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寶書這幾剪子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是非常精髓的,同時也是非常討巧的。閆寶書用剪刀把劉海削平剪短,想不被人發現時就從發旋兒的位置朝左邊梳,想自我陶醉的時候就把劉海放下來,這麼做雖然與現代審美不能相比較,可要在一衆撞衫又撞髮型的年代,絕對算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閆寶書偷用的剪刀不是花剪,而是最普通的削薄剪,效果雖然差了些,可耐不住他有一顆容易滿足的心。閆寶書趁人不注意把剪刀塞回到布袋裡,與此同時,他發現桌上還放着半瓶頭油,是桂花牌的,價格非常地昂貴,在五毛六分錢左右。
閆寶書盯着那瓶頭油心動了,對於這樣“新鮮”的事物,他非常地想去嘗試一下,畢竟之後的很多年裡,這種東西漸漸地就要淡出人們的視線了。閆寶書實在忍不住想要從瓶子裡子裡倒出點來試試,可是……
“小同志?”
閆寶書一愣,連忙回身看去。站在身後的是一位看上去五十有餘的中年男人,再看那外貌體態,雖說能見到一些年月的痕跡,但也不難從中看出他年輕時候的輪廓,往白了說,就是底子好,更何況此人的穿着打扮非常細緻且乾淨整潔,留着的“有縫”髮型用頭油固定着,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頭油的香味。
“小同志。”中年男人笑着和閆寶書說話,目光悄然的朝桌上的頭油看了一眼後說道:“剛纔我就坐在這個位置理髮,走的時候着急,忘記把頭油帶走了。”說着,中年男人擡手朝桌上伸了過去。
閆寶書識相地讓到一旁,轉身正準備離開時,中年男人突然叫住了,“小同志,請等一下。”
閆寶書好奇的回過頭,“咋了?”
中年男人笑道:“要不要試試?”中年男人把手裡的頭油送了過來,其實在他剛進門時就看到閆寶書在那兒擺弄頭髮了,而後就是盯着桌上的頭油看。
閆寶書笑了笑,“不用了,我……。”
“沒關係的。”中年男人打斷了閆寶書的話,十分熱情地舉着頭油並沒有收回去的打算。
閆寶書見狀實在不好推辭,更何況他是真的想試一試,“謝謝。”閆寶書伸手接過頭油,攤開掌心倒了點出來,之後很快的抹在了頭髮上,緊接着從桌上拿過梳子,對着鏡子梳了起來。
閆寶書規規矩矩的把頭髮梳好,在頭油的幫助下,他看“有縫”這個髮型稍微順眼了些。閆寶書放下梳子,回過身時中年男人還在,他衝男人微笑道:“那個……我是不是太眼皮下淺了?”
中年男人看上非常高興,“小同志,你這麼想是不對的,沒有嘗試何來進步。”
閆寶書笑嘻嘻道:“謝謝您。”
中年男人揣着頭油走了,閆寶書則是跟着出了理髮店。這裡是風口,風大的實在是有點離譜,而閆寶書的頭上又抹了頭油,用飄香萬里來形容一點都不邪乎。爲了不破壞髮型,閆寶書寧可挨凍也沒有帶上狗皮帽子。
一上午的時間都耗在了理髮店裡,等到閆寶書回到西邊,正巧是吃中午飯的時間。閆寶書進了家門,照常去水缸旁舀了一瓢水,喝的時候閆寶書就在想,今兒怎麼沒看到金桂琴在外屋地忙活呢?
正想着呢,金桂琴推開大屋門走了出來,見到閆寶書又在喝涼水,訓斥的話還不能出口,她靈敏的嗅覺就讓她發現了閆寶書哪裡不一樣了。金桂琴略顯好奇的看着閆寶書,努了努鼻子說:“寶書,你身上這是啥味啊?”
