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山越的軍隊的出現,他們的數量簡直是鋪天蓋地而來的,幾乎就在瞬間打破了步騭的所有希望,讓步騭感覺到了什麼才叫做真正的絕望的味道。
鄧艾在得知了彭琦已經率軍到來的消息之後,心裡終於是鬆了一口氣,彭琦的人馬終於是沒有失信,而且較之跟他約定的回合的時間,還提早了一天到達。
鄧艾立刻帶上自己的護衛隊,並不等待彭琦前來參見,自己便去見彭琦了。鄧艾雖然是最爲沉得住氣的人,但是並不意味着他的心裡對當前的情況,乃是無動於衷的。他只是並沒有表現出來自己心裡的焦急的情緒而已。
鄧艾快速繞過了城南方向,很快地就來到了城東。這時候,他忽然一下子勒住了自己的坐騎。他那一向都很冷漠的臉上,忽然間就動容了。
衣服雜亂,但是人數卻是不可勝數的彭琦的軍隊,就在遠處緩緩地向着兩翼展開,對着城東形成了包圍的態勢。在他們的軍陣之中,移動的速度雖然緩慢,但是依然弄出了很多的煙塵,從遠處看來如同那裡有着衆多的桔梗堆在慢慢的燃燒着似地。
鄧艾確實想象過山越的大軍在這樣的平坦的地形上面全面展開的情景,但是真的想象不到,居然會是這樣壯觀的境況。他的心裡不得不感嘆,人數過萬,真的是不可勝數了。
鄧艾現在也不敢立刻就帶着人衝過去。開玩笑,在人家正在展開軍陣的時候,你衝過去的話,一定會被認爲是敵軍忽然出來衝陣的。面對着彭琦那過二萬的大軍,到時候自己豈不是在找死嗎?
所以,鄧艾便只是派出人手,緩緩地過去找人通告彭琦自己的親自到來。
於是,二十騎護衛隊員隨即脫離隊伍,便向着彭琦的軍陣那邊而去。彭琦的人馬發現了情況之後,過去立刻就有軍隊上前將那二十個護衛隊員團團包圍了起來。但是很快地,他們便又散開了,二十騎的護衛隊員便緩緩地向着軍陣裡面走了進去。
時間大概過去了兩刻鐘之後,鄧艾的那二十個護衛隊員的身影,終於再度從彭琦的軍隊之中出現了。
等到他們走近了,二十騎護衛隊員的後面,還跟隨着幾十個身着着青色衣甲的騎士。鄧艾的心裡不由得暗暗猜測起來,這其中是否就有那個彭琦在呢?
很快地,那些人就來到了鄧艾前面的不遠處,便同時放慢了戰馬的速度,緩緩地停了下來。所有人全部都下馬後,便有鄧艾的護衛隊員上前來向鄧艾覆命。
鄧艾便立刻問道:“彭將軍是否隨你們前來了呢?”彭琦和尤突兩人,現在已經被劉禪暫時授予了順義將軍的頭銜。
那個護衛隊員立刻回道:“彭將軍已經一同過來了。”說着,他便轉身看向了一個身材跟鄧艾差不多高,身材卻顯得有些瘦的中年人身上。
鄧艾跟隨着那個護衛隊員的目光,自己的目光一併也落在了彭琦的身上。他自己一直在心裡想象着這個在江東很有名氣的彭琦的長相,但是此人的長相卻如同他的軍隊一樣,又是出乎了鄧艾的意料之外的。這個人無論怎麼看,都不可能像是個兇惡的人,反倒是看起來像是個比較老實、又有些善良的小富戶。
