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公同意你來了?”程肖揚在我前頭走,頭也不回問我。
“對,團團在學校現在畫什麼?”我不想跟他多提到蔣衛東,把話題扯到了團團身上。
程肖揚停下腳步,他回頭看我一眼,“你怎麼沒問我幹嘛要跟你老公合作呢,我怎麼總是跟蔣家人有瓜葛呢,你婆婆最近好嗎,公公還是老樣子?”
我不願意回答他這些問題,從他再次出現在我的生活裡那天起到現在,我從不認爲他跟蔣家人的接觸都是純屬巧合,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幹嘛,但是肯定不會是對我有好處的事情。
程肖揚恨我,我知道。
團團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底色印着大顆紅櫻桃的T恤,下面是牛仔褲,看起來俏皮可愛,她一看見我就高興地拎着一大盒彩筆拉我去書房。
第一次踏進程肖揚的家門,我還沒看清屋裡面的樣子就被團團帶到了書房裡,一進去我迎面就看見一幅很大的油畫掛在書桌後面的牆上。畫面上是一個黑色披肩長髮的少女側坐在窗前,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在女孩的臉上。
“好多年不畫了,現在我畫不出這種感覺了,畫裡的她也變了。團團,去把你以前畫的拿來給老師看看。”程肖揚讓團團去她房間裡拿畫,書房裡暫時就我們兩個人。他從我身後一點點靠近,我往前幾步躲開了。
油畫裡的少女就是我,十九歲時的管佳。
畫這張畫的時候,程肖揚第一次考研剛剛出成績,他落榜了,心情灰暗的不行,我跟他多說幾句話他就吼我,那段時間我們兩個經常就是吵嘴冷戰,然後默默不說話吃飯,晚上睡覺時他就來抱我。
那時候的我很不爭氣,完全對於他的身體碰觸沒有抵抗力,生再大的氣只要感官愉悅了滿足了就忘記了。
程肖揚想要放棄繼續準備來年再考,我就千方百計鼓勵他,我說我要有個研究生的老公,他必須幫我完成這個心願。後來他說要給我畫一張肖像,我那時候每天教學生畫畫很忙也很累,就問他拿着照片畫行嗎。
後來就有了現在他家書房裡這張畫像,我把自己十九歲時的一張照片給他照着畫的。
我們分手的時候我記得他把所有的畫都毀掉了啊,怎麼這張還在呢。
向嵐形容我跟程肖揚的分手是滅絕人性的,程肖揚離開之前把他畫的畫要麼用裁紙刀割開劃爛,要麼就用黑色顏料全部塗掉,反正我沒印象有哪張畫倖免於難。
“我再也不會畫畫了,再也不會見你!”我依然記得程肖揚兩眼冒火對我吼過的這句話。我以爲他說的是真的,可是沒想到四年後他又出現了。
“老師你看……”團團跑回到書房裡,她高高舉起一張畫給我看,我看一眼那上面畫的是也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人,只是孩子的手畫出來的很有趣,女人的臉是變形的,有一張咧得很大的嘴,看樣子女人是在笑着呢。
“哇,好棒啊,團團這畫的是誰呢?”我蹲下來認真看着團團的畫,這個小丫頭真的是有天分的,小小年紀就能畫的人物傳神,太難得了。
“我媽媽啊,我媽媽很漂亮吧,老師。”團團用手指頭用力點了點畫上女人的嘴部,“我爸爸說我媽媽特別愛笑,所以我給媽媽的嘴畫的是笑的,看!媽媽笑得開心吧!”
孩子的話猛地就讓我心酸起來,我擡起頭去看程肖揚,他站在那裡也看着我,只是之前還很正常的臉色現在變得好冷漠,他這個樣子像極了當初跟我分手時,可能比那時候還要可怕。
他就冷冷的看着我,我感覺屋子裡的溫度都陡然下降了好幾度,團團晃着我追問我她媽媽好不好看,我趕緊不看程肖揚低頭繼續看畫。
“好看呀,跟團團一樣漂亮!我們今天畫什麼呢,團團在學校畫了什麼……”我開始跟小丫頭說正題,我不想再跟程肖揚有交流,不論眼神還是語言,我現在害怕他,真的害怕。
我帶着團團到書桌那裡,程肖揚居然坐到了書房的沙發上,他反正也不說話,就在那裡看着我跟團團說話,我盡力避開他的目光,感覺自己在被監視着。
團團感覺不到我們兩個大人之間微妙的情緒變化,她聽我說要畫水果,就眨巴着眼睛對着程肖揚說,她買給管老師的櫻桃呢,冰箱裡面還有西瓜和桃子呢,我們今天就畫這些吧。
程肖揚聽完女兒的話居然樂了,他站起來說他去拿水果。
我直到他身影徹底消失在書房裡才擡起頭看了眼門口,我又回頭看看牆上的畫裡的自己。
“老師,我覺得爸爸畫的漂亮阿姨就是老師,是不是啊?我問過爸爸,他說不是,可是團團就是覺得好像!”團團清亮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響,我突然覺得來程家教團團畫畫是個錯誤決定,我不來就永遠也不會看見這張畫,我就會依然認爲當年程肖揚已經親手毀了畫。
他毀掉的不光是畫,還有我。
可是過去這麼久了,我又發現這張畫還在,我已嫁爲人婦,他程肖揚也化身成一個單親爸爸,這簡直就是物是人非的絕佳解釋。
團團還在跟我重複說着她認爲我就是他爸爸畫裡面的阿姨,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只是有些傻傻的盯着畫面看着,看着曾經年輕的自己。
走廊裡傳來腳步聲,程肖揚端着一大盤水果回到了書房,團團趕緊過去指揮他把水果放到哪裡,還一臉認真的回頭問我這樣可不可以。
看着她稚氣的樣子,我和程肖揚都樂了,這孩子一定是在培訓學校看見過老師佈置要畫的靜物,所以纔有模有樣的學起來了。
“老師,你先吃這個,好甜的,我媽媽也最愛吃櫻桃呢!”團團從盤子裡挑了個又大又紅的櫻桃舉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