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馬自行的辦公室還開了一道縫,張巖鬆了一口氣,站在門外敲了敲門“進來!”馬自行的聲音有些沙啞,還有幾分焦急,讓張巖有點奇怪,在印象中馬自行是個很沉穩的人,他的聲音十分洪亮,怎麼今天變了這麼多。
推開門,十八年之後,張巖又一次走進了馬自行的辦公室。一張辦公桌,靠牆的地方有個電視櫃,一臺小電視放在裡面。沒有多說話,張巖將稿子掏出來,輕輕的放在桌子上,然後輕輕的說道:“馬伯伯,我是張玉容的兒子,這是我爸的稿子,他有急事來不及送給您,讓我交給您的。”
馬自行擡起頭,掃了張巖一眼,臉上沒有一點笑容,接過了稿子,眼睛在上面瞄了瞄,張巖注意到他的眼睛根本就沒動,然後就把稿子一撂,看着掛鐘冷冷的道:“已經下班了,明天再說吧。”
看着稿子被放到一邊,張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知道除非奇蹟發生,這份稿子的最終命運肯定是廢紙簍。在那一刻,他甚至想把稿子搶回來,交給一個明白人去讀。看來想要改變原來的歷史,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張巖默默的轉身,準備離開馬自行的屋子。
“這個味道有點怪,武宮的棋一向華麗,可惜碰到我們的小錢,再華麗的招法在鈍刀面前都使不出來了……。”身後傳來華以剛老師非常有磁性的聲音,張巖有些奇怪,轉身看了一眼,發現電視已經打開了,而馬自行已經掏出棋盤,對着電視機開始照樣擺譜了。
鈍刀是錢宇平的外號,他和武宮正樹沒下過幾盤棋,再考慮到華以剛老師一向是非重大比賽不講解,那麼這場比賽應該就很明白了,正是是第五屆中日圍棋擂臺賽的最後一場,錢宇平鈍刀縱橫,武宮正樹的宇宙流雖然華麗無比,可到了最後還是被鈍刀拍的血肉模糊,最後輸了五目半,以職業棋手的標準可謂輸的悽慘無比!
“怎麼不給畫面!”馬自達還在那裡擺譜,可是電視遲遲沒有切到棋盤上,偶爾切換到畫面上也是一掃而過,馬自行是乾着急記不住,就有點急了,拿了一枚棋子猶豫得不敢擺下去!張巖看着好笑,這盤棋他可是打過好幾次譜的,背也背的下來。
當下走了過去,拿出黑子放在右上星位,然後又拿出一枚白子,放到了左下的星位,一手手的擺了下去,不一會工夫就擺到了兩百三十三手,黑氣一路扳,這是黑氣盤面十目的優勢,而棋盤上最大的地方不過後手一兩目,下棋下到這個份上,錢宇平已經勝定。
張巖擺到這裡就停了下來,棋到現在也只有這麼多手,要是再擺就露餡了。這盤棋精彩紛呈,妙味甚多,張巖十多年後再次擺過,此時在細品棋局又覺得意味大有不同,棋如人生,人生何嘗不是棋,只要着着厚實,步步爲營,就能贏得最後的勝利,又何必在乎一時一地之得失呢?
“你,怎麼記得下這麼多手棋!”馬自行的話打斷了張巖的沉思,一擡頭,正看到馬自行有些驚訝的臉。張巖淡淡一笑:“馬伯伯,剛纔我在家已經看了大半了,所以能記得住。不過也可能擺錯了幾手,馬伯伯你也幫我看看,哪裡錯了沒有。”
“沒錯沒錯,你棋下的怎麼樣,有沒有入段?”馬自行搓着手,臉上興奮得很。
“沒入段,不過一般人下不過我。”張巖這句話沒有說謊,讀檔之前那段歲月中,他特意拜華以剛爲師,學了不少凌厲招法。現在的水平不要說一般人,就是銀州市裡面都找不到幾個對手。
“哈哈,口氣不小,我們來一盤。”馬自行也是個棋癡,聞言馬上來了興致,也顧不上看轉播了,兩隻手七上八下的開始檢子了。
張岩心裡一動,說道:“下棋可以,不過你要是輸了,要答應我一件事!”
