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慕端走到內間,一眼就瞧見被褥隆起一團,地面上隨意甩着兩隻繡鞋,很顯然,是主人當時有多麼急於擺脫它們。
“蘇姑娘,你沒事吧?”陵慕端走近,擔憂的詢問。
蘇岑身體一僵,額頭上浮現一層冷汗,她要怎麼回答?手臂上的蛇鱗還在泛着銀光。只要此刻端王把被褥掀開,那麼她的秘密就無所遁形。
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熟悉的人突然變成獸的。
“我、我沒事啊,就是困了,端王你去外間吧,男女共處一室,總歸不好。”
蘇岑烏漆漆的眸仁緊張地隔着一層被褥盯着陵慕端的方向,拜託拜託,端王你快離開啊,這會兒不是體現溫柔的好時機啊。
她怕自己把人嚇傻啊。
一想到那副畫面,真是美得讓人不忍直視。
“啊?”陵慕端怔怔,顯然沒想到蘇岑會說這。
想到先前她並不在意這些,如今卻……“蘇姑娘,你真的沒事?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是大夫,讓我幫你瞧瞧?”
“不用!”蘇岑欲哭無淚,第一次覺得端王這性子,讓她實在招架無力。
她既盼着陵雲淵趕快回來,卻又盼着他別這麼早回來。
蘇岑擔心陵雲淵發現自己蛇鱗隱現的狀況,這絕不是正常的情況,恐怕他會擔心。
蘇岑的聲音太過急切,反倒是讓陵慕端更不敢隨意離開了。
可蘇岑躲着不見他,他也不可能真的上前拉開被褥,只能耐心哄着:“蘇姑娘,有病就要看大夫的,是不是剛纔被那些刺客傷到了?”
“真的沒有。”蘇岑再三保證:她只是不能見人而已。
“蘇姑娘你沒騙我?”
陵慕端總覺得還是哪裡不對,視線落在隆起的一團上,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緣故,一雙鳳眸黑沉深邃。
蘇岑覺得不光是手臂,渾身都開始疼了起來。
那種疼彷彿是從身體裡的骨頭裡一絲絲滲出來的,比單純的疼痛難受多了。
蘇岑忍着,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裡不發出一絲絲的顫抖。
“當、當然了,我是真的困了,端王,你去問問阿淵怎麼還沒有回來,他回來之後,你讓他來帶我離開就好。”如果在端王與陵雲淵之間選擇一個暴露,那麼,她寧願那個是阿淵。
至少,她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陵慕端站在原地沒有動,一雙墨瞳極深地落在她的身上,如果此刻有人前來看的話,會發現他眼神裡,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而是一片沉寂。冷漠的讓人有種陌生感。
“蘇姑娘,你帶了什麼進被褥裡的嗎?我怎麼看到有光從裡面透出來了?”
“啊?”蘇岑咬緊了牙關,纔沒能防止自己口中溢出痛苦的呻吟。
想清楚了陵慕端的話,死死攥緊了錦被,喘息一聲,平復心情:“可能是光線的緣故,端王你看錯了吧。”
“哦?”陵慕端並沒有如同往日般,貼心的出去。
而是不退反進,往前踏出了一步,聲音依然溫柔,只是那眼底,卻是半分溫和也無:“蘇姑娘還是讓我看看吧,不然你若是出了事,淵兒回來之後,我沒法同他交代。”
“不用!”
蘇岑小心肝都狂跳了起來,嚶嚶嚶,救命……
蘇岑不可能與陵慕端說重話,否則,更加會讓他懷疑,她死死咬着牙,烏漆漆的眼珠子在黑暗裡琉璃石一般,卻溢滿了焦急。腦海裡快速想着解決的辦法,她很清楚,端王不可能真的出手硬掀開她的被褥。
可這樣拖着,也不是長久之法。
只是,就在陵慕端離蘇岑只有三步遠的時候,一道頎長的身影落在了陵慕端身後。
“三皇叔。 ”清泠的嗓音讓陵慕端心口一震。
不動聲色地回身,眸仁裡瀲灩着柔和:“淵兒,你終於回來了,還好嗎?那些刺客解決了嗎?”
陵雲淵身上沾了血氣,怕讓蘇岑不適,也沒靠近:“都解決了。”
只可惜還沒逼問,全部都毒發身亡了。他們早先就吞了毒藥,看來應該是死士了。那黑袍人,倒是好手段,能訓練出這樣的死士,雖然武功不是一等一的,卻配合的極好,他又爲了要甩開王府裡的侍衛,着實費了不少的功夫。
好在順利解決了,他擔心蘇岑出事,就急匆匆趕了回來。
“那就好,蘇姑娘似乎不舒服,我想幫她看看,她卻不肯見我。”
陵慕端無奈地鬆鬆肩:“淵兒你勸勸蘇姑娘吧。”
陵雲淵墨瞳一縮:“可是出了事?”