彭琦也在看向鄧艾這邊。他已經從劉禪發給他的文書裡面,大概也瞭解到不少關於鄧艾的消息。但是鄧艾的老成,讓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年級才二十多歲的年輕將領。加上鄧艾的臉上的皮膚略黑,也就看起來不可能是一個養尊處優的人物了。
於是,這兩人一個是蠻族人,但是看起來反倒是更像是個漢人。一個漢人的將軍,看起來卻像是出身魯莽的蠻族了。
鄧艾放下這些無謂的心思,便首先快步上前去給彭琦見了禮,說道:“末將鄧艾,見過彭琦將軍。彭將軍的腿腳真的是很快,較之我們約定的時間,還要早了一天到來的。”
彭琦知道鄧艾乃是世子劉禪的侍讀,禮節上面當然是不敢怠慢的,立刻還禮道:“鄧校尉莫要如此客氣。我的人馬其實早就已經到達了宜春附近的,聽到鄧校尉你的軍隊過來之後,我這邊當然是不敢怠慢了。還好我的族人爭氣,緊趕慢趕地就這麼到了宜春來了。”
鄧艾以前跟韓龍一起在江東的時候,也交往了非常多的山越人。他知道山越人的漢化程度非常高,很多人從言行上面,幾乎都已經無法分辨出究竟是山越族人還是漢人。但是,只是細心分辨的話,總歸還是可以看出那麼一丁點的不同之處的。
但是這個彭琦再度讓鄧艾感覺有些吃驚。這個人的話,說的真的是夠地道的,謙遜、有禮,語氣極其溫和,幾乎就是個讀過不少書卷之人似地。
鄧艾心裡很直覺地生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彭琦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自己還是應該要以禮相待才行。
於是,鄧艾便立刻收起了一貫帶人的那種冷淡,笑道:“彭將軍確實是太謙虛了。哦,此地雖然是野外,但是如今彭將軍的軍隊正在展開之中,不好就此跟隨末將回到營寨去。末將這時候來見彭將軍,乃是先有一件要事要與將軍商議一下,彭將軍莫要見怪。”
彭琦呵呵一笑,說道:“這個倒是無妨的、咱們如今乃是出征在外,哪裡有那麼多需要講究的地方的。”然後,彭琦向後看了看,立刻就有人從馬上拿出來一塊布,便鋪到了地上,看來是要給彭琦和鄧艾兩人坐的地方了。
果然,彭琦便邀請鄧艾過去那邊坐下後再說。
兩人坐定了之後,鄧艾便說道:“彭將軍,末將剛剛看過你的軍隊,數量應該是較之我的部隊要多出了很多的。所以,我的意思是,我這邊的副將周濤用來圍困宜春城城南的部隊,將會收攏回我那邊,讓出來的城南部位,還需要彭將軍派出軍隊過去填補起來。”
彭琦點點頭之後,卻又問鄧艾道:“這樣做我能夠理解。但是鄧校尉,你這樣做,是否還有別的什麼更深的用意呢?”
鄧艾一拱手,笑道:“彭將軍果然高明。末將這樣做,乃是爲了針對即將出現的呂岱的軍隊所作的一項安排。”
彭琦哦了一聲,道:“鄧校尉不吝賜教,究竟是什麼樣的安排呢?”
