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像是想到了這二十多年來在婆母妯娌那裡受的委屈，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她想要安慰楊家孝，卻覺得自己也同樣需要安慰，一時間情緒上涌，竟嚶嚶的哭了起來。
楊家孝有些慌亂的轉過身來，握住李雲的手，愧疚的說道：“雲娘，這些年來，也委屈你了，我知道孃的脾氣不好，可我從小到大都不敢忤逆於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是我護不住你，也護不住孩子……都是我的錯……”
李雲拼命搖着頭，捂住臉哭泣着，楊家孝的心裡沉甸甸的。
雲娘是個什麼性子他一直都知道的，溫柔怯懦，雖當不起事，可不管對他還是對孩子，甚至對爹孃妯娌都是盡了心力的。
孃的脾氣不好，大嫂是個愛計較的，二嫂是個圓滑的，四弟妹孃家又算是比較強勢，所以到頭來能打罵出氣的就只有她這個買來的沒有根基的媳婦。
就算她已經給他生了兩兒兩女，卻依舊避免不了在兒女面前被婆母毫不留情打罵的現狀。
他知道雲娘受了委屈，可他自己在爹孃那裡受的委屈只多不少，幹最多的活，出最多的力，得到的是所有人吃剩下的殘渣剩飯。
過年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一身新衣服，只有他們家，一身又一身的補丁摞補丁，二嫂偶爾會憐憫幾個孩子，拿自己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送給他們，就算是這樣，也比他們本來就有的衣服好得多。
過年吃肉永遠輪不到他家，他看着自己的兒女妻子看着其他人吃肉那副垂涎欲滴的樣子，就覺得分外的心疼。
可他始終在勸自己，或許是他做的不夠好，不夠得孃的喜歡，所以他更加賣力的做活，不多說一句話。
楊家孝想着，或許有一天，娘覺得滿意了，就會對他們好點了吧。畢竟，他也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安撫好哭泣的李雲，楊家孝只匆匆擦了擦身上，便拉着李雲進了房，好生安慰：“雲娘，孃的脾氣不好，咱們更應該順着她，孝順孝順，孝就是順，我雖然從未讀過書，也聽老四說過，對於父母的責罵應該順承，對於父母的責打不能心生怨恨。”
李雲心灰意冷的點點頭，便輕聲道：“我在牀上歪一歪。”便躺了上去，閉上眼睛。
楊家孝以爲她是緩解了心情，便道：“好，你歇一歇，我去外面坐坐。”
楊家孝轉身走出了屋子，坐在堂屋的門口，看着雨淅淅瀝瀝的下着，像是一直都不會停的樣子，他吧嗒吧嗒抽着水煙，享受着這難得的閒暇時分。
遠處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不多時門便哐哐的被砸響了，楊家孝穿上蓑衣去開門，只見是楊家忠在外面，他不禁問道：“大哥？怎麼了？”
楊家忠焦急地說道：“三弟，娘她今天下雨沒注意，摔了！”
楊家孝嚇得臉色都白了，趕緊跑進屋裡和李雲說了聲便匆匆的跟着楊家忠去了老屋。
楊鳳仙聽到動靜出來查看，卻只看到楊家孝匆匆而去的背影，連大門都沒關好，她轉身進屋問李雲：“娘，爹去幹什麼了？”
李雲皺着眉頭回答：“說是你奶奶摔了，你大哥來喊人呢。”
楊鳳仙眉頭也皺了起來，她倒不是擔心那個奶奶，而是擔心她爹自己一個人去了吃虧。想到這裡，楊鳳仙也坐不住了：“娘，我也去看看。”
李雲幫楊鳳仙找出了蓑衣，楊鳳仙穿上也快步去了老屋的方向。
等她走到時，正房裡裡外外圍了不少人，倒都沒外人，從老大家的到老四家的，都在門外等着。
因爲屋子太小，又請了郎中進去，小小的屋子已經快轉不開身了。
楊鳳仙拉着和她關係不錯的楊梨花問道：“梨花姐，這是怎麼了？”
楊梨花看了一眼屋裡，拉着她到一邊說道：“四嬸孃喊着奶奶去你家做客，誰料出門的時候在門口滑了一下，結果不知道閃到哪兒了，奶奶非要我爹去通知三叔，然後二叔去請了郎中。”
大致瞭解了一下之後，楊鳳仙內心便有譜了。做客？恐怕是去打打秋風，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可佔的吧？
去通知她爹，還能有什麼事兒！估計要用這事兒做筏子，讓她爹掏銀子呢！
楊鳳仙翹着腳尖往屋裡一看，郎中倒是沒外人，就是之前給裴逍遙看過病的赤腳郎中，陳郎中。
除了陳郎中，屋裡就只有楊國祥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躺在那裡不停哀嚎的老妻，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郎中診完脈後，便說道：“沒什麼大礙，內裡肝火旺盛，需要平心靜氣，切勿動怒，再就是腳扭了一下。”
楊家忠在門外問道：“那陳大哥，要不要給我娘開些什麼藥？”
陳郎中道：“這調理內裡的藥可開可不開，腳扭傷的我這兒有瓶跌打腫痛膏哦，買上一瓶平日裡倒也可以用得上。”
趙月紅躺着也不安分的嚷嚷道：“我要開藥！我要開藥！”
楊家忠有些尷尬的說道：“娘，這可開可不開的咱就不要了吧？”
趙月紅眼睛一瞪：“讓老三掏錢！要不是準備去他家，我又怎麼會遭這樣的罪？”
楊家孝只唯唯諾諾的點頭應是，娘居然要去他家？是去看他過得好不好嗎？果然娘心裡還是疼惜他的，那既然娘受了傷，理應由他來掏這個錢。
得了楊家孝的話，趙月紅得意洋洋的看起來像是隻鬥勝的公雞，對楊家孝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我兒真是孝順。”
本來楊家孝就已經在想着趙月紅對他的種種好了，再加上這一句親近的“我兒”，楊家孝像是喝了蜜一樣，更是信誓旦旦的說道：“娘，你這身子還要補補不？兒子再去給您弄點雞蛋什麼的？”
他記得家中還有不少之前剩的雞蛋，左右吃不完也是放壞，不如孝敬孝敬他娘。
趙月紅神色更喜：“好！好！真是個孝順孩子，真是個孝順孩子！”
“哼！”
一聲冷哼傳來，趙月紅的臉色一僵，看向了聲音發出的源頭。
楊鳳仙撥開人羣走上前來，眼睛瞪着楊家孝問：“爹，您真是好大的手筆，咱家哪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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