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18:00,404300米高空。
太平洋上空,“核心艙”殘骸。
又是漫長的等待,等待着死亡降臨,等待絕望發酵。
在痛哭、喝罵、崩潰之後,他們還是準備好了自己的遺言。
在10分鐘前,他們再度經過俄羅斯地面通訊站的範圍時,所有人已經排隊,宣讀了遺言。
期間自然少不了對家人的思念,對恐懼的妥協,還有對NASA的咒罵,似乎最後這一樣,纔是俄羅斯航天局所希望拿到的東西。
但航天員們不在乎,這也是他們想向地球傳達的指責。
這些可能是十二名航天員最後的信息,被對方保存了下來,而後通訊再次中斷。
休斯頓航天中心,依舊鎖死了他們所有與外界聯絡的機會.
如果絕望有形,那應該已經填滿了整個艙室,積壓走了最後一絲氧氣,讓人窒息。
“各位.氧氣還剩下兩小時左右的存量.比預計要快,可能是哪裡的管道有輕微泄露.”
馬卡洛夫的聲音極度低沉.每句話都要停頓幾秒鐘,纔有勇氣說出口
來自比利時的女航天員,已經徹底癱軟,蜷縮成一團,在覈心艙內隨波逐流。
巴西的航天員正在寫寫劃劃,遺言這種東西,怎麼寫都不夠,他還有許多想說的。
西班牙航天員正跪在角落裡祈禱,不是祈求拯救,而是祈求寬恕。
挪威的航天員和瑞典的航天員正在分享一包太空飲食,雖然難吃且是液體,但他們不想餓着肚子死亡。
突然,原本咬着指甲的蘇妮,突然猛地一蹬艙壁,朝着C2號窗而去。
她的異動,引起了馬卡洛夫的注意。
“怎麼了,蘇妮?”
“飛機.”
“什麼.”
蘇妮喃喃道:“太一天工他們找到了..我們”
所有人猛地驚醒,飛速擁擠在窗口
只見窗外,一架扁平化,造型詭異的戰機,正在緩緩靠近。
那魔幻般的色彩,彷彿希望的代名詞。
最後發動機數次調整,維持了一個與“核心艙”相對靜止的狀態。
兩者相距,只有百米
航天員們立刻大聲呼救,甚至忘記了這是在太空中。
蘇妮第一個反應過來:“別喊!他們聽不見,快拿紙和筆來!這是一架智能無人戰機!可能有人可以通過攝像頭觀察到我們!”
日本航天員顫顫巍巍的遞來執筆,猶豫一番後選擇不要露出自己的臉。
他怕對面看到他這個日本人後,又選擇不救了.
蘇妮立刻在紙上寫下求救語,然後按在窗戶上。
但緊接着又覺得這是個廢話,於是換了一頁內容。
“我們只有兩小時了!請救救我們!”
甚至有航天員雙手做輯,對着無人的戰機不斷跪拜,這是他聽說過的東方禮節。
然而很可惜,無人戰機無法迴應他們,它可沒有紙筆。
控制刑天三號的小花灑感覺有些疑惑,明明近在咫尺,刑天三號發出的主動通訊也連接不上。
小花灑不知道,核心艙的通訊臺也已經被遠程鎖死,只剩下俄羅斯留下的後門可以使用。
它將情況通知了最高權限,而後關閉引擎,就這麼和“核心艙”一起,並排漂浮。
“它什麼意思?這架戰機能看懂我們寫的字麼?”
“FK!如果電臺能用,我們就能取得通訊!該死!該死!”
“等等,它沒有離開!至少它沒有離開,說明還有下一步的動作!”
極度期冀和忐忑中,十二名航天員度過了難熬的20分鐘。
跪在地上做輯跪拜的人數還在增加。
這時,第二架“刑天戰機”,從上方軌道切入。
兩架刑天戰機,一左一右,將核心艙夾在中間。
“又來了一架.他們到底什麼意思.光靠無人機是無法救出我們。”
無法溝通使得他們一頭霧水,心裡的希望之火又逐漸暗淡了下去.
————
京北時間PM18:30,法國,正是上午11點。
一對老夫妻,正在揪心的看着新聞。
“我不禁要問,爲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十多個小時,自稱爲全球領袖的美國沒有任何表態!”
