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等胤禩的腿傷好得差不多,新年也如約而至。婉寧裹着一件披織錦鑲毛斗篷坐在轎輦上,跟在富察氏的身後向長春宮而去。今晚的宮宴是皇上大病初癒之後首次舉行,又恰逢除夕的好日子,自然比平時熱鬧許多。長春宮外的這條宮道也應節地懸掛了幾個紅燈籠,在漫天飛雪的映襯下越發紅亮。

“這就是胤禩家的三格格了吧,過來叫本宮看看。”難得見惠妃會到長春宮來,婉寧跟富察氏連忙給惠妃跟良妃福身行禮,纔剛被叫起便聽到惠妃說道。

三格格小名叫塔娜,意爲“珍珠”,這名字還是富察氏跟胤禩一起挑選的。因着三格格已經虛歲兩歲,故而今天富察氏也將她帶進宮來給良妃瞧瞧。聽到惠妃的話,富察氏便示意抱着三格格的乳母將她放下,自己牽着三格格的手將她帶到惠妃跟良妃跟前,像模像樣地行禮問安。

“看着是個精靈可愛的,跟胤禩小時候有幾分相像。”惠妃面帶微笑地盯着三格格許久,才轉過頭來跟良妃說道。

“眼睛跟輪廓看着有點像。”良妃