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是一個套間,雪亮的燈光裡站着一屋子軍人。每個人的軍裝上,肩章都有許多星星閃亮。在大家齊刷刷的目光裡,盛藍藍遲疑了一下腳步。
滿眼的神情凝重和惋惜,屋子裡的空氣也彷彿凝滯不動,讓人透不過氣。
“過來這邊。”
一把嘆息的聲音。
盛藍藍看見了秦軍醫,他正站在一道門前朝她招手。
大家自動閃開一條路。
盛藍藍緊走幾步到了門前。秦軍醫拉開門,門裡柔和的光線讓盛藍藍一時難以適應。
拉門在身後無聲地關上,屋裡重新歸於柔和安寧。適應光線,看清眼前還有一道門。手搭在門扶手上,聽見裡面有說話聲。
“……不留後患最好……”
“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
歐蘇陽和媽媽在說話!
盛藍藍心頭一喜,剛剛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來,渾身的冷汗也消了。
歐蘇陽應該沒事,蘇阿姨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蘇蔓看見盛藍藍進來,迎上前拉住她的手,眼裡閃着霧光,回身一起朝屋中間的大牀上望。
盛藍藍望着雪白大牀上的人,愣住了。
他靠在牀頭,眼睛上纏着厚厚的紗布,柔和的燈光下,雪白的紗布還是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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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藍藍來了。”
“媽,你不該叫藍藍來,我又沒什麼事。讓她擔心沒必要。”
盛藍藍還沒說話,歐蘇陽似乎能看見似的,對着她翹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你的眼睛怎麼啦?”
盛藍藍怔怔地盯着那刺眼的白紗布,感覺自己的眼睛也被矇住水霧。她想去握歐蘇陽擱在被頭的手,他好像突然感覺冷,不等盛藍藍的手挨進,兩隻手已掩進被子裡。
“沒怎麼,不小心被光刺傷了,需要恢復一段時間,你回去吧。”
“蘇陽,藍藍大老遠跑來,你讓她歇口氣多呆一會,一會你爸安排人送她回去。”
歐蘇陽點點頭,他不希望盛藍藍看到他最脆弱的樣子,更不希望就此連累她。他心裡已有打算,只是現在還不能說……
那個僞裝成四方大黑石的發射器實在厲害,他已經很小心地剝離開了,還是被藏在裡面的破壞性強光刺傷了眼睛。
落霞山度假村是境外敵對勢力的窩點,歐蘇陽從北京到中州終於追查到外泄情報的源頭。那股勢力正醞釀一場更大的陰謀,妄圖破壞一場世人矚目的體育盛事,引起全球的轟動……
形勢逼人,歐蘇陽不得不爲之。
他不想把盛藍藍捲入這場戰爭,卻不得不利用她掩藏身份。在落霞山度假村,兩次利用藥茶使她沉睡,都是爲了脫身去尋找大黑石總髮射器。
只有解碼黑石發射器,才能徹底瓦解敵人的陰謀。可是敵人的狡猾還是超出了歐蘇陽的想像……
“媽,現在送藍藍回去太晚了。不如讓她去軍區招待所休息,明天一早再送她回家。她也快開學了,以後不要讓她跑來。我累了,要休息。你們都走吧。我爸那邊有消息通知我。”
歐蘇陽說完拉起被子躺下,一動不動,好像真睡着了。
蘇蔓有些驚訝,不知兒子是什麼意思。兒子剛剛在搶救室裡,還一直叫着藍藍的名字,這會把藍藍接來了,他反倒顯得有些冷淡。
“咱們先出去吧!”
蘇蔓悄聲說。盛藍藍站在牀邊沒動。
歐蘇陽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她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脣,明明知道他在裝睡,卻不能叫他。他的態度很堅決,她能感覺到他的心思……
蘇蔓上前拉住盛藍藍的手,輕輕拍了一下。盛藍藍跟着她出門。
過了推拉門,強光又讓人睜不開眼睛。
盛藍藍伸手擋在眼前,覺得眼裡溼溼的,強忍着把溼氣褪回去。她想要事情的真相。
秦軍醫迎上來,蘇蔓喊了一聲“老秦”,淚再也擒不住了,無聲地滑過脣邊。
“先別難過,事情也許會有起色。”
“還能好嗎?你不是說……”
蘇蔓說不下去了。
全市最好的眼科醫生集體會診,都斷定歐蘇陽的眼睛復明無望。蘇蔓雖然沒有告訴兒子結果,估計兒子心裡應該也清楚了……
蘇蔓明白了兒子突然對盛藍藍冷淡的態度,他是不想拖累人家姑娘……
雪亮的燈光照着秦軍醫發亮的額頭,額上那一層密密的細汗,透露出他的焦慮不安。他不是眼科專家,不敢保證什麼,他只是想給老友的妻子、自己的學生一股支持的力量。
“蘇陽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好的。”
秦軍醫看了一眼盛藍藍,沒發現她眼裡的淚,嘴角不由自主地翕了翕。爲歐蘇陽一腔執著的愛不值得。如果女兒秦思知道歐蘇陽失明瞭,肯定會義無反顧地奔過來照顧他。
吉人自有天相?!
秦軍醫不說這話還好,蘇蔓聽了這話眼淚更是止不住了,即使滿屋子的軍人都看着她這個司令員夫人,她也不在乎。
蘇蔓從不相信什麼吉人天相的話。
當年歐蘇陽的爸爸在前線指揮作戰,一顆炮彈在指揮部旁邊炸開了花……
歐牧野送到前線醫院的時候,也有人說老歐吉人自有天相,可是歐牧野體內數不清的彈片,僅靠一句吉人自有天相就能解決掉嗎?
要不是蘇蔓在手術檯邊連續站了四十二個小時,終於把最後一塊彈片從歐牧野的背上取出來,歐牧野哪能有今天!
可是蘇蔓面對兒子的失明卻無能爲力,雖然她現在是軍區總醫院的副院長,可以調用最好的設備和醫生……那該死的放射強光!
蘇蔓擰起眉頭,望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十二點半了。
想必歐牧野已經指揮部隊剷平了落霞山度假村。這次兒子奉命執行秘密任務,她竟沒想到有這種可怕的後果。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該把發現兒子,大腦構造特殊告訴丈夫,更不該讓兒子觀微知著、能感應各種發射源的能力應用於軍事……
說什麼都晚了!
蘇蔓沉浸在無邊的懊悔裡,她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她一直希望他能像他舅舅一樣,成爲一名傑出的醫學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