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煙霧繚繞。
真武山外禁山大陣氤氳波動,如夢似幻。
自從真武劍宗封山以來,這裡比以往更加幽靜,空山幽林,一如仙家之境。
忽然間一道光影從天際掠過,如同一顆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驚起一絲波瀾。
光影由遠及近,很快就落到了真武山腳下。
光芒收斂,望着那熟悉地環境,他幽幽發出一聲嘆息。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在這兩天。”
他面色有些悵然,收好飛劍之後,緩緩向着山下一棵大樹走去,靠着樹幹而坐。
“每次出門總有種如同隔世的感覺,這一次離開更是十年之久,老豬,當年你被封在鎮妖府出來之後有什麼感覺?”
說完之後,他忽然愣了愣,摸着胸口低聲自語道:“我都忘記了,最後那場大戰實在慘烈,最後連心血石都爆了。”
想起最後那場戰鬥,他臉上惆悵之色更甚。
不管對誰來說,那場戰鬥都是慘烈的,不僅僅是他付出很大,甚至連心血石都丟失了,裡面的生靈更是無一存活,其他人也都受到了極大的重創。
習慣了耳邊一直有豬大壯喋喋不休的陳恆,心中的難受難以言喻,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
“可是,爲什麼大戰之後,具體的事情我都記得不清了,難道是因爲靈魂受到震盪,丟失了部分記憶的緣故?”
他坐在樹下,努力回憶着這十年時間經歷的種種,但關於前期的事情還記得很清晰,越往後面就越模糊,特別是最後那場大戰。
陳恆只記得一切事情背後是由一個大魔頭操縱,他跟十大高手定下巔峰之賭後,一路殺過去,到最後除掉死去的寧小貝之外,十個人匯聚到一個大峽谷,與那個大魔頭展開了一場慘烈大戰,每個人都受到了極大的重創,他也險些回不來了。
“哼哼,十大高手之首,雖然得到了這個虛名,卻失去了最重要的夥伴,要來何用?”
突然間,他似有所感,猛然擡起頭來。
籠罩着真武山的禁山大陣如同水波一般不住盪漾,又如同水泡一般,“噗”的一聲破碎。
“打開了!”
他猛然站了起來,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眼眶也有些通紅。
“終於打開了,我終於回來了。”
“這裡纔是我的家,這裡有我的親人,有我的朋友。”
“以後若無必要,我想我不會再輕易離開了。”
他內心一陣激動,永久以來的疲憊在這時候完全鬆懈下來,好像找到了避風的港口,這裡纔是他的依靠,永遠不需要費盡心思去勾心鬥角,也不會有那種處處充滿危機,令人提心吊膽的感覺。
下意識地,他一步一步向着山峰走去。
一道接一道流光從山峰掠起,直衝山下,化成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分立山道兩旁,充滿敬畏的目光看着他,迎接他上山。
“恭迎大師兄回宗!”
齊聲大喝,一如當初他從蓬萊歸來,震撼人心,卻又無比親切。
他沒有迴應,只是一步一步向着山上走去,感受到兩旁無盡的敬畏,心中卻已經軟化了。
一步一步,一直來到了中武峰頂,許多道身影,早已經站在廣場中迎接他的歸來。
以掌教張凌峰爲首,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道道親切的目光,一份份溫暖的笑意。
“歡迎回來,這些年,辛苦你了!”
張凌峰含着笑意,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彷彿整個真武劍宗都以他爲榮。
穆老一改往日那邋遢的樣子,衣服雖然依舊破破爛爛的,卻少有的沒有一絲油污。
他拍着陳恆的肩膀,感慨地道:“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就是收你爲徒。”
陳恆本來還想問關於這十年封山之下,但聽到穆老的話,內心最深處的某層膜似乎被觸及到了,淚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來,大腦瞬間變得空白。
這時候,他只想懦弱地大哭一場,發泄着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
“陳大哥,你沒事吧?”
小白、蘇凡、蘇靈、張若寒幾人看到陳恆,早就忍不住了,這時候再也沒法顧及宗門的長輩在場,全部一擁而上,一臉關切地看着他。
陳恆身體一顫,回過頭來,看到小白已經長得越發高挑,氣脈悠長,蘇凡臉色更加剛毅,肌肉結實,蘇靈亭亭玉立,愈發水靈、美麗,張若寒一身病痛盡袪,長成一個俊秀的小夥子,往事一幕幕從腦海中閃過,淚水止住,嘴角也重新掛起一抹微笑。
“我、很、好!”