“僅僅是因爲他們正在開會麼?還是不願意承擔救援的成本,要坐視十幾名無辜航天員在太空中窒息而死!”
京北時間PM18:32,紐約,正是清早六點半。
一間屋子內,年輕人正在瘋狂的轉發消息,他已經不記得自己(C+V)按了多少次。
手指生疼,心裡也越來越頹然。
他很清楚,隨着時間推移,機會越來越渺茫。
“拜託..一定要看到周教主!一定要看到!”
京北時間PM18:32,巴西,正是深夜。
一大羣穿着桑巴舞服,似乎剛經歷過一次演出的舞蹈演員們,有男有女,聚集在一家酒吧中,仰着頭望着電視新聞。
眼神裡全是擔憂,彷彿能對那種絕望感同身受。
電視上,西班牙語的主持人語速極快。
“至今爲止,我們聯絡各國的官方和航天局,沒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顯然,有一股力量讓他們保持了沉默,那些在天上的絕望者,願上帝保佑他們,讓我們爲他們祈禱”
這顆星球,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無論哪一塊大陸。
許許多多的人,正仰頭張望着。
期待着,夜空中那顆流星,能平安落地
京北時間PM18:32,蘇省,太倉。
萬戶基地內,車幹代替周瑞的位置,站在了智能指揮中心中央。
雖然只是普通的工裝,雖然身材肥碩。
但他站的筆直,同樣在仰望。
仰望着,可以牢牢抓在手中的東西。
“預計還有15分鐘接觸!全體進入備戰狀態!”
——————
PM18:50,404940米高空。
不知哪裡的上空,“核心艙”殘骸。
距離刑天戰機找到“核心艙”,又過去50分鐘。
在這期間,兩架伴飛的刑天戰機,既沒有什麼動作,但也沒有離去,就這麼陪伴着在深空中飄蕩。
然而核心艙的氧氣剩餘儲備,只有一個小時多了.
生命倒計時的聲音,彷彿在虛空中響起。
有人眼巴巴的望着窗外,有人低頭祈禱,有人繼續寫遺書。
德國的航天員望着外面不遠處的刑天,突然說道:
“真是個美麗的機械造物,你知道,我上學的時候,差點去學了汽車設計,那時一直想設計一輛美麗的汽車。”
“說真的如果這是我生命最後看到的景象還挺帥的
沒有人迴應他。
他已經自言自語許久了..
絕望擊垮人心後,表現總是多種多樣的。
突然,核心艙另一邊的窗戶上,傳來了帶着笑容的聲音。
“是麼.那麼更帥的東西來了.哈哈哈!”
這處空間,已經太久沒有笑聲了,不少人回過神來
馬卡洛夫將臉死死的貼在窗上,眼中的狂喜和讚歎幾乎要溢出。
“那兩架戰機,是在指引!他們不是單純的伴飛!有更大的傢伙來了!”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個超級巨大,宏偉如太空堡壘一般的人造工事。
此時此刻,這個巨大造物的名字在他腦海裡出現簡直不能更加貼切此刻的心情了。
天堂之門!!
視線逐漸拉遠,核心艙變得越來越渺小。
更高的軌道上,龐大的南天門,甚至遮住了太陽的光輝。
南天門軌道平臺,經歷長時間的移動,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位置、合適的時機,與“核心艙”相遇。
數個月沒有出現在公衆視野裡,首先就是面積上的巨大變化,原本只有數百平米,而現在如同一個足球場一般,遮天蔽日。
另外其表面也不再是一塊平面,而是多了許多凸起的功能性結構,上下兩側都是。
在十二名航天員驚喜又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巨大的南天門,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近萬個霍爾推力器共同作用,讓其緩緩貼近了核心艙。
兩架刑天戰機,讓開了位置,將空間留給南天門。
最終,當南天門距離核心艙只有十幾米的時候,它居然在向內彎折
或者說,變形。
是的,南天門在十二名宇航員的目光中,緩緩變成了一箇中空的六邊形長筒狀,將渺小的核心艙徹底包裹在體內。
“天啊.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這就是南天門停止直播的原因麼.”
