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玖月看了宗昊越一眼, 隨後慢慢轉頭，認真盯着肖薇問她道。
“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肖薇避開水玖月的視線, 將小酒窩藏了起來, 聲音低低的, 有些心虛。
“他、他在追你嗎？”
水玖月無聲笑了起來。
“我都沒心虛, 你心虛什麼？”
肖薇瞬間惱了, 從桌子下面狠狠擰了一下水玖月的大腿肉，把水玖月擰得嘶了一聲，她才鬆手, 強撐着哼了一聲，嘀咕道。
“該心虛的是你,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水玖月摸了摸剛被擰的地方, 只覺得火辣辣的疼, 她皺着眉頭看了肖薇一眼，見她目光躲躲閃閃, 想發火又覺得沒必要，最終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以後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可疼了。”
肖薇把兩隻手都拿到桌子上，捏着一根圓珠筆比來比去, 渾身都不自在。
水玖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想了想, 才道。
“我也不是有意瞞着你, 只不過是怕告訴你之後, 影響決定，所以纔沒說。”
肖薇看着她, 不懂水玖月的意思。水玖月衝着她笑了笑，伸手敲了兩下桌子，輕聲道。
“先聽課，放學我好好跟你說。”
肖薇啊了一聲，恍然明悟，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不可思議。
“你、你們兩個……”
水玖月低着頭翻書，輕聲道。
“你可要好好聽課，要不然保不住文藝委員的位置，我也不跟你做朋友了。”
肖薇簡直驚呆了，水玖月這是承認了嗎？和宗老師在一起了？天啊天啊！
上課鈴聲響了，宗昊越閒適地站在講臺上，神情冷漠地說了一句“上課”，方渺激動地喊了一聲“起立”，全班同學站了起來，喊了一聲“老師好”。
宗昊越點了點頭，擺擺手來了一句“坐下吧”，方渺愣了愣，隨後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家一起坐了下去。
肖薇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隨後趕緊把嘴巴捂了起來。
水玖月有些無語，肖薇的笑點也太低了，這有什麼好笑的。
宗昊越垂着眼翻書，從水玖月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顫得人心裡發癢。水玖月抿抿嘴，覺得自己真是有點瘋了，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呢？她也垂着眼，看着展開的數學課本。
宗昊越清冷的聲音響起。
“今年十三歲的舉下手。”
水玖月和肖薇對視一眼，舉起了手。
宗昊越擡頭看了一圈，隨後指着第一排靠教室門口的女生道。
“數一數多少人。”
那小姑娘驚訝又羞澀的站了起來，伸着一根手指頭，一個個的點人頭，數到三十二，又重新數了一遍，最後靦腆地看着宗昊越，小聲回答道。
“老師，總共有三十二個人。”
宗昊越點了點頭，轉身在黑板上寫上“年齡：13”，又在13的右邊寫上“人數：32”。寫完，宗昊越又指了一個剛剛舉手的同學問道。
“你今年十三歲？”
那個男孩子站了起來，處於變聲期的嗓音有些粗嘎，他點點頭，很肯定地道。
“老師，我今年十三歲！”
宗昊越哦了一聲，隨後一本正經地問道。
“怎麼知道的？”
班級同學被問的有點懵，站着的那個同學也愣了下，隨後很是疑惑地看着宗昊越道。
“就過一個年長一歲，過一個年長一歲……長到十三歲了啊！”
其他同學都笑了起來。孫天舉了舉手，宗昊越擺擺手讓那個同學坐下，又點了孫天的名字。
孫天站了起來，迫不及待道。
“老師，我知道是怎麼算的！今年是2003年，我是1991年出生的，那麼，我的年齡就是2003減去1991，再加上1，等於13！”
孫天說完，班上一片譁然，隱約間似乎好些人都在說這個小學做題目經常遇見。
宗昊越微微頷首，卻沒有讓孫天坐下，而是繼續問道。
“爲什麼這麼算？”
孫天眼睛亮了亮，高聲道。
“人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一歲，隨後每一次過春節都長一歲，那麼，實際計算的時候，就應該用現在的年份，減去出生的年份，再加上出生當年的一歲，所以這麼計算！”
肖薇湊在水玖月耳邊小聲道。
“孫天好厲害啊！我都完全想不到老師是在出題目，可是他都按照數學題答了哎！”
水玖月搖了搖頭。
“只可惜，這是個腦筋急轉彎。”
肖薇不明所以地啊了一聲，問水玖月什麼意思。水玖月搖搖頭，把剛剛舉過的手收在桌子下面，握了握拳頭。
果不其然，宗昊越仍然沒有讓孫天坐下，而是繼續問道。
“‘人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一歲，隨後每一次過春節都長一歲’，‘用現在的年份，減去出生的年份，再加上出生當年的一歲’，這裡的數學邏輯沒問題，那麼，爲什麼‘人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是一歲，隨後每一次過春節都長一歲’？”
這個問題徹底把孫天問卡殼了。
宗昊越掃視班級一圈，聲音略微擡高几分。
“還有誰知道嗎？”
好半晌都沒人回答，肖薇已經完全繞暈了，她湊在水玖月耳邊，完全不能理解地吐槽。
“年齡不就是這麼算的嗎？宗老師也太奇怪了，還要問什麼啊？”
水玖月嘆了一口氣。
“這是虛歲的計算方式，不是年齡的計算方式。”
講臺上的宗昊越輕輕拍了下手掌。
“很好，終於有同學理解了老師的用意。”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好的“年齡”下面，點了兩個着重號，隨後嚴肅道。
“數學是一門嚴謹的學科，請同學們隨時保持警惕，認真對待。以後我還會出很多類似的題目，如果大家還是如同今天這麼單純……我會讓你們知道，除了賞，我也很會罰。今天是第一次，當做給你們舉個例子，下一次，可就沒這麼好運了——OK，現在開始第一節的學習，正數和負數。”
四十五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宗昊越劃了三道課後習題作爲作業，隨後轉身離開教室。
肖薇等宗昊越走了，仍舊是星星眼，激動地難以自已，抱着水玖月的胳膊來回晃。
“宗老師好厲害啊啊啊！講課講得好好啊啊啊！”
水玖月看了眼今天講的兩三頁紙，有些震撼——在她看來，沒什麼可講的內容，到了宗昊越那裡，卻是妙趣連連、伏筆多多，她簡直想撬開宗昊越的腦子裡看看，他到底還有什麼奇思妙想。
水玖月覺得，外表冷漠孤傲的宗昊越，內裡卻是一個萬花筒，讓她欲罷不能。
肖薇，或者說班級大多數人，都亢奮得不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持續保持，讓教第三節語文的老師詫異不已，怪道今天的學生怎麼這麼精神。
直到第三節課課尾，疲憊和飢餓感襲來，大家纔沒那麼百分百認真。
可是第四節課是政治課，新來的政治老師年輕又俊俏，剛上講臺就面紅耳赤，惹得班上鬨堂大笑，幾個調皮的學生各種打趣，甚至問起常老師有沒有女朋友。
水玖月也沒忍住，打量了人好幾眼。
常林海，同水玖月記憶中的一樣，特別容易臉紅，緊張地時候說話還會有點卡殼，但爲人卻並不無能。
他是一個定了方向就堅定不移努力的人，水玖月沒有長歪，全部依賴於這個熱情而又真摯的下鄉支教老師。
水玖月慢慢笑了起來，肖薇見了有些古怪，沒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踢她的鞋。
“哎哎哎，你犯什麼花癡呢？”
水玖月頓了頓，隨後無語地賞了肖薇一個白眼。
“你以爲我是你啊。”
肖薇嘿嘿嘿笑了幾聲。
“我犯花癡沒事，你可不行。”
水玖月愣了下，疑惑地問道。
“爲什麼？”
肖薇奸笑道。
“你可是有家室的人，衝着別的男人犯花癡，也不怕宗老師家法伺候啊？”
水玖月這回真正地朝天翻了一個大白眼。
“你才十三歲，腦子裡都裝得什麼？”
肖薇撇撇嘴，扭頭看向講臺上的常老師，嘴脣動了動。
“反正裝得不是屎。”
水玖月沒聽見，只是默默聽着常林海講課。
常林海是個自制力、學習能力都很強的人，或許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的課程沒什麼技巧，尤其枯燥無味，水玖月雖然很喜歡他這個人，卻實在沒辦法喜歡他講的課，聽着聽着，水玖月的思維就開始跑偏了。
以往，水玖月胡思亂想，總是繞不過小說和水聿哲，如今卻又加了宗昊越，想到他給水聿哲買的衣服，應該要回禮，又想到還欠着他一個車載紙巾盒，以及教師節要到了，是不是也應該送點什麼……
水玖月看了眼講臺上的常林海，常林海此時仍然很緊張，面部線條有些僵硬，聲音也帶着幾分乾澀嚴肅，水玖月聽着聽着，驀地將常林海的身形與宗昊越的重疊起來，她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