“倒是沒什麼事,不過……蘇姑娘剛纔的反應很不對勁兒。”
“這樣……”陵雲淵的視線望着牀褥鼓起的一團,邁開長腿,朝蘇岑走去。
陵慕端適時退到一旁,卻也與陵雲淵一起望着蘇岑。
蘇岑聽到陵雲淵回來,鬆了一口氣,可想到自己如今的狀態,一顆心又吊了起來,反反覆覆的,讓她欲哭無淚——要露出妖形了,該怎麼辦?急!
陵雲淵已經走到了牀榻前,坐在牀沿邊,力道很輕地拍了拍:“出來。”
“不要……”蘇岑盯着手臂上若隱若現的蛇鱗,想着不行自己裝暈啊,可阿淵與端王不同,端王顧忌着男女之別,即使擔心,也不會掀開她身上的被褥。可阿淵急了,那可就虐了。
陵雲淵的確是急了,怕她是真的出了事,聲音放得更柔了,耐心哄着:“乖,別鬧,快出來,我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蘇岑:“……”出了大事了捏,可不能讓你看啊。
陵雲淵看她實在不配合,就要親自動手。
蘇岑覺察到他的意圖,把被子攏得更急了,急匆匆道:“不行,我沒穿衣服,你不能掀開!”等話落,蘇岑一張臉“騰”的漲紅了。
這藉口……還能更假點麼?
她覺得,她已經能預料到自己最後是怎麼死的了,喵的,鐵定是蠢死的。
陵雲淵墨黑的瞳仁閃了閃,卻沒再非要她出來,她不是任性的人,如今躲着不肯出來,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陵雲淵乾脆直接,把被褥裹住蘇岑,然後攔腰橫抱了起來,轉身面對陵慕端:“三皇叔,我送她回房,今晚上打擾了。”
“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蘇姑娘沒事就好。今晚上也多虧了你,否則……”
陵慕端苦澀地笑笑,覺得他這王爺當得可真窩囊啊。
陵雲淵自然從他這意味中瞧出了什麼,默了默,道:“那些刺客,是針對我來的,與三皇叔無關,倒是我連累了三皇叔。”
“啊?”陵慕端愣了下:“淵兒你知道那些人是誰派來的?”
“嗯,暫時不便同三皇叔講,等時機成熟了,自然會詳細告知三皇叔。”
陵慕端這才鬆了一口氣:“無妨,淵兒你先送蘇姑娘回去吧,如果有事,就喚我一聲。”
陵雲淵頜首:“三皇叔早些歇着吧。”
陵雲淵擔心蘇岑,沒在陵慕端的房間裡多呆,抱着貓在錦被裡不肯出來的蘇岑,長腿一邁,就走了出去。
陵慕端一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視線也沒有收回,墨黑的眸仁底,平日裡溫軟的光攢攢而動,此刻卻黑得發沉。
緩慢地坐在牀沿邊,久久未動……
陵雲淵抱着蘇岑,踢開了偏房的門,房間平日裡有人打掃,倒也乾淨。
他前腳踏進來,管家後腳就讓人送來了新的被褥。
鋪陳好之後,陵雲淵讓人直接離開了。
房門關上,陵雲淵才抱着蘇岑往牀榻走去,放下,坐在一旁,拍了拍:“好了,出來吧,房間裡如今只有我們兩個人。”
蘇岑一直聽着動靜,這會兒安全了,卻不想讓陵雲淵知道自己的異樣了。
可她卻又是瞭解陵雲淵的,開了個頭,沒有一個解釋,恐怕他是不會罷休的。蘇岑想了想,才慢慢動了動,緩緩拉開了一些錦被,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水汪汪的,此刻巴巴瞅着陵雲淵。
“阿淵……”
軟糯的嗓音,可憐兮兮的,讓陵雲淵無奈,連被褥帶人一起摟在胸前。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蘇岑試圖轉移話題:“那些刺客怎麼樣了?”
陵雲淵:“……”
蘇岑擡頭對上他墨黑的眸仁,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才耷拉着腦袋,默了默,才慢慢伸出了一隻爪子。
陵雲淵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就看到她動作不情不願地拉開了寬袖,慢慢往上。
先是露出了一截藕白的手臂,凝脂白玉一般,在燭光下,彷彿能泛出瑩白的光澤,只是越往上,當那若隱若現的蛇鱗漸漸浮現時,陵雲淵的眸仁狠狠一縮。
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蘇岑快速放下了,擡起頭,不安地睨着他:“阿淵……”
陵雲淵揉揉眉心:“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這樣了,我擔心端王瞧見把我當妖怪,就躲了起來。”
雖然這樣很失禮,可也比被瞧見要好。
陵雲淵瞧出了她眼底深處的惶惶不安,指腹在她臉頰旁摸了摸:“沒事,我派人去尋尋原因,也許只是吃壞了什麼東西也說不定,這是什麼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