是的,這正是爲了未來“凌霄軍用軌道平臺”做準備,進行技術驗證而所做的改造。
當然從體積變化上來說,越來越大的南天門,未來也本就得采用“立體”而非“平面”的方式存在,否則巨大尺度帶來的引力作用偏差,就會導致材料本身承受不必要的壓力。
模塊化的設計,讓它本身就擁有出色的變形能力,而數個月間,也補充了大量功能設備。
爲了保密,或者說不要嚇着別人,南天門平日還是維持正常模樣,只在安全的位置進行變形練習。
核心艙被徹底包裹後,顯得有些漆黑,他們看不真切四周的場景。
不知道是有意爲之,還是這裡本就沒有需要光亮的存在。
緊接着,內壁上,漂浮下來了數個正方形的榫卯機器人,他們有着兩米邊長的立方體體型,和四肢機械觸手,在太空中像是長着章魚腿的骰子,靈活的靠近了“核心艙”。
沒過多久,黑暗中的核心艙明顯感覺到一陣震顫。
他們通過那小小的圓窗看不見,但實際上,圓柱形的“核心艙”後方,被四個“榫卯”組成的方印覆蓋。
緊接着,漆黑的內壁中,幾個同樣有着機械臂,卻是金字塔形狀軀體的特殊設備飛了出來,在航天員們看不到的地方,機械臂反弓,開始進行了簡單的焊接。
這無疑會一定程度破壞核心艙的外殼,但現在他們只剩下一個小時的氧氣,沒時間考慮那麼多了。
整個南天門上,沒有任何維生裝置。
能救他們的.只有地球母親。
內壁又飛出足足八個“榫卯”方塊,來到了核心艙的底部,然後同樣被金字塔型設備,焊接在了表面上。
尾部四個,底部八個。
一個簡易的,充滿“應急措施”的飛船,就完成了。
沒有任何遲疑,尾部的四臺榫卯,啓動了自己的發動機
短暫的,這個南天門變形而來的,巨大六邊形筒狀造物,被點亮了。
這也是航天員們驚鴻一瞥,看到的唯一畫面。
只見高不知幾十米的巨大空間,那些看似黑暗的內壁,有着各種各樣的模塊化設備。
正方體的、金字塔型的、圓錐體的、圓柱體的.
它們都是有機械臂的智能設備,就像是無數觀衆一樣.注視着“核心艙”,朝着地球出發
馬卡洛夫驚歎道:“真美.”
然後就感覺到了明顯的加速。
“快!綁好自己!”
所有航天員,臉上均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哪怕他們只剩下一個小時的壽命他們也無所畏懼。
所有的絕望,都在這猛烈的助推中,被拋在了腦後,留給了虛無的太空。
“兄弟們,我們回家!”
“出發!地球!!!”
雖然,核心艙不是爲了直接衝入大氣層設計的,即便它隔熱能力很強,也有可能隕毀在大氣中。
但太一天工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而且哪怕是死.
也要死在回地球的路上!
————
PM19:30,杭城.
西湖畔,大型實景文藝演出《最憶是杭城》。
這是9.4日會程裡,最後一項內容。
因爲一次全球矚目的災難,這場峰會,一整天都烏雲密佈。
有人忐忑,有人冷笑,有人不動如山,有人憂心忡忡。
然而這場全球盛會,不能因此而中斷,他們只能按照流程,一步步向前。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今天的會程全部結束。
也在等待,天上的事情塵埃落定。
等到了夜晚,更多的博弈,更多的交換,更多的磋商纔會密集出現.
雖然那時,航天員們應該已經死了。
提前建設好的區域,直接將西湖的一角環繞,然後在湖面上搭建了幾乎平行於水面,甚至略低的舞臺。
使得部分節目,就像是在水面上演出一樣。
各國首領呈現階梯狀坐在岸邊,等待着演出開始。
多國語言的播報響起。
“第一個節目:《春江花月夜》,表演者:國家交響樂團”
琵琶和交響樂團的合作,讓傳統曲目擁有了新的突破,兩種不同的文化在西湖水面上碰撞。
“第二個節目:《梁祝》,表演者:全國多地藝術團舞者.”
依舊是傳統華夏音樂,優美的曲調,配合湖面上設計精巧的舞臺,美輪美奐。
“第三個節目:《高山流水》,表演者:汪致函.”
一襲白衣者,在水面上撫琴
“第四個節目:《天鵝.”