閆寶書笑道:“頭油的味道。”
“頭油?”金桂琴莫名的心慌,“你從哪弄的頭油啊?那玩應可老貴了,一般人可買不起。”
閆寶書放下水瓢,苦笑着來到金桂琴身旁,“媽,我又沒偷沒搶,看把你給嚇的。”
金桂琴知道自己是瞎擔心了,笑道:“倒也是,你這孩子向來老實。”說着,金桂琴微仰起頭打量閆寶書,美滋滋地說:“剪完頭精神多了。”金桂琴見閆寶書右臉上還有一小塊淤青,心疼的伸出手在上面輕輕摸了一下,“你回來的正巧,你二叔來了,正跟屋裡頭和你爸吃飯呢,趕緊洗洗手進去吧。”
“嗯。”閆寶書在外屋地的洗臉盆裡洗了手,隨後進了大屋。
屋裡,閆永貴和閆永興中間擺了炕桌,兩人正面對面嘮的熱絡,見閆寶書進門,閆永興頂着一張通紅的臉,醉眼馬哈的大笑:“寶書回來了,快上炕吃飯,今兒你二叔我可帶來不少好吃的。”
閆寶書應聲脫鞋上炕,挑了四方桌靠着門口的位置坐下。
“呵,身上咋這個香。”閆永興邊說邊歪着腦袋往閆寶書身上嗅了嗅。
閆永貴受不了這個味,眉頭深鎖,但礙於閆永興在場,也不好過重的批評閆寶書,“油頭粉面像什麼話。”
閆寶書低頭拿筷子,壓根就沒把閆永貴的話放在心上,對於這樣的批評,他一早就有心理準備了,畢竟將來的暴風雨刮的要比這個厲害的多,他可不是那種扛不起事兒的人。
閆永貴見閆寶書沒回嘴,心裡稍微舒坦了些,繼而沒在管他,轉過頭接着和閆永興嘮嗑。
閆寶書拿着筷子一時半會沒下手,不得不說今天的伙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改善,酸菜燉血腸,裡面還放了一小把的粉條,想來應該是土豆粉,不然也不會通體都是黑乎乎的。旁邊的盤子裡碼放着切好的鹹鴨蛋,一共四半兒。除此之外,連蘸醬菜都不在是一成不變的大蘿蔔,而是在此基礎上又添加了呼土豆。
閆寶書不怎麼喜歡吃血腸,反而更喜歡呼土豆,他第一時間從盤子裡拿了個土豆,蘸着炸好的大醬咬了一口。
好吃……真香……一口兩口三口,一個土豆就被閆寶書給造了。
閆永興見閆寶書吃的香,滿臉笑意道:“這都是你二嬸孃家人從農村帶來的,這不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嗎,村裡人口多,啥啥都得提前預備着,這不,前個兒你二嬸她妹子從村裡來過看她,就帶了點過來,都是自家弄出來的,不花啥錢。”
閆寶書有種解了饞的感覺,臉上洋溢着難掩的微笑說:“謝謝二叔。”
閆永貴心情極好,招呼閆永興說:“孩子家家的跟他解釋啥,咱喝咱的。”說着,閆永貴往閆永興的碗裡倒了點白酒,這是一種散裝的白酒,從食雜站打來的,五分錢二兩。
閆永興沒聽閆永貴的,醉眼迷離的把面前的碗推到了閆寶書面前,“寶書啊,喝過酒沒?嘗口?”
閆寶書一愣,再看閆永貴那邊,也挺意外的。
“都是大人了,喝點酒不怕啥的,這樣吧,就陪二叔喝一口。”閆永興又說。
閆寶書想了想還是朝閆永貴投去了目光,只見他點了點頭,閆寶書這才端起碗,待閆永興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酒後,叔侄兩便一同幹了。
一碗酒也有小一兩了,並且味道辛辣,閆寶書被嗆的直流眼淚,趕忙端起碗喝了口大碴子粥,待嘴裡的酒味漸漸散去後,反倒是臉上傳來陣陣滾燙。
不勝酒力說的就是閆寶書這樣的。
這頓飯吃的時間有點長,如果不是閆永興的媳婦兒找上門把人給接走了,這頓飯還不知道要吃到什麼時候。閆永興是閆永貴的弟弟,也是唯一一個在閆永貴被掛了牌子之後願意和他來往的人,除此之外的那些親戚,大多都是見了他就躲開了。
閆永興離開後,閆永貴從被貨架子裡拿了兩個枕頭,一個扔給了閆寶書,爺兩就這樣一個炕頭一個炕梢的睡下了。
閆寶書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總之他是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的。
閆寶書趴在炕上打了呵欠,閆寶龍從外屋地進來,看見他醒了就說:“三哥,你可醒了,咱家進來黃鼠狼了。”
“啥玩應?”閆寶書蹭地從坐了起來,“黃鼠狼?在哪呢?”
閆寶龍說:“好像是在倉房,咱二哥和咱爸去逮了。”
“我瞅瞅去。”閆寶書下炕穿鞋,急匆匆的出了大屋。
閆玉芬這會兒正手持爐鉤子鎮守在玄關重要地帶,嚴肅的模樣就好像遇上了階級敵人,聽到腳步聲,閆玉芬一扭頭便看見了閆寶書,“出來幹啥,回屋去。”
閆寶書做起了農民端,眉開眼笑地湊到閆玉芬身旁往倉房門口瞧,“寶龍說咱家進來黃鼠狼了?咱家那兩隻雞沒事吧?”
“誰知道鑽哪去了。”
姐弟兩正說着,閆寶福便拎着一隻渾身是血但依舊不停掙扎的肥雞走了出來,“快找個盆,這雞脖子上被黃鼠狼叨了一口。”
閆玉芬急忙放下爐鉤子去找盆了,閆寶書站在一旁瞧的仔細,“這是母的那隻吧?”
“可不是咋地,看樣子是活不成了。”
“那咋地,還宰了吃啊?”閆玉芬端着盆放在中央。
閆寶福心疼道:“還能有啥辦法,宰了吃了吧。”說着,閆永貴和金桂琴已經從倉房退了出來,進屋後關了門,金桂琴說:“那老大的口子,還是宰了吧,省的讓它活受罪。”
家裡就這麼兩隻雞,一公一母,現在母的被黃鼠狼給叼了,這往後想吃個雞蛋啥的也就沒那麼方便了。
此時,閆玉芬已經把菜刀遞給了閆寶福,正準備給雞抹脖子時,閆寶書走了過去,伸手撥開了雞脖子上的毛看了一眼,笑道:“別宰了,我有辦法讓它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