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刺耳的嘶喊陡然劃破晌午的寂靜,薄歡倏而睜開眼,自榻上彈坐而起。
冷不防對上薄子莘凝視的目光,他就站在門口,微蹙着眉頭,她莫名心虛地垂下頭,耳邊卻還聽見他沒好氣的聲音飄傳過來,“你又做噩夢了?”
薄歡擡頭,失神地望着門口的他,囈語般輕喃道:“是啊,又做噩夢了……”
其實,不是噩夢,而是現實,真實到令人髮指的現實!
整整五年,她從閨中歡喜出嫁,到顧裴的背叛娶妻,到他的賣妻求榮,再到最終慘遭趙晨的活活打死,這一段令她心驚膽寒的漫長記憶,變成了最刻骨銘心的噩夢,如不散的陰魂,夜夜纏得她不得安生。
她得蒼天垂憐,得以重生了,回到了及笄前的十四歲,而這段痛入骨髓的記憶,也跟着她回來了。
薄歡的目光從薄子莘的臉上上移,望向那碧藍如洗的天空,心想:這是老天格外給我的機會,我斷不能再重蹈覆轍了!這次,我一定要爲了我自己而活!
至於顧裴,還有趙晨,來日方長!
“姐,你能不能別這麼一驚一乍的?我每日都要被你嚇上一回,再大的膽子也會嚇破的!”薄子莘低聲嘟囔,抱怨的話卻字字清晰地飄入她的耳裡。
薄歡回過神,扯了扯嘴角,掀開身上的薄被,向那杵在門口一臉不滿的少年走去。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薄歡擡手,輕輕撫了撫少年雋秀粉嫩的臉蛋,眸底閃過一抹冷意,“子莘,姐姐再也不會令你受驚受苦了!”
“關受苦什麼事?”薄子莘微微一怔,看着眼前熟悉又突然變得有點陌生的姐姐,總覺得她怪怪的,可到底哪裡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薄歡收回手,笑笑道:“我的意思是,你有好些天沒吃肉了吧?我今晚給你煮肉吃!”
記憶中,她的這個弟弟總是蒼白帶病的,大多數都是纏綿病榻之上,甚至在她出閣的第二年
,便不幸病逝了。以至於她後來都忘記了,她的弟弟也曾有過這種健康粉嫩的時候。
薄子莘的死,是她前世最大的遺憾。如今上蒼好不容易給了她一個補償的機會,她一定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趁他現在身子還康健,好好給他進補一下,仔細調理好他的身體,讓他不至於踏上前世幼年早逝的舊路纔是!
這個世上,她的弟弟,是她唯一一個可信任的人了。
“吃肉?”聞言,薄子莘澄澈的眼睛先是一亮,繼而想到什麼,便又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來,“我們哪裡有錢買肉吃?”
薄歡怔了怔,終於憶起,自己前世在這個時候的困窘處境來。
是啊,他們哪裡有錢買肉吃?
薄家是陽城出了名的暴發戶,擅長經商,且薄歡的二叔父還在帝都邙臨當差。雖只是一份名不見經傳的閒差,但要唬住陽城這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已足矣,故而薄家在陽城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一個大家族了。
薄歡與薄子莘的父親是薄家的嫡長子,他們姐弟在薄家算是嫡出的,按理說日子應該過得挺滋潤的纔對,可薄家上至祖母薄陳氏,下至看門的張大發,都心知肚明,薄歡姐弟在薄府過的日子,其實連最下等的僕人都不如。
究其原因,那便是那本該蔭庇他們姐弟二人一世榮華的父親英年早逝了,而那本該安分守寡的母親又耐不住寂寞與野男人私奔了。
父親的早逝,令本能由他們姐弟二人繼承的一切,全旁落入了二叔三叔的手裡;而母親的私奔,令疼愛父親的祖母鬱怒無比,繼而將所有的怨氣和怒火遷移至他們二人的身上了。
家業旁落,又不受衆人的待見,薄歡二人的處境就變得尷尬了。
在薄府,別說是嫡出兒女,便是庶出的子女,都能隨意將他們踩在腳底下,甚至於他們身邊的僕人,也是絲毫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
主人的言行直接影響着下人的行爲,平日的用度明目張
膽地剋扣不說,便是廚房提供的膳食也是一日比一日苛刻,一年難聞幾回肉香不說,便是飯菜也難有新鮮時。
薄歡看着薄子莘單薄的小身板,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咬牙道:“你放心,我遲早讓你天天一葷一湯,以後看到肉時,是擔心會吃胖而非擔心不夠塞牙縫的!”
說罷,轉身向外面走去。
“姐,你上哪兒?”
“想法子賺銀子給你買肉吃。”薄歡衝他招了招手,回頭,卻遠遠看到兩個眼熟的紈絝少年在衆僕的簇擁下,向他們這邊的院落走來,身上華麗的錦衣在白光下顯得格外的晃眼。
薄歡二人被安置在薄府最偏遠的一個小院落裡,陳舊而蕭條,平日裡這些嫡子嫡孫們是一點也不屑踏進來一步的,今兒怎有這雅興,目的地鮮明地往他們這邊跑呢?
薄歡深深地看着他們顛顛簸簸的腳步,還有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驀然憶起一件大事來了,登時臉色大變。
她終於想起來了,前世薄子莘的身體由健康變得病弱,便是從今日開始!
前世的今天,他被這兩個紈絝少年帶走,沒多久,便傳來他不慎落水的消息。如今正時值寒冬,池水無比冰冷,薄子莘被從水裡撈起來後便生了一場大病,又因爲沒有良藥治病,之後他的身子就沒再好過了。
而她還記得,薄子莘從昏迷中醒來,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是他們推我下去的。
從現在看來,前世便是這兩個堂兄弟將他推下池水中的!
薄歡凝望着他們二人越來越近的身影,目光漸漸變得一片冰冷。
前世她爲了保住薄家嫡女這個身份,爲了風光嫁給顧裴,在薄府行事束手束腳,哪怕最親的弟弟被欺負到那種程度,也一併忍了下來,現在越想越覺得對他歉疚。現在她已經無所顧忌,自然,也就不必再對這些人客氣了!
“子莘,我們房內還有沒有吃剩下的骨頭?”她突然回頭,嚴肅地問薄子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