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比爾的求教,顧驁當然不吝原則上先點撥幾句,顯示自己的利用價值。
“我覺得,艾德.休伊特這廝,還算是留了一絲腦子:‘儘管核威脅遠未消失,但是正在減退’。在他給MR.P堆砌歌功頌德的辭藻之前,幸好還加了這個儘管、但是的句式。
這樣將來即使別人攻擊他們,他們也好說己方並不是在這方面什麼工作都沒做,只是爲了安撫公衆,做了很多事卻不說出來。
如果聖誕講話裡連這句但是都沒有,我想你現在已經可以想辦法讓那些捂瘡養毒的傢伙身敗名裂了。”
顧驁信口引用,點出了目前美國當局對USSR解體時態度的最大不當之處,
“或許你覺得:在USSR完蛋之前,乃至之後,MR.P實際上都是在做防止核擴散的事情。他只是口頭佔點便宜,把曾經與他一起合作削核的盟友,臨時打上了邪惡魔王的標籤,爲他拉拉票和聲勢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你應該注意到,作爲美國的首腦,對外宣佈的態度,不僅僅是影響到美國本國人的看法那麼簡單,還有可能激怒某些國際勢力。而核武器這個東西是很危險的,哪怕只是增加1%失控的可能性,那都是在對全人類犯罪。
你揭露他之後,他確實可以辯解:我沒有真的敵視戈先生,我只是虛僞了一把,我只是口頭上敵視,沒有實質性傷害露西亞某些勢力的行動。
可誰能保證,那些中亞國家,尤其是直接繼承了USSR時代領導層的國家,不會被MR.P的言論刺激到、從而影響核武器或者是航天科技材料、可用作彈道飛彈的東西的交接呢?因爲他只要在電視上擺出了‘戈樵夫和他的檔羽都是邪惡的’這個姿態,就足以讓某些勢力無法迅速和美國建立友好互信和危機溝通機制。”
顧驁這番話說完,比爾的眼神頓時一亮。
有些道理,他來之前其實也想得七七八八了,但真沒這麼透徹。
他確實也想到過可以振臂一呼,直斥競爭對手的虛僞。
但他也推演過,這事兒不足以讓對方徹底名譽掃地。
大不了對方稍微吃個癟,對人民認個錯,承認他口花花了,“但行動上沒有做出過增加核擴散風險的實質行爲”。
可顧驁這麼一解釋,美國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實質性的推動,尤其是在剛剛千頭萬緒的時候。
不先生現在這種姿態,也就是“把戈樵夫一派宣傳爲大魔頭”,對於不虛跟露西亞、烏蘭外交接洽,倒是沒什麼大問題。
因爲露西亞新上來的鮑里斯,以及烏蘭的新領導,都是戈樵夫給《新聯盟條約》後,當地人選上來的。這些人在美式價值觀語境裡是根正苗紅的。
但是,也要看到在中亞某些什麼什麼斯坦一類的加盟國,人家雖然也搖身一變有了總統,可這個總統實際上就是原先的加盟國樞機換了套衣服,人還是那個人。
美國人大力宣傳選出來的好、任命的不好,你這是什麼意思?這不就意味着美國跟中亞那些加盟國無法快速建立起互信和安全溝通的渠道了嘛?你這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麼?
而如果你不說戈樵夫是魔王,不把舊體系繼承下來的領導體系說成是邪惡的,你美國人本來是有機會瞬間跟這些人建立互信的。
現在則至少要拖延個一年半載,因爲你說了的話不能馬上不算,不能馬上自己打臉。
幸虧,歷史上不先生在一年之後也就滾了,所以新上來的比爾可以立刻跟中亞國家全部建立正常關係,把核擴散的事兒給穩住。
後來的歷史上,沒有深究老不虛這個地方做得不地道,無非是唯結果論。
因爲那一年裡,確實沒有什麼核彈落到極端的壞人手裡,被打出去。
所以,老不虛做的事情,事實上是沒有人有可能去檢討其實質性後果的——因爲那種可能性真的發生的話,人類說不定就滅絕了呀。
這個位面的人類沒滅,還有機會指點江山寫歷史書,就說明那個事件沒發生。
發生的位面都不存在了。
站在這個角度上來說,顧驁穿越一世,哪怕是爲了全人類文明的存續,也容不得任何人用“哪怕只增加1%核擴散的風險”,來換取個人聲望的提升。
……
比爾瞬間覺得自己格局還是太低了。
他一開始,居然是爲了自己的主張,而試圖揭競爭對手的短。
沒想到,顧學弟的立意,竟然是爲了讓人類文明能萬無一失地繼續存在下去。
“這事兒,無論什麼代價,咱都是義不容辭要想辦法揭露的!怎麼能讓那種人禍害美利堅,不這已經不是美利堅的事情了,我們是在爲了全人類文明的安全。”
比爾義憤填膺同仇敵愾地說,“可是,現在我們怎麼揭露對方呢?直接對公衆媒體剖析激怒USSR那些不穩定的新分離體的風險嗎?公衆覺得我別有用心也就罷了,就怕效果不好,不能引起大家的警覺。”
“我想要兩個根伺服器,還想要美國未來基於萬維網立法的一切商務活動的條款的制定諮詢權。另外,我希望可以對中國人友好一點。”顧驁突然改變了談話角度。
這個彎拐得太急,差點兒把比爾閃到:“那是什麼東西?”