多國語言播報,突然中斷,一時間沒了動靜。
一些國家首領,好奇的環顧四周,心想是不是演出有什麼事故。
在這種超大型國際活動力,任何“事故”都是很丟臉了,一些人已經帶着一點嘲笑。
大概過去了十分鐘,就在衆人竊竊私語不斷,越來越好奇的時候。
播報重新響起。
只是聲音不再抑揚頓挫,反而帶着一點難以置信,和輕微顫抖。
“第四個節目爲臨時特別節目,《人類命運共同體》。”
“表演者:太一天工。”
所有人,帶着震驚的目光,看向那個不知何時走向前的年輕人。
周瑞已經消失了有一陣,此時他依舊是白天的裝束。
他稍稍有些緊張,這已經是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情緒了,因爲他接下來要表演的節目,格外大膽。
再次強調,相當大膽!
以至於哪怕得到了組織上的同意,他依舊偷偷後悔了好幾次,覺得是不是玩的太花了.
不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那十二個航天員,已經堅持不到挑選更穩妥的降落位置了。
一切,都彷彿天意.
周瑞深吸一口氣,站在了西湖水面上。
湖水打溼了他的皮鞋,帶着獨特的觸感。
36國首領,連帶數十名各國官員,齊齊看向他。
周瑞甩了甩衣袖,一條銀色小蛇,從袖口爬上肩膀,凝聚成了小花灑的模樣。
這一幕讓許多人忍不住前傾身體,甚至帶上了眼鏡。
雖然相關技術的資料,早就在多國中被廣泛討論,但親眼看見還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小花灑立起自己的大眼珠子,凝視着夜空,在提供定位。
周瑞原本正視前方,但站了一會兒覺得尷尬,乾脆和小花灑一起,45°角仰望天空。
直到天邊出現一道流星.
“那是什麼!!”
那赤紅的火球,越來越近.
衆人看不清,但心裡卻都出現了一個離譜但合理的猜測.
難道
漸漸地,流星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慢。
甚至不再赤紅。
只有細小的發動機尾焰,在夜空中閃爍,託着某物落下。
顯然,這個東西在“緩緩落地”方面很有經驗,留足了時間降溫和平穩。
也留足了時間吸引眼球。
隱約的嗡鳴,壓過了西湖若有若無的風。
平靜的水面,也如同各國首領的心一樣,產生了漣漪。
世界警察局局長:“WTF!Relly?Nigger?”
德國首領:“上帝啊”
澳洲首領:“我們的貿易航線應該挺安全的”
琉球首領直接站了起來:“老闆!好!大大滴好!”
長達數分鐘的過程,所有人都目不轉睛。
直到,那東西的真實形體,被西湖四面八方的景觀射燈,隔空打亮。
那是,一個充滿“應急措施”的,拼接而成的“飛船”。
在所有人,包括晚會工作人員震驚的目光中,飛船落在了幾百米外,西湖的中央。
那裡,有着原本爲了之後三百人起舞,準備的舞臺。
西湖的水,不再只是漣漪,而是變成了風浪.一如同衆人的心境。
灼熱的水氣,明亮的射燈,讓西湖如夢如幻.
周瑞心裡撲通撲通直跳。
在他裝過的所有B裡.他願稱這次爲最強!
心裡已經閃過了諸如“西湖水體淨化”、“西湖環保基金會”等許多事情這次裝B,得管場地售後.
這震撼的登場,沒有停留足夠的時間,去表現一個“英雄時刻”,因爲核心艙內,真的快窒息了。
“嘭”的一聲,核心艙被急切的打開。
裡面艱難的,爬出了幾個人,不顧外面的灼熱,也要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好在西湖水比起路基着陸,降溫效果顯著。
他們沒有穿着宇航服,但身上的國際空間站工作服卻格外好辨認。
馬卡洛夫無法支撐自己站直了身體,他已經在太空呆了大半年了。
他艱難的爬出艙.給背後的同伴讓出空間,然後一個翻滾,仰面倒在了,只有10cm高的西湖水之上。
越來越多的人,爭先恐後的爬了出來。
十二個航天員,均仰面躺在水中。
緊接着,發出了仰天長嘯
“哈哈哈”
“哈哈哈我們活下來了!”
“這是哪裡.這裡的月亮真圓.”
“我們回來了!”
“地球!!!!”
——
周瑞微微撫胸頷首。
完成了自己的節目。
名爲人類的終極浪漫:
命運共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