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也有一顆“貪婪”的心,曾是獨生子女的他現在越發珍惜閆玉芬和閆寶福給予的這份兄弟姊妹之間的關懷,他可以不再像從前那樣,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底無處宣泄,哪怕是一丁點的瑣碎小事,都可以和他們喋喋不休的絮叨一番,一聲哥一聲姐,便是他們之間最堅不可摧的橋樑,若是遇上困難與坎坷,閆寶書回頭望去,他的身後不再是空無一人,孤零零的原地鎮守,而是他們揚手揮動,笑容綻放的身影。
人要爲自己而活,卻也不能夠完全爲了自己而活,這好像是一句繞口令,但閆寶書對這句話有着深刻的理解,他希望這個“家”能把日子過的紅紅火火,他希望在若干年後,這個“家”可以成爲他最堅強的後盾,成爲他避風的港灣,一個人好不是真的好,一家人的好纔是真的好。不知不覺間,閆寶書對於這個“家”似乎存在了強烈的歸屬感,或許這和他是從遙遠的年代而來有着分不開的關係。
曾經的閆寶書非常堅強,無論在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不會對父母開口說上一句,也正是因爲這種情況的存在,他對閆玉芬和閆寶福纔會心存奢求,至少回到家裡,還有個能說上話的人,哪怕開個玩笑也是好的嗎。閆寶書也想過以戀愛的方式來排遣掉內心的寂寞感,但很可惜的是……閆寶書就沒遇上一個想要正經談戀愛的人,時間一久,他就斷了這個念頭了。
身旁的閆寶福睡着了,這還是閆寶書第一次聽見他打呼嚕,聲音巨大彷彿炸雷,期間還會變換節奏,聽上去還挺有意思的。閆寶書是個覺輕的人,稍微有點動靜都會讓他從睡夢中醒來,而現在閆寶福發出的聲音讓他無法入睡,他便轉了個身,一手墊在腦袋下面,注視着黑暗中沉睡着的他。
閆寶書一邊看一邊偷笑,至於爲什麼要笑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因爲閆寶福的呼嚕聲好玩,又或許是他喜歡這樣的氛圍……總而言之,他現在的心情無比美麗。
“哎呀……”黑暗中閆寶龍突然從被窩裡坐了起來,他沒有發現閆寶書是醒着的,只見他伸手朝閆寶福猛地推了一下,“二哥,你瞅你那呼嚕打的,都趕上豬圈裡的豬羔子了,讓我咋睡嗎。”
閆寶福由於在廠裡工作了一天,身爲瓦匠的他雖然工資拿的多,但活卻是繁重的,而今天有位工友因病沒來上班,閆寶福便把他的活也幹了,沒想到回到家裡還要被自己的弟弟形容成豬羔子……閆寶福疲乏的厲害,在閆寶龍推了他一下之後也只是嗯了一聲,隨即轉過身又睡着了。
閆寶龍見閆寶福壓根沒搭理自己,抓耳撓腮的衝外屋地吆喝道:“爸,俺二哥打呼嚕跟豬似得,讓人咋睡嗎。”
眼下都是半夜了,金桂琴和閆永貴兩口子在外屋地因爲今天三叔躲開的事情在說悄悄話,突然憑空傳來了閆寶龍這一聲吆喝,登時把閆永貴和金桂琴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往大屋走。閆寶龍這一嗓子威力驚人,不止嚇到了老兩口,更把小屋睡着的姐三個都給吵醒了。
閆玉芳看不慣閆寶龍,從被窩裡坐起來隔空和他喊話,“閆寶龍,你大半夜不睡覺瞎咋呼啥。”
閆寶龍也不慣着她,“你個丫頭片子叫喚啥,閉嘴。”
話音落下,閆永貴開門走了進來,開了燈後看着一臉怒氣的閆寶龍說:“大半夜的幹啥呢,咋了這是?”
閆寶龍指着睡着的閆寶福說:“二哥睡覺打呼嚕,都趕上豬了,我睡不着。”
閆永貴身後跟着金桂琴,她剛要張口安撫閆寶龍便看見閆寶書耷拉着一張臉坐了起來。
“閆寶龍,你再敢說二哥像豬,信不信我大嘴巴扇你。”閆寶書這一句話是帶着十足的怒氣的,雙目死死的盯着閆寶龍,好像下一刻就能揚手打過去似得。
閆寶龍畢竟年紀小,被這一嚇唬就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幹嘎巴了下嘴,緊接着朝閆永貴看了過去。
閆永貴和金桂琴都沒想到閆寶書會發這麼大的脾氣,老兩口互相看了一眼後,閆永貴纔開口說道:“就沒一個懂事的。”
閆寶書聽不下去了,“爸,你這話是啥意思啊?”閆寶書掀開被子盤腿面朝閆永貴坐着,言辭犀利道:“我二哥在外面工作了一天,累了回家打個呼嚕都不行?閆寶龍說我二哥像豬,一連說了三次,您都充耳不聞的?”閆寶書也是怒火攻心,護哥心切連智商都下線了,他當着一家人的面質問閆永貴這個一家之主,說白了就是茅坑裡打燈籠,找死嗎!