顧驁只能暫時進行一些技術科普掃盲。
比爾理解了很久,兩手一攤:“這是產業界的事兒,我沒有辦法。美國是自由市場經濟的國家。”
顧驁:“但是聯邦有監管。”
比爾虛擡了一下手:“好吧,我也大致瞭解了,我想這些不是什麼大問題,等我真有辦法解決的時候,就幹吧。現在還是先聊怎麼把面前這個全人類共同的問題應對過去。”
顧驁笑了,他點了一根雪茄。
“其實,我倒有一個思路,你可以找戈先生對質,讓他出來揭發——MR.P那邊的全部外交錄音、談判紀要,肯定是美國的國家機密,你是搞不到的。
但是,USSR已經不存在了,那邊的資料目前肯定還處在非常疏於管理的狀況。他們跟美國人的歷次接觸,那邊肯定也會留檔,甚至他變身一介草民後,還是會有後續安撫交涉的。甚至於,如果您能讓戈樵夫先生親自再上一次電視,親口拿出證據來反駁,證明MR.P在聖誕電視講話上說謊了,證明他們原先是盟友關係、直到最後一刻才被爲了MR.P的個人聲望而拋棄了,那將會是多大的震動。
而現在葛先生不拿出來,無非是他覺得布先生不可撼動。”
比爾眼神瞬間就直了。
這是什麼騷操作?
不過,對啊,既然按照顧驁的推演,戈先生是被不虛用完就扔陷害了,他爲什麼不爲自己洗清名譽、爲什麼不強調“是我和不虛先生共同合作結束了冷戰,我是他的盟友,不是大魔頭”呢?
顧驁一笑:“很簡單,因爲你看上去太弱了,MR.P多半是許了好處,穩住戈先生,讓葛先生甘願用自己的名聲受損,來換取一些實際的利益。
同時葛先生肯定是覺得按照目前美國的強勢,後面四年MR.P肯定還能繼續幹。而他已經是一介草民了,一介草民跟註定要再幹四年的美國MR.P對抗,能有什麼好下場?所以,還不如拿下一些封口的好處。
所以現在的關鍵就在於,你的密使要讓葛先生能相信:MR.P的地位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穩固,美國國內的就業形勢多年來很嚴峻,你是很有機會的。
這種情況下,他跟你聯手反水,把你推上去,將來你能許給他的別墅豪車金錢或者別的什麼,比MR.P繼續幹下去還要多得多,而且CIA、NSA也不會去找他麻煩……”
比爾聽得微微有些冷汗下來了。
當然顧驁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他這人是從來不做給掌權者送好處的事情的,哪怕是在外國也不幹,這是他經商的底限,乾淨得不能再乾淨了。
但是葛先生這事兒,不能算,因爲葛先生已經是一介草民了呀。
給一介草民別墅豪車飛機遊艇又特麼不犯法。
人家美國高層領導退休了還去出書賣書走穴上脫口秀節目綜藝節目賺稿費出場費呢。
而且他也絲毫不會改變歷史。
哪怕他什麼都不做,比爾也能贏不虛的。
他無非是在比爾還沒把握的時候,就得到一些白賺的人情罷了。
比爾天人交戰中:“這事兒,操作起來還是要仰仗不少人,我現在哪來的資源去跟露西亞人接觸呢……而且,會不會被CIA的人提前訂上?這件事情裡面,CIAFBINSA的利益究竟站在哪一方,我得好好捋捋……”
顧驁智珠在握地輕聲說道:“你不提CIANSA這些還好,既然你提了,可以這麼設身處地想一想:其實也不光是這些局了,甚至包括美國的DEFENCE部、各軍方在內,今天MR.P這個操作,有誰是心服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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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積累了45年對付露西亞人的經驗和資歷了,也拿了45年的高額預算了,享受了那麼多榮華富貴和社會尊重。今天MR.P吃相這麼難看,跳出來一個人把功勞大包大攬,說他已經獨力打完最後一場戰役了,那些靠着這個事兒吃飯了45年的體系,他們不會中年危機的麼?DEFENCE部和CIA明年預算砍一半、人員裁員三分之一,他們能忍麼?
但是,MR.P這個基調,就註定了壞人只能是葛先生,不能是鮑里斯,所以讓MR.P這個基調繼續下去,DEFENCE部和CIA就得砍預算,就得裁員。
而如果MR.P這個基調的謊言被戳破了呢?大衆就會發現,原來葛先生不是魔頭,他是希望USSR在跟美國合作的過程中平穩過渡的。那麼,誰是魔頭?我沒說是鮑里斯,但至少你手頭握着一個定義權,你既然可以把已經倒下的巨人說成是你光榮戰死的盟友,那麼你也可以定義巨人屍體裡鑽出來的癌變器官不是什麼好東西……”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句話換個說法,不就是盟友的敵人就是敵人麼。
知識結構老化、技能過氣的情報和國防官員們,又有活幹了,又有錢拿不用裁員了,歡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