馬自行笑着問道“小鬼,還挺狡猾的,你說什麼事?”一邊問一邊撿棋子,撿光了白子,將黑子一把摟到棋盒裡面,他下了二十多年的棋,除了銀岡書院的那個人之外,可謂打遍銀州無敵手,根本不認爲自己會輸。
“恩我要是贏了,你就看看我爸爸的稿子,他費了很多心思才寫出來的。”
“行!”馬自行答的爽快,張巖猜得白棋,開局先撈取實地,然後打入黑陣中治孤。馬自行則將黑棋穩步展開,緩緩對白棋進行壓迫。兩人下的極快,不到十分鐘已經到了中盤,這一步輪到張巖下了。
‘現在的局勢是我的實地比較多,而左上的孤棋比較單薄,不太好處理。’張巖手執白子卻遲遲不能落下,馬自行的棋力遠遠超出他的預料,至少達到了業餘五段弱的水準,在90年可是少見的很,不過馬自行的棋力重於拼殺,對大局看的不是很清楚,也許補棋自守是個好主意。
想到這裡,張巖脫先將孤棋加補了一手,果然馬自行的攻擊失去了目標,強手迭發卻被張巖一一躲過,又損了一些目數,盤面上已經貼不出目了。馬自行咬了咬牙,毅然將黑子投入白棋大本營,張巖自然不肯,後半盤雙方展開劫爭,只要劫勝了,這條大龍就憤死。
棋局到了這裡,看的就是劫才,張巖低頭想要數劫才,樂了,根本不用數。自己這邊劫才只有兩個,馬自行前邊的強手把劫才賣的乾乾淨淨。反倒是馬自行這邊,劫纔有好幾個,這盤棋已經贏了。
馬自行相必也是看到了這點,神情有些懊惱,張岩心中得意,拈起一枚白子就要落下去。忽然覺得棋盤有些模糊,腦袋劇烈的疼痛起來,一天前的事情如同走馬燈般的上演,張巖呻吟了一下,手隨之一抖。
“啪!”棋子拍在棋盤上的聲音清脆悅耳,張巖定睛一看,不由叫了一句苦。他這一手竟然差了一路,原本是雙吃的局面,可是走錯了之後就什麼都不是,等於是白白停了一手。張巖臉一下子就紅了,猛地站了起來。
‘沒有辦法挽回,就像以前的自己,總是到了最後才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無心再看,張巖強忍住紛亂的心情,行了一禮,快步的退出了馬自行的辦公室,棋已經輸了,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不如馬上回到家裡,別讓媽媽擔心。
“這個小鬼頭!“馬自行擦了一把汗,右手還緊緊的拈着一顆棋子,心有餘悸的看着棋盤。這盤棋他是贏了,可要是小鬼頭不走神,輸的人就是他了。自己可是銀州市數一數二的棋手,要是輸給一個小孩,不是讓人笑話死了。不過這個小孩子棋藝確實厲害,以後倒是可以經常切磋一下。
“嘩啦”一陣風從窗戶外面吹來,把桌子上的稿子吹了幾頁下來,馬自行把棋子放下,將稿子撿起來,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張巖送來的稿子上,標題讓他的心臟大力跳動了幾下“紅旗能打多久?”
‘看一下?’
‘看一下。’
馬自行把稿子歸攏好了,端坐到椅子上,左手按住稿子,右手就是拿缸子,這是他的老習慣了。翻過標題,馬自行的眉頭皺在一起‘小張的字怎麼變得軟了,多了幾分圓滑之意,恩回去要好好跟他說一下。’字是門面,馬自行之所以選擇張玉容作爲自己的秘書,主要就是看中他的字,骨力雄健有幾分柳公權的意境,沒有二十年苦修練不出來,而這稿子的字就有點發軟,與平時相比差了不少。
不過接着看馬自行就忘記了這些不快,被文章徹底吸引了進去,右手一直端着缸子沒動。等到翻頁的時候才覺得渴,就對着缸子喝了一大口,他可是忘了缸子裡的水可都是滾燙的,這一大口下去,立馬燙的慘叫一聲,整個人都跳了起來。接着手一抖一缸子水大半灑在稿子上了。
“小馬,怎麼大黑天的來這麼一嗓子,你就不怕來個獵人把你抓了去!”一個身着灰色制服的人走了進來,見到馬自行不禁一愣。
“壞(快),幫我收拾稿子!”馬自行也顧不上燙的紅腫的喉嚨,心急火燎的搶救那些被水浸溼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