他聲音有些沙啞,臉上卻帶着最真摯的笑意,分別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擁抱。
在抱到小白的時候,內心一蕩,某種怪異的感覺從心底直躥而起。
然而,還不等他仔細捕捉那種感覺,耳畔又傳來一道帶着嬌笑的呼喚聲。
“陳恆!”
很熟悉,很好聽的聲音,剛纔那種怪異的感覺瞬間如潮水般退去,涌現而出的,是另外一種,帶着柔軟、溫馨、期待,無數種美好混雜在一起的感覺。
他慢慢回身,看到一襲紫色長裙,一段曼妙身形,一張絕美容顏,一雙明眸皓珠。
“蕭……”
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姑娘?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像開始那般陌生。
師姐?他不想這麼叫。
“叫我羽衣!”
她嘴角含笑,如是道。
於是他笑了,笑得很開心,很愜意,感覺到一種極大的幸福包圍着他,因爲周圍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因爲這一聲稱呼。
同時他也察覺到,心底有一股一直以來被他忽略的情愫正在萌芽生根。
忽然間,整個大地劇烈顫抖了一下,真武山數座山峰都在震動,彷彿大地要坍塌了一般,天空白雲盡去,光線瞬間陰暗下來。
“怎麼回事?”
他心頭咯噔一跳,周圍的人臉上都閃過一絲凝重,直視着天邊。
順着他們的目光,陳恆看到了遠處層層烏雲翻滾,如同沸水一般,讓人充滿了壓抑。
“那邊是蓮池!”
張凌峰眺目遠望,面色凝重。
“蓮池?”陳恆思索了一下,腦中依稀閃過一個畫面,頓時恍然,“上古妖窟?”
紫竹庵,蓮花池,他曾經以佛印之力,封印了一處小妖窟,似乎正是那個方向。
難道那些上古妖物又開始爆亂了?但封印之力應該沒那麼快消弱啊。
陳恆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由於此次邪魔盡出引起的共振。
“這件事,由你去解決最合適。”
張凌峰迴過頭來,看着陳恆,帶着一絲歉意,但神色卻很堅定,“真武山這裡必須留有足夠的人鎮守。”
陳恆明白,雖然佛印在對戰大魔頭的時候也已經損毀了,但小妖窟之前是他封印的,他比較有經驗。
“弟子義不容辭。”
雖然他也想在真武劍宗多待些時間,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陳恆從來都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小心點!”
張凌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等你歸來,我立你爲隔代掌教繼承人。”
陳恆微微一愣,不等他拒絕,張凌峰已經回頭,向衆弟子下着各種防守命令,以防妖物有可能趁機攻山。
“你從來不用我擔心什麼,不過這一次事關重大,我還是想跟你說聲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危爲重,若事不可違,不要勉強。”
穆老拍了拍陳恆肩膀,同樣沒有給他回話的機會,轉身離去。
“陳大哥,一定要小心!”
小白等人沒有要求同往,因爲他們已經得到了掌教的命令,有着自己的任務。
鼓勵兩句之後,他們也都紛紛離開,行色匆匆。
這突然的變故,讓每個人心頭都很沉重,那無邊的烏雲,濃重的壓抑,讓人感覺到了一股末日的氣息。
“如果你能平安歸來……”
蕭羽衣燦然一笑,“我考慮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獎勵。”
說着,她翩然一轉,帶着一股香風,突然又回過頭來,無聲地說了幾個字,就此離去。
陳恆雖然沒聽到聲音,卻看出了口型,那顯然是三個字——我等你!
他臉上沒有激動,也沒有緊張,回頭看向那無邊黑氣,心中一片平靜。
經歷得多了,不管面對什麼,他總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其實只要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沒事,他就已經滿足了,此次回到真武山,並不算白跑一趟。
“小妖窟,即便是真正的上古妖窟,我也不會有絲毫畏懼。”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待着他,但不管如何,退縮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他也從來不是一個會選擇退縮的人。
之前心中的柔軟,只因見到“親人”,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無法選擇安定,就只能選擇面對。
消除了心中牽掛,原本已經暗淡下去的鬥志又重新激發起來。
他身上騰起耀眼刺目的光芒,“錚”的一聲,真武玉劍自行出鞘,飄飛半空。
而後他縱身一躍,已經站到了劍身之上,化爲一道流光向那黑氣散發之處急掠而去,不過轉眼間,已經消失在中武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