鄧艾頗爲自信地說道:“末將的軍隊與呂岱的軍隊,前面還是多有接觸的,所以實力如何他們應該是比較清楚的。廬陵郡在宜春城以南,一路過來還有丘陵山區在。呂岱的軍隊此次出擊的目的,應該是比較簡單的,無非就是要替步騭的軍隊解圍。即使解圍不了的話,只要幫助步騭的軍隊成功突圍,然後步騭的軍隊開拔北上,在袁水一線將我軍堵截住,不讓我軍繼續北上威脅到孫晈的軍隊的南翼也就可以了。”
鄧艾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彭琦心裡還是很佩服的,甚至有些驚奇鄧艾能夠將事情分析地這樣頭頭是道。然後,他的心裡又有些嘆息,自己的部族裡面,怎麼就沒有一個是這樣的人物的呢?彭琦只是聽得連連點頭了。
鄧艾接着說道:“先前,我軍的蓋猛將軍曾經率領了一支軍隊突襲了宜春城,並且在袁水一線,遭遇了原江東軍大都督陸遜,以及呂岱的軍隊的合理堵截,終究是隻能夠暫時退卻。所以,有這樣的先例在,說明袁水一線,確實是足以成爲江東軍,在丟失了宜春城之後,能夠利用來進行防務的第二道防線的。”
鄧艾分析了這麼多,其實結論已經是呼之欲出了,讓彭琦感覺非常之期待。他的一雙眼睛並不大,也並不漂亮,但是卻閃爍着好奇的光芒,盯着鄧艾看着。那分明是一種好奇和學習的目光。
彭琦的父親彭虎其實就是被董襲滅掉的。加之他一直以來在江東軍的手裡面,也是吃了很多苦頭,讓他不得不對漢人的行軍打仗的方法,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所以,如今居然有一個漢人的將軍,這樣能夠跟他面對面地暢通對當前戰局的看法,他當然不僅是感興趣那麼簡單,他是在一邊聽着,一邊在進行學習了。
鄧艾的直覺確實是準確的,這個彭琦確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一個人即使是到了老邁的時候,依然知道隨時學習的話,也不能夠說他已經到了無所作爲的時候。何況,彭琦現在才三十七歲,正值人生的最盛年之時。
鄧艾說道:“所以,到時候呂岱見到我們這邊的圍城的部隊的數量,遠遠超越他的想象的時候,他絕對是不敢強行對我們這邊發動進攻的,畢竟他的軍隊的數量是在是非常有限,估計不會超過七千人之衆。所以,呂岱接下來所能夠採取的策略,也就是唯有幫助步騭的軍隊突圍了。”
聽鄧艾說到這裡,彭琦的心裡忽然就難得地生出了一絲自豪感,扭頭稍稍看了看自己的大軍那邊,說道:“鄧校尉分析地非常有道理。只是不知道,那個呂岱會如何幫助步騭的交州義士解圍呢?”
看來步騭的交州義士在江東確實是非常有名氣的,鄧艾剛纔並未說出“交州義士”這支部隊的番號,而彭琦卻能夠一下子說出來。
鄧艾點點頭,說道:“這也就是末將爲什麼要我的副將周濤的部隊,讓出來城南的陣地給你的軍隊的原因了。”
彭琦奇道:“這又與讓出陣地有何關係呢?”
鄧艾一拱手,說道:“恕末將無禮了,從以往的江東軍與山越人的軍隊之間的作戰情況來看,應該是江東軍勝多敗少的。所以,在這也的事情之前,江東軍必然會對彭將軍的軍隊產生一絲輕視之心的。所以,加上呂岱的軍隊乃是從南面而來,甚至以呂岱那樣的穩重的人,只怕會更加願意多繞一點路,先東進再北上,然後再從後面進攻彭將軍的城東方位的軍隊。到時候,城東的軍隊一旦被攻破了缺口,步騭的交州義士便可以從那裡向東衝回江東軍的控制地區。然後,呂岱只怕是不會再回轉廬陵郡的。他們兩人必然如同以前陸遜乾的那樣,合兵一處與我軍在袁水一線展開新的戰鬥了。”
彭琦非常驚奇地看着鄧艾,這個人居然三言兩語之間,似乎已經把將來會發生的所有情況,都一併掌握了似地。但是應該說,打仗並非是他的強項,所以他現在也只有聽着和受教的份了。
鄧艾忽然扭頭看向了北方,那裡就是如今孫晈的大軍的正面後方臨川郡的方向了。
鄧艾說道:“而且,他們在袁水一向與我軍作戰,具有很大的優勢,可以將己方的戰鬥力全部集結在一起,而不是如同先前一樣分裂成爲兩股,容易被我們各個擊破。再者,他們還可以非常容易地就得到了孫晈的軍隊的幫助;第三點,我軍自己也會有失去優勢的代價。步騭和呂岱兩人的聯軍即使戰敗,由於是野戰,想要逃跑也變得更加容易了非常多,不可能像是在宜春城內,一旦被我們破城,便會面臨被圍殲的風險。”
當鄧艾有條不紊地做出了以上三點分析的時候,彭琦的嘴巴已經長大的合不攏了。他真的是有些搞不明白,這個鄧艾的腦袋裡面究竟都裝這些什麼,怎麼能夠將情況分析城這樣的呢?難道這個人的腦子,就是專門用來打仗的嗎?
