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卿雲頓了頓,喝了口水後繼續說着,
“這裡我花了幾分鐘時間給大家一個商業循環的基本感性認識。
接下來我講生產端。
其他的端,我就不說了,和我們無關。
單在我們生產端,也是有着無數的小商業循環,爲什麼?
以炎黃集團爲鏈主企業,這根產業鏈,我屬於生產端,但對於我的原料、元件供應商而言,我就是終點。
所以,炎黃集團代表了他們的利益,我繁榮,整個鏈條的上上下下都繁榮,我日子過不好,以我爲核心的產業鏈都沒好日子過。
這就是鏈主企業。”
“這裡,我說的商業循環是指我們生產端商業發展的正向循環。
定義什麼的就懶得說了。
我們說實質。
實質就是產業鏈上每個鏈條都有足夠的利益可以獲取,從而有強大的驅動力去做事情,有極高的積極性去搞技術開發。”
面對一羣身上揹着黃金戰衣的白鬍子大佬環伺的場面,雲帝是一點也不怵的。
畢竟,前世,這種環境他經歷的太多太多。
因爲在純粹的學術人看來,根本不爲生計發愁且要做什麼秦家就提供什麼的卿雲,就是一個富貴閒人,自然是不合羣的。
談不上什麼學術傾軋,但看不順眼也是正常的,仇富哪裡都有。
所以,每次他的發言,乃至弟子的答辯,必定會受到超乎尋常的非難。
以一敵十三爲劣徒硬生生劍開天門的時候,他也沒怵過誰。
站在白板前的雲帝,寫下一個‘熊鷹之戰’後,轉過身來。
會議室裡的他,長身而立,侃侃而言,“商業循環一旦建立了,就能夠把每個人的積極性,都調動起來,就能夠形成強大的動力。
以前熊鷹之戰的時候,老熊就沒有解決好這個問題。
雖然老熊有兩億多人口,但是生產和研發的自我積極性,並沒有真正的調動起來,其技術的進步,主要還是依靠國家規劃的軍工項目和領導意志。
而同時期阿美莉卡和西方,卻已經建立起了良好的商業循環。
不管是商業人才,還是技術人才,搞創新,搞研發,搞創業能夠在這個循環中獲得巨大的利益,因此,整個產業產生了巨大的發展動力。
阿美莉卡大量的精英,無論是技術精英還是商業精英,可以從商業循環中獲得好處,迸發出了巨大的創新力量,民用科技和產業的發展,迭加商業模式的創新,又反過來爲軍事的發展提供了資金和技術,實現了良好的雙輪驅動,這也預示了熊鷹之戰的結局。”
說到這裡,卿雲有在白板上寫下兩個字,‘改開’。
“改開後我們最大的成功就是建立起了商業循環,調動了廣大人民的積極性,在很多產業,政府只負責提供稅收、基礎設施、法律、國際關係、轉移支付等公共服務。
大量的民營企業能夠通過自己的商業奮鬥就能夠賺到錢,動力十足,像華唯、厚朴這些都是其中的佼佼者,之江的中小民營企業大量的出口海外,獲得了巨大的財富。”
言語間,他在會議室裡揹着手,開始慢慢的踱着步子,
“單純的商業循環存在的問題是,它是基於利益最大化的。
也就是說我採購國外公司的產品能獲取商業上的最大利益,那各個公司自然會採購國外公司的產品,而不給國內供應商機會。
資本逐利,這就是全球化的動因。
資本,在不加干預的情況下,永遠會去尋找最優化的資源配置方式!
這也是我們此時身處於當前歷史背景下,當前經濟實力地位的情況下,所期待的!
因爲,我們可以在這麼模式下獲利,這也是我們自改開以來,外向型經濟發展的動因。”
說到這裡,卿雲笑了笑,“是不是很美好?”
‘是不是很美好?’
在座的,都是科研泰斗級人物,所謂的學神都只是他們的徒子徒孫。
聯繫上下文他們也知道,面前這個揹着手像是在給他們上課的臭屁小子,是絕對有屁要放的。
“在這個美好的資本自主的模式下,除非你能夠做到在收益上有利於我,例如更低的價格,更好的服務,更好的技術能夠達到甚至超過國外同行的水平,我纔會使用本國供應鏈的產品。
我們現在半導體產業的發展便是如此。
各個環節都因爲在全球有着更好的選擇,所以不用本國的產品。”
卿雲轉過身來,衝着黃令儀和黎光楠歉意的笑了笑,而後卻不客氣的說道,“爲什麼沒有人用龍芯?因爲它離市場主流水平相差甚遠!
爲什麼不用方舟?不用永中Office?因爲它不兼容!”
兩個便宜老師聞言臉都綠了,被他這句話氣得肺管子疼,都想大喊一聲孽徒了。
卿雲站在那裡搖了搖頭,“我們要悅納自己,要承認差距。
所以,本國的產品即使研發出來了,得不到迭代的機會,從而消亡掉了。 放在其他的產品裡,比如牛油果這種玩意兒,進口就進口唄,沒了無所謂。
但是放在半導體這個產業,不行。
但凡隨便有一個電子產品中有一個芯片被別國掌握着,就意味着我們的信息毫無安全可言,也意味着我們的命根子在別人的手裡。
這就是我們今天齊聚於此的意義所在。”
說到這裡,卿雲雙手一攤,“所以,這個資本自主的商業模式,並不美好。
我們繼續往下想一下,如果,在這個模式下,我們遭遇到櫻花國當年同樣的遭遇時,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開動一下你們的腦筋仔細想想!”
