡是有另一番計較的,你且先按照我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趙風想不到公子居然連諸葛喬也給蒙過去了,也只得去做事,很快就將人手分配完畢,就又回來向劉禪請示。
劉禪就讓趙風先讓那四十個護衛以最快速度前往碼頭,自行租下一條大船先行北上,然後在中途折返南下到曲阿上岸,再到甘露寺去與自己回合。趙風和餘下的十個護衛留下保護自己。
趙風問道:“如此三更半夜的,我們又是全副武裝的,船家要是不敢租給我們,要怎麼辦?”
劉禪白了趙風一眼道:“這裡又不是荊州,你遲疑個什麼,不能文來,只好用強了!告訴他們,不必等我們過去,要以最快速度離開此地!”
然後,劉禪就請歐冶常出馬車,讓他騎上一匹馬。
歐冶常的身子還很虛弱,本來就不適合舟車勞頓,更別說是騎馬。劉禪歉意道:“爲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這般辛苦先生了。”
歐冶常並未如何表示,只是頗有自信地說道:“一切但憑楊公子的吩咐便是。歐冶常的身體風裡來雨裡去幾十年,可不是那麼嬌弱的。”說着,他就將自己的身板挺得直直地。可見,他並不反感劉禪的做法。
於是,趙風立刻去傳來那四十個護衛先行離開。很快地,奔騰的馬蹄聲此起彼伏,然後逐漸遠去、消失無蹤,如同已經被這濃濃夜色消融了一般。
劉禪這才吩咐餘下人員啓程,他又找來趙風,吩咐道:“打仗你是行家,你一路上尋個容易打伏擊的地點,再來告訴我。”
趙風又有些不解地問道:“公子,用來做什麼用?”
“自然斷掉後面的尾巴之用。”
“可是現在並未有人在跟蹤咱們啊。”
“別人會不會跟蹤我們,本公子是不知道。但是諸葛恪那個人絕對不得不防,我感覺他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我們的,至少在白虹劍那件事上!”
“可是諸葛恪公子纔剛剛幫助過我們呀!”
劉禪微微一笑道:“我確實是承了他的情,才能夠如此輕易出建業城的,但是並不代表他的情是真心的。我與他從未相交,他卻那般熱心,又毫不猶豫地就將令牌相贈,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其動機。”
趙風點點頭,已經明白劉禪的話中之意。
人馬走了一段路之後,趙風終於在一個路邊林子選好伏擊地點。
劉禪對此並不太懂行,要是鄧艾在的話,這個任務交給他纔是最合適的,畢竟地理方面他纔是專才。但是現在的情況是,在打仗趙風比劉禪更加有經驗,因此趙風既然已經選定地點,劉禪當然尊重他的意見。
但是劉禪並不想跟着趙風在這裡打伏擊,吩咐道:“趙風,你就帶着六個人留在這裡,如果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出城之人,一定要抓起來審問。我要和歐冶先生先行一步,一路上我們會給你留下記號,你兩個時辰後再趕過來。”
趙風擡頭看看天色,兩個時辰之後,天已經大亮了,就應道:“謹遵公子吩咐!”
說着,他便要轉身去分配人手,卻又被劉禪叫住,只叮囑他如今有傷在身,如非必要就不要下場與人廝殺,交給他的手下去處理便好。
趙風點點頭,憨厚地笑了笑,然後又向歐冶常道別後,轉身而去。劉禪這才與歐冶常和餘下的四個護衛慢慢地繼續前行。
當他們來到歐冶常所說的岔路的時候,劉禪才發現這裡居然有四個岔道,其中一條布有不少馬蹄印,應該是那四十個銀甲禁衛的坐騎留下的。劉禪就問歐冶常道:“先生,咱們現在應該取那條道路。”
歐冶常指着最南面的一條道:“取此路前行四十里,就有一個蘆葦蕩,裡面有幾個漁家跟我相熟,我們可取那邊躲避幾日。”
劉禪大喜道:“如此甚好!”
但是他又看了看地上的馬蹄印子,暗道這次出行應該將施惠也一併帶出來的,以他們忍者的本事,消除掉這些痕跡還是駕輕就熟的嗎?所以,他現在只有向歐冶常請教,畢竟他身爲遊俠,這些事情未必不會做。
歐冶常果然頗爲在行,先是讚歎一番劉禪的細心,然後一邊指點那四個護衛消去痕跡之法,一邊指引衆人緩緩地向蘆葦蕩的漁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