鄧艾如今正說到了興頭上,忽然發現了彭琦的神色有異,以爲他是生病還是怎麼樣,便問道:“彭將軍,你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彭琦這才緩過神來,道:“哦,不是,只是剛纔鄧校尉你分析得實在太好了,我都聽得入神了。來,你且繼續說下去吧。”
鄧艾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子的。他便接着說道:“所以爲了實現這個目的,呂岱要爲步騭的交州義士實現突圍的辦法,幾乎就只剩下一個了:奇襲!而且,呂岱知道我的行軍作戰一向嚴謹,所以他一定會針對部隊的建制比較混亂的彭將軍的部隊。所以,末將就是針對這點,將最容易受到呂岱的軍隊攻擊到的城東和城南兩面,讓給了你們山越軍去防衛。”
彭琦這時候終於是聽明白了,笑道:“鄧校尉這是在設計讓呂岱出擊啊!”
鄧艾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到時候,請彭將軍將你手下的部分軍隊調兵給末將使用,末將的軍隊這邊也會撥出部分軍隊一起行動。這樣的話,我們的對宜春城的四面合圍的兵力,在各個方向都不會削減地太厲害,也不容易被呂岱的人發現我們的軍隊的動向。所以,只要呂岱敢過來,我們便可以半路上伏擊了他們!”
彭琦聽完鄧艾的安排之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但是他並非是在嘲笑鄧艾,也許是因爲聽到鄧艾如此精妙的講說以及安排之後,感覺非常高興的緣故吧。而且,此戰一旦成功,也算是爲他自己報仇雪恨了。
於是,彭琦當即表示,道:“鄧校尉,到時候你需要我的多少人馬出擊儘管開口,我這邊無不答應!”
鄧艾想不到彭琦答應的這樣痛快,當即向彭琦表示了感謝。
彭琦微微一笑,道:“鄧校尉,先前漢中王世子的信中有說過,你們的軍隊需要我們的武器的支援。我這次過來,也一併給你帶來了一些武器。如今,它們都暫時被囤積在山區裡面,只要你這邊有需要的話,立刻就可以運出來的。”
鄧艾聞言大喜,這個彭琦還真的是好說話啊!他再度向彭琦致謝。
這時候,彭琦扭頭向身後的一個很高大的山越人點點頭。那人立刻轉身跑到了彭琦的馬上取出來了一把長劍,雙手平舉着來到了彭琦的面前。
彭琦和鄧艾兩人隨即都從地上站了起來,彭琦拿過那把長劍對鄧艾笑道:“鄧校尉,今天和你一見,真的是感覺與你非常之投機。這把佩劍,乃是我的親用之去物品。我想要送給鄧校尉,請鄧校尉笑納。”
山越的寶劍,向來是天下聞名的,何況還是彭琦的親用之物呢!
鄧艾不由得有些動容了。這樣的相送之物當然是容不得他來推辭的,便很恭敬地從彭琦的手裡接過了那把長劍。
其實,鄧艾的武藝真的是糟糕透頂,但是寶劍對於很多人而言,更多的作用乃是配飾之用的。就如同當年的韓信,也沒有聽說他如何地武藝高強,但是還不是最喜歡整日佩劍的嗎?
鄧艾伸手抽出了寶劍,劍體通透流光,當真是一把穿金斷玉的好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