世界上可沒有賣後悔藥的,閆永貴被他如此質問,臉上登時就不好看了,“你說啥?還反了你了。”閆永貴老是老了,可這手腳還挺麻利的,幾步竄到閆寶書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閆寶書只覺着眼前一片片的星星,緊接着就是一股熱流從鼻子裡流了出來,由此可見,閆永貴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哎呀……”金桂琴嚇壞了,急忙跑到閆寶書身旁查看,“寶書啊,快把頭仰起來。”金桂琴心急如焚,一邊拿毛巾一邊瞪閆永貴,“你幹啥下那麼重的手啊,寶書身體不好你不知道啊。”
閆永貴的手僵在半空中,要說不後悔是假的,可要讓他跟自己的兒子道歉,他實在拉不下來那個臉,只好硬着頭皮板着臉說:“他不是一直恨我嗎,有能耐別當我閆永貴的兒子。”
“你個老東西,一天天就知道瞎咧咧,如果寶書有事,我跟你沒完。”金桂琴心疼閆寶書,眼淚噼裡啪啦的往下掉。
事情鬧大了,閆寶福終於從睡夢中醒了過來,“這是咋了?”閆寶福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閆寶書偏着頭,鼻血正一滴滴的掉落在棉被上。閆寶福大驚,動作非常敏捷地從被窩裡跳了起來,雙手捧着閆寶書的腦袋往上擡,“到底咋回事啊?”閆寶福幾乎是嘶吼的,額頭上的青筋都被氣顯現了出來。
“二哥,是三哥不對,他就是個虎犢子。”閆寶龍不嫌事大,一旁還負責解說事件,看來閆寶書這一巴掌挨的倒讓他非常高興嗎。
閆寶福剜愣了閆寶龍一眼,轉而看向閆永貴,“爸,你打寶書了?”
“咋地,我打不得?”
閆寶福漲紅了一張臉,順手搶過金桂琴手裡的毛巾和閆寶書說:“自己捂着鼻子。”說完,他把毛巾塞到了閆寶書手裡。閆寶福從炕上下來,一手繞到閆寶書退下,一手摟着他的背,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來。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大屋是睡不了了,閆寶福抱着閆寶書去了小屋,一進門,閆玉芬姐三個都朝門口看了過來。閆玉芬連忙讓了地方,讓閆寶福把閆寶書放在炕上,她說:“你和寶書在這屋睡吧,我帶玉芳玉香去那屋擠一晚上。”
閆寶福點了點頭,“行。”
閆玉芳和閆玉香此時湊到了閆寶書身旁,兩個小丫頭剛纔都哭過,如果不是閆玉芬,兩個小丫頭指不定要嚇成什麼樣子。
閆玉香披着頭髮爬到了閆寶書身旁,抽泣道:“三哥,你疼嗎?”
閆玉芳皺巴着一張臉,“能不疼嗎,都出血了。”
“行了啊,你們兩個趕緊跟姐去那屋睡覺。”閆寶福甩了腳上的棉鞋爬上炕,而後是閆玉芬背一個抱一個把兩個小丫頭帶出了小屋。
閆寶福盤着腿和閆寶書面對面坐着,顫顫巍巍的擡手在閆寶書的臉上摸了一下,“到底咋回事啊?咱爸爲啥打你啊?”
閆寶書依舊偏着頭,寧死不屈的模樣說:“沒啥。”
“跟哥有啥不能說的,是不是又是閆寶龍杵壞兒了?”
正說着,閆玉芬突然從大屋轍了回來,她從櫃子上拿了兩個小丫頭的衣服,出門時和閆寶福小聲說道:“你睡覺打呼嚕,寶龍不幹了說睡不着,咱爸又護短,寶書就跟咱爸計膈了兩句……。”說完,閆玉芬轉眼看向閆寶書,“寶書,姐一會兒偷摸給你煮個雞蛋滾滾臉,別睡着了啊。”
閆玉芬關門離開,閆寶福探頭過去,帶着歉意說:“都是哥的錯,晚上不該打呼嚕的。”
閆寶書看着他,無比鬱悶的說:“二哥,你要這麼說我這巴掌不就白捱了嗎,再說了,你累了一天打個呼嚕怎麼了,閆寶龍就是個沒長心的。”
閆寶福非常感動,伸手在閆寶書的頭上抓了一把,“寶龍哪有你這些心思啊,平時我從廠裡帶了不少好吃的回來吧,差不多都進了他的肚子,結果……”閆寶福無奈的搖了搖頭,“爸總說他還小,長大了就好了,我看啊……難。”閆寶福從身後拿了個枕頭過來,墊在閆寶書背後讓他靠着,“寶書,哥問你,你都跟咱爸說啥了?”
閆寶書靠着枕頭,想笑又怕臉疼,“能說啥,都是些不中聽的。”閆寶書把他和閆永貴的話說了一遍,末了還做了個檢討:“哥,我剛纔也是心急,護着你有很多種辦法的,根本不用和咱爸剛正面的。”
閆永貴說“都是些不懂事的”,這句話讓閆寶福也有些生氣,他是個直脾氣的人,心裡藏不住話,“往後別跟咱爸那樣說話了,聽見了沒。”
閆寶書點點頭,“不會再下一次了。”閆寶書的確要給今晚的行爲做個檢討,類似的事情往後絕對不允許再發生。
閆寶福露出了笑容,“別難受了,哥哄你睡覺。”
閆寶書噗嗤笑了,這一笑立即牽動了面部肌肉,疼的他呲牙咧嘴,“二哥,你能不逗我笑嗎。”
“誰逗你了。”閆寶福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繼而躺了下去,伸長了胳膊說:“別杵着了,躺過來。”
閆寶書一手捂着臉,一手抓住了閆寶福的手腕,用力往旁邊一甩,笑着說:“你那胳膊就不該我枕,睡覺。”
閆寶福沒鬧明白閆寶書這話啥意思,在閆寶書躺下來之後,兄弟兩蓋着同一張被子,同時看着屋頂,閆寶福雙手墊在腦後,片刻後說道:“寶書,我發現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閆寶書平靜道:“哪裡不一樣了。”
閆寶福想了想,說道:“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比以前好多了,哥覺着你這樣挺好的。”
“嗯,那我就一直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