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北的自身情況就和閆寶書有所不同,他能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不過就眼下而言,他也只能躲出來了。閆寶書最近愁容滿面,多半還是爲了陸向北而着急上火,這老陸家可不比老閆家,一旦發現了他和陸向北的關係,保不準兒是要破天的。
陸向北在家這段期間,接到了上頭的調派,進入了公安部工作,出來進去的都是一水兒的軍裝,儘管三十好幾了,但那長相絕對是一等一的出衆,濃眉大眼看了就讓姑娘們稀罕,可見這“老小夥”還是非常吃香的。白天,陸向北去單位上班,晚上下班就去閆寶書那邊兒睡覺,吃喝拉撒睡都是在這邊解決的,和閆寶書之間也無聲無息地培養出老夫老妻的默契感。
閆寶書大致也是如此,白天去監工,晚上累的回家連挪窩的力氣都沒有,就連洗腳水都是陸向北打的,而後他就躺在炕頭,讓陸向北幫他洗腳。水上城堡的工程太過繁瑣,細節上要做到十分準確的把握,再加上各界領導對此次項目的重視,閆寶書也覺着壓力山大,也幸虧有了完四寧等人的幫忙,不然就憑閆寶書一個人,肯定就埋在這個坑裡爬不出來了。
東北施工不比南方,到了冬天天寒地凍的,工人們很難連續作業,尤其是遇到鵝毛大雪的天氣,閆寶書不得不放假幾天讓工人們調整休息,待天兒好點的時候再次開工。閆寶書提出水上城堡計劃時預計是一年半之內完工,爲了防止過多浪費時間和金錢資源,閆寶書也不得不在年後加緊對工程催促。
九三年的春節,不同於以往的春節,不僅是閆寶龍帶着兩個妹妹從北京回來了,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也不似從前一樣坐在一起只是嘮嗑嗑瓜子,由於今年家裡有了彩電,一家人圍繞在一起也能夠看上一場精彩的春節聯歡晚會了。閆寶書還記得,春晚是八三年始播的,可那時不少家庭都沒有電視,老閆家儘管富裕在先,也是等到了今年才擁有了第一臺彩電。
“哥。”閆玉香攥着一把毛嗑上了炕,如今已長成大姑娘的她美麗動人,穿着打扮也融入了當下的潮流,她如今在北京的醫院裡當護士,工資還算可觀,這些年在外讀書工作,好不容易回來了,看到閆寶書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這個當妹妹的心疼的難受。
閆寶書靠在炕頭,笑眯眯地說:“咋了?”
“能咋,跟你親近親近唄。”閆玉香挨着閆寶書坐下,挎着閆寶書的胳膊說:“哥,我在外面這些年,可想你了。”
“是嗎?”閆寶書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劉海。
閆玉香笑道:“哥,我回來的時候給你買了件衣服,不值啥錢,你沒事兒在家的時候可以穿。”
閆寶書欣慰道:“小丫頭長成大姑娘了,知道心疼人了。”
話音落下,閆玉芳也跟着坐了過來,手裡端着一盆凍梨,這還是閆寶福前些天去市場上搶來的。東北人愛吃凍梨凍柿子,逢年過節必不可少,再加上東北到了冬天那就是個天然的冰箱,凍梨凍柿子餃子冰棍往雪堆裡一埋,想吃的時候挖出來照樣新鮮。閆玉芬愛啃凍梨,潔白的牙齒在上面咬過,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哥,你吃不?”
閆玉香攔住她,“給哥拿個新的,誰吃你那狗剩。”
“得了吧,哥不嫌乎我埋汰。”閆玉芬笑呵呵的,從外貌上來看,她和玉香有幾分相似,但氣質還是有些區別的,玉香更爲闖實,玉芳要溫柔些許。
閆寶書看着兩個丫頭都長大了,心裡涌現出不可言喻的欣慰。閆寶書這邊和兩個丫頭聊的熱切,那邊閆寶書卻纏着陸向北說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閆寶龍因爲在北京上學,那段時間沒少跟着陸向北四處走,就感情而已,也勝過親生兄弟了。
電視裡,春晚的節目正火熱的進行着,對比現代的春晚,那時候還是年味十足的。最讓人記憶深刻的,就是八七年的一首春天裡的一把火,直接把大興安嶺都給唱火了。當然,這只是個巧合,後來慢慢就變成了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話罷了。新年的鐘聲響起,閆寶龍拿着鞭炮出了門,爲了配合時間,十二點一到,屋裡鍋臺下餃子,院裡鞭炮響翻天。
閆寶書愛吃餃子,最愛的是芹菜肉和韭菜雞蛋,皮薄餡多,咬一口滿嘴流油香味四溢,再加上蒜泥,閆寶書和陸向北兩個人加起來竟然吃了七十多個,到了凌晨三天多,兩個人還守在偏煞子那屋守歲。
陸向北晚上喝了點酒,臉色發紅,拍了拍肚子後從兜裡掏出個紅包,“給你的。”
閆寶書笑道:“咋了,還把我當小孩子啊?”