言語間,他飛快的在白板上寫下了兩個數字,而後轉身繼續說着,
“爲什麼櫻花的半導體芯片產量可佔到全球的91%,但是產值卻只能佔全球芯片業比重的67%?
這兩個百分比說明了什麼?!”
石廣勇還好,他聽得懂,但旁邊聽不太懂的王德超和蕭雅,臉都白了。
這小子在做什麼?
這小子要不要自己看看自己在說什麼?
把一羣業界泰斗當做課堂上的學生在訓?
蕭雅已經在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該出去呼叫着秦縵縵或者蘇采薇來讓這小屁孩收斂收斂了。
不過,讓轉過頭來的她和王德超都覺得牙疼的是,偏偏這羣泰斗還特麼的就吃這套!
一個個的不僅認真聆聽着,還不時的在筆記本上做着筆記。
卿雲敲了敲白板,“準確數字是,阿美莉卡僅靠着佔全球不到5%的產量,完成了這個行業30%的產值。
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阿美莉卡始終將可以獲取高利潤的高端芯片掌握在他們自己手裡!
證明了什麼?
證明了它牢牢的把控住了這個產業鏈,讓整個產業鏈圍繞着它形成了一個利益聯盟!”
卿雲嘆了口氣,“從商業角度出發,我們要想做到這一點,尤其是技術複雜的半導體行業中,其實我們的鏈主企業是需要和國內產業鏈上的各廠家,聯合創新建立一個新的利益聯盟。
這就是產業鏈上下游協作共同發展共同進步!而不是過往那種打補丁零敲碎打的拿出一個亮點來!
各位前輩!做產業,不是寫論文!不是‘你的研究意義何在?你的創新點是什麼?你的獨特性是什麼?’,不是這樣的……”
雲帝望着會議室裡的泰斗們要搖了搖頭,“科研單位、芯片設計廠家,芯片製造廠家和芯片生產設備廠家,其實是相互成就的。
在半導體生產廠裡,不管是科研團隊、芯片設計廠家,還是芯片生產設備廠家,都會派駐科研人員、工程師長期駐廠聯合工作。
這說明芯片各個環節的創新,是互相關聯的!
如果科研沒有機會得到產業鏈的支持,獲得產品導入和驗證的機會,那麼技術持續進步也無從談起,更不要說領先了。”
說到這裡,卿雲又在白板上‘商業循環’的後面寫了一個加號,而後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四個字。
‘利益聯盟’
望着若有所思的白頭髮老頭老奶奶們,還有後排坐着的青年們,卿雲嘆了口氣。
可惜了,少了兩代人。
他淡淡的說着,“現在,基於以上的概念,我們從商業角度出發,重新審視我們過往的發展之路的得失,我們才能夠更好的在未來不犯下同樣的錯誤。
我們分成兩條軸線,一條是阿美莉卡,一條是我們,對比來看。
當阿美莉卡1946年發明了世界上第一臺電子計算機ENIAC時,它的用戶是軍方,是爲了在奧伯丁武器試驗場滿足計算彈道需要而研製而成的。
這臺計算機佔地面積高達170平米,重量達到30噸,而運算次數只能達到每秒5000次。
和他們相比,我們的電子計算機事業起步也不算太晚。
同樣,我國當時開展計算機研究,是爲了‘兩彈一星’工程配套的。
1958年華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和燕京無線電廠根據老熊提供的資料,製造成功了我國第一臺大型通用電子計算機:103機,並在第二年制成了104機,運算速度達到了每秒1萬次。
可見不管是四十年代的阿美莉卡,還是五十年代的華國,研製本國第一代計算機的目的都是軍用,也都是通過國家的投資來拉動了計算機技術的發展。
到了1965年,我們成功研製出我國第一臺第二代通用數字計算機——109乙機,它也是華國的第一臺大型晶體管電子數字計算機。
(注:之所以叫‘第二代通用數字計算機’,是因爲第一代指電子管計算機,第二代指晶體管計算機,第三代指集成電路計算機。)
109乙機運算速度,定點操作爲每秒9萬次,浮點操作每秒6萬次,所用器材全部都是國產的。
與1963年研製的119型電子管計算機相比,不僅速度有所提高,機器的器件損壞率和耗電量均降低不少,計算機的平均連續穩定時間也有延長。像天氣預報初始方程等比較複雜的算題,在119機上易出錯,在109乙機上則比較順利。
而爲了製造該計算機使用的晶體管,我國還專門爲此在華科院物理所內成立了我國第一座半導體工廠—109廠(注:晶體管也是半導體),該計算機爲國防科委抓的重要研製任務,爲氫彈的研製作出了貢獻。
可見在此時我國信息科學的發展主要還是靠國防項目的投資拉動。
再往下,各位老師都是親歷者,73年我們第一臺每秒鐘運算100萬次的集成電路電子計算機試製成功,我國計算機技術進入了第三代,也就是集成電路計算機時期。
從時間上看,在國家國防工程拉動下,我們的計算機技術的進步看起來似乎也不算太慢,而且伴隨着計算機技術的發展,半導體工業也開始建立了。
不過,這只是表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