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局王局長有事找我,他想要馬伯伯幫忙。”張巖就把王鐵漢的事情說了一遍,張玉容臉色凝重,過了一會問張巖:“小石頭,你覺得該不該幫王局長?”
張巖想也不想馬上答道:“當然要幫王鐵漢了,機械局是大單位,平時的話想要拿下這個單位,要付出的代價肯定很大,現在出手,不用付什麼代價就可以得到機械局,還能得到王鐵漢的感激。至於紅星鋼鐵廠的風險,我想這個是誰都不能無視的,新的市委書記可定會第一個解決它,實際上的風險沒有想象的那麼大。馬伯伯提出紅星鋼鐵廠的解決辦法,市委書記一定會大力支持的。紅星鋼鐵廠雖然麻煩,可是如果能夠把這個麻煩解決,新的市委書記也會看在眼裡的,與風險相比,利益也是相當的大,如果我是馬伯伯一定會出手的。”
張玉容看着自己的兒子,又一次感覺到了兒子身上的不同。這種迥異常人的不同,在最近一個月裡面,已經多次出現了,讓他這個做父親欣喜的同時又有一絲不安,少年鋒芒畢露,不見得是好事呀,沉吟了片刻,張玉容說道:“去你馬伯伯家說去。“
在馬自行家裡,張玉容把事情說了一下,馬自行有些猶豫,過了一會搖了搖頭,對張玉容說道:“王鐵漢的事情先放一放,還是把我們這邊的事情先搞好。等到穩定了之後再說王鐵漢的事情。你也知道這次牽扯太多,咱們自保沒有問題,想要幫人就沒那個能力了。”
張玉容點了點頭,拍了拍張巖的肩膀,想讓張巖回去,卻被馬自行攔住了。“別急着讓張巖走呀,今天我正想把人找齊了,談點事情呢。”
張玉容有些不安,說道:“張巖還是個孩子,不太合適吧。”
馬自行哈哈一笑:“玉容呀,你對張巖有點太嚴格了,我敢說以後張巖的成就肯定在你我之上,你信不信?”見張玉容沒反對,就打了幾個電話。過不多時,陸續來了幾個人,圍着馬自行坐好了。張巖知道這就是馬自行的班底,今天當着父親和自己的面叫這些人來,顯然是把自己父子當成了自己人了。見人都來了,馬自行笑笑說道:“恩,人都來全了,那大家先認識一下吧。”
說完先指了指張玉容笑着說道:“張玉容,這次跟我一起去的黨校,現在的職務跟我一樣,都是黨校學生。”
然後又指了指張巖”這是張巖,玉容的兒子,其它的我不能多說,也不便多說。”
說完又把其他人介紹了,一個宣傳部林震天副局長,一個是財政局柳韻主任,還有一個是公安局的金城明副局長,都三十多歲的關鍵部門領導。張巖不禁暗暗佩服馬自行的城府,這些人雖然現在的職務還不算顯赫,可是各掌一個實權單位的強力人物,如果馬自行能上去,這些人也跟着水漲船高,等到馬自行當上了市委書記,估計銀州市就是馬自行的天下了。
見衆人都坐好了,馬自行就對張玉容點了點頭,張玉容清了清嗓子說道:“紅星鋼鐵廠的事情,現在鬧得很大,從黨校那邊傳過來的消息是,這一次事故,市府要負主要責任,市委也要負領導責任,市長市委書記恐怕都要調離銀州市…..”
張玉容話一說完,除了馬自行之外其它幾個人臉色都變了,就連張巖也沒有想到,這一次的處罰會這麼嚴厲,一般來說調動市級領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銀州市市級領導大幾十號人馬,每年不調動幾個?
可是這次不同,調動的是市長市委書記,一個市的頭兩號人物,一下子全調走了,這是多大的動盪,用天崩地裂形容都不爲過。難怪馬自行不肯幫王鐵漢一把,在這個時候,只能是蟄伏待機,冒然出手帶來的也許不是豐厚的果實,而是滅頂之災。
沉悶了一會,金城明先說話了,紅星廠的事故跟他沒多大關係,他也比較輕鬆:“馬哥,你看咱們怎麼辦,要不要抓緊這個機會搞掉幾個老傢伙,把位置再挪一步。”
馬自行沒說話,轉頭直盯盯的看着張巖。張岩心說,這個馬自行可真是狡猾,明明不贊同金城明的主意,可是嘴上一點都不說,輕輕一推就把得罪人的事情交到自己手上了,不過想打馬虎眼也是不行的,馬自行在官場打滾了多少年,眼睛裡面可是不揉沙子的主,如果自己和稀泥,那下次就沒有自己的分了。
“我覺得現在時機不到,紅星廠出了事,省委這次下狠手摘了一批帽子,接下來還是要以大局爲重,新任的市委書記不管從哪裡來,第一步肯定是把局面穩定下來,把人心安定下來,如果這個時候亂動,破壞單位班子團結,就會給新書記一個不好的印象。先不說能不能拿到位置,就算是拿到了這個位置,要是惹得書記不快,那這個位置也是坐不穩的。”
“這話說得好,小兄弟的意思是先穩一下,看明白風向之後再定嗎?”說話的是柳韻,三十多歲,丹鳳眼,皮膚很白,看起來很有女人味。張巖注意到柳韻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眼神也有點飄忽,還有點好奇。
沒有時間去品味這裡面的區別,張巖搖了搖頭:“也不是這個意思,爭是一定要爭得,會哭的孩子纔有奶吃,要是我們不說,誰會注意到我們,到時候位子被其他人佔住了,再想要就沒這個機會了。”
就在這時,金城明插了一句“你到底什麼意思,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張巖有點鄙視金城明,這個節骨眼上,需要的是大家配合一致,有取捨的拿到關鍵的位置,把這個局布好,而不是放棄大局,瘋狂搶位置。只要馬自行的位置上去了,他們的位置就不用擔心,所以如何在這件事情中,替馬自行得到最大的利益,這纔是最主要的。可是這話自己也不能說全了,張巖整理了一下答道:
“咱們市的政局我不懂的,不過馬伯伯現在在黨校上學,也不方便出頭,就算爭取了再多的利益也沒辦法立刻兌現。我是覺得可以跟一些人做個交換,拿現在的利益交換以後的利益。”說完話張巖掃了一眼,發現金城明有點不甘心,嘟囔了一句,柳韻的眼神多了一點重視,倒是林震天沒說什麼,依然一幅不聞不問的樣子。
馬自行見火候差不多了,就接着張巖的話頭說起
“張巖說的不錯,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那現在的利益交換未來的利益。在銀州市,我們的需要別人,別人也需要我們,可以各取所需嗎。”
馬自行一番話就把調子定好了,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如何與人協商,這個張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一直到了晚上七點多,纔算把脈絡弄清楚。基本調子定下來了,柳韻職位不變,盡力支持新書記的人上馬,而金城明則要努力爭取在上一位,坐上第一副局的位子。林震天則是從宣傳部轉到建委,位子反倒降了一些。
金城明自然是很高興,臉上泛起了紅光,不停的挫着手。張岩心中嘆氣,這個人實在有點不上道,馬自行怎麼看中了這個活寶呢。看看天色都黑了,幾個人就紛紛告辭,張巖也跟父親離開了馬自行的家。
張岩心中有事,騎車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張玉容就笑了笑:“小石頭,你還在想王局長的事情?”
張巖一笑:“爸,王大哥幫了我一個忙,現在眼看他要倒黴了,我就想讓王大哥少倒點黴,你說該怎麼辦呢?”
張玉容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我可幫不了,其實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你好好想想,能想出辦法的。”
張巖想了一下,心有所動,就跟爸爸說道:“爸,我要去一趟書院,可能要晚點回來。”
離開馬自行的家之後,張巖來到銀岡書院,沒看到肖雲起,只有李孟在,張巖有些失望。李孟就問道:“小師弟,怎麼發愁了,是不是女朋友跟你生氣了?”
張巖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我纔沒有那麼水呢,我女朋友對我可是服服帖帖的。沒魚蝦也好,有個事李哥你幫我參詳一下。”接着張巖把事情一說,李孟聽完了之後眼睛一轉:“這個事倒是不難,可是我是個小蝦米,也不好意思亂出注意呀。”
三十好幾的人了,還跟自己鬥心眼,張岩心裡鄙視一下李孟,嘴上使勁拍馬屁:“師兄,您可太可氣了,誰不知道您呀,省委黨校的校長見了您,都客客氣氣的,我猜您就是皇親國戚,偷摸下來體驗生活的,這點事在您眼裡,連個屁都不是。”
張巖好話說了半天,李孟就笑呵呵的聽着,也不說話,最後張巖累了,一拍大腿:“師兄,這事你幫不幫忙,乾脆點撩個話給我,不幫忙的話以後我都不求你了。”
李孟點頭:“我還以爲多大的事呢,就這點事還真的不值我出手,不過既然是師弟你求我,這是你就放心吧。”
張巖看了看李孟,真的不是跟自己開玩笑,心裡就放下一塊石頭:“謝謝你了師兄,改天我請你去賣當牛搓一頓。”
李孟眼睛一亮:“今天是刮那陣風呢,師弟你還請客了,不過一頓那成呀,至少三頓。不過師弟我也要告訴你,機械局的局長可不是好位置,我能幫他度過前幾關,以後的日子可長着呢,到時候有你辛苦的。”
“放心吧,再過幾年就算是鞍鋼給我,我都能吃得下。”
“行,你就吹吧,小心天上掉下頭牛把你砸着。”
張巖倒不是吹牛,90年到91年,日本和蘇聯雙雙倒下,期間產生的財富何止億萬,張巖有把握在這場資本盛宴中,贏得撈取屬於自己那份財富。只不過這些卻不能跟李孟說,笑了一笑跟李孟道別,回到家裡卻發現爸爸已經坐火車回黨校去了,張巖本來想問問爸爸黨校的事情,也只好等下次再問了。
幾天之後,果真如張玉容所說的那樣,市長王晉,常務副市長劉強被調到政協,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市委書記李雲被調到省外經貿廳擔任副廳長,職務居然升了半級,至於其他的人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機械局正局長離職接受調查,分管紅星機械廠的副局長直接雙規,紅星廠廠長被就地免職,負責安全的副廠長也被免職,至於其他跟紅星廠事故有關的部門,都或多或少的傷筋動骨,一場風暴過去之後,銀州市一片狼藉,大小官員都像被颶風襲擊的草木一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王鐵漢在這場風暴中卻意外的升了官,當上了機械局的局長,不過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市級領導的調動上,對於這個任命並沒有給予太多的注意力,即便有人注意到了這個情況,也沒有多大興趣關心王鐵漢的職務變動,因爲誰都知道這個位置的殺傷力有多大。
就像暴風不能永遠肆虐一樣,在這場官場風暴過後,一九九零年秋銀州市新任市委書記任正奎走馬上任,而任正奎就職前的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身份,不禁讓人起了一些微妙的聯想.銀州市也在一場風暴之後迎來了暫時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