“咱兩這情況怕是以後都沒辦法有孩子了,爲了防止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老,咱們這個歲數得壓住啊。”陸向北儘管是笑着的,但內心的酸楚也只有閆寶書能夠理解。閆寶書伸手接過紅包,隨即從兜裡掏出給點錢,直接塞到了陸向北手心裡,“給你的。”
陸向北笑着收下,“哎,我想吃冰棍。”
閆寶書看着他,“那你去院裡挖兩根出來,我要那個雪人的。”
“行。”陸向北下炕出了屋,沒多會兒瑟瑟縮縮的回來,他把一根雪人形狀的冰棍遞給了閆寶書,“這玩應兒好吃嗎,還是小奶糕最帶勁兒。”
閆寶書笑嘻嘻地說:“我這個五毛一根,你那個兩毛一根,你說呢?”
“啥玩應兒?”陸向北仔細看着手裡的小奶糕,罵道:“這都是冰了,哪裡有奶啊。”
閆寶書大笑,在炕上打滾,“要麼說你傻嗎。”
冰棍也是過年必不可少的,兩個人吃了冰棍之後,便拉燈鑽被窩了。大年初一,完四寧做東要請吃飯,閆寶書和陸向北穿戴整齊的去赴約了,四個人同樣的心思,臉擺在一塊能湊出麻將的四餅了。
“哎哎哎,我說幹啥呢這是,大過年的,都別擺着一張臭臉了。”完四寧受夠了這樣的氣氛,“奶奶的,以前窮問題多,現在富了還是一堆麻煩,你說咱們四個可咋整啊。”
馮海棠嘆了口氣,“現在寶書的問題解決了,咱們三個可……”
陸向北無奈道:“別說這個了,咱們趕緊吃,吃完了出去玩,放鬆一下心情,我聽說鐵道東那邊有人弄狗拉爬犁,還有冰刀呢,咱們幾個去瞅瞅?”
“我看行,快吃。”
難得這回他們沒有喝酒,吃了一頓大餐之後就結伴出去玩了。曾幾何時,他們也這樣飛馳在冰面之上,那時的他們都無憂無慮,固然窮卻也開心,如今的他們長大了,成年人的世界裡除了柴米油鹽就是前途事業,歲數到了,還得來那麼一條結婚生子傳宗接代。
怎麼和自己喜歡人的生活在一起,就這麼難呢?
興許是玩的興奮了,幾個人暫且拋開了煩惱,多年不滑冰的閆寶書動作上生疏了不少,陸向北和完四寧也差不多,幾個老胳膊老腿的老男人湊在一起和一羣年輕人搶地盤,說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話。
“寶書,你扶着我點。”陸向北大笑,拉着閆寶書的手往前滑。
完四寧和馮海棠跟在後頭起鬨,“你們兩個悠着點,別摔個大馬趴。”
“你還是顧着你自己吧。”陸向北加快速度,拽着閆寶書往另一方向滑去,兩對就此分開,在人羣中互相看不到了身影。
半個小時候,閆寶書累的氣喘吁吁,他來到雪堆上坐下,擺着手說:“不行了不行了,咱們是真的老了,滑這麼一會兒就渾身難受。”
“哈哈哈哈。”陸向北笑着坐到閆寶書身旁,像是累了似得躺在了雪堆上,“寶書,今天晚上星星真多。”
聞言,閆寶書躺到他身旁,應聲道:“是啊,真多,還很亮呢。”說完,閆寶書眨了眨眼睛,“如此良辰美景,要不要來高歌一首助助興啊?”
“好啊,我還真有段時間沒聽你唱歌了。”
閆寶書清了清嗓子,唱道:“青春少年是樣樣紅,可是太匆匆、流金歲月,人去樓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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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開春,工程再次啓動,這回閆寶書和陸向北全身心投入其中,爲的就是趕抓進度,希望能在預定時間內竣工,也就是在這百忙之中,一個閆寶書不願意看到的人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閆寶書在生意做大之後,也逐漸地完善了管理階層,他租下了廠裡的一幢三層下樓用來辦公,這天他和陸向北正在辦公桌前看這幾年的損耗報表,看的正入神之際,靜兒敲門進來,“閆總陸總,有人來訪。”
閆寶書一愣,“誰啊?”
靜兒並非秘書,不過是回公司遇上了這人而已,“是顧軍來了。”
閆寶書和陸向北均是一愣,“他怎麼回來了?”
靜兒並不知道曾經的事情,好奇道:“要讓他進來嗎?”
閆寶書猶豫片刻,“嗯,讓他進來吧,順便讓小王衝兩杯咖啡進來。”閆寶書快速地收拾了桌上的報表,和陸向北分坐兩頭等待顧軍的到來。
顧軍是孤身一人來的,他比從前幹練了不少,但在幹練的外表下,卻隱藏一種老奸巨猾的氣息。顧軍笑面虎般的進門,“我的大兄弟們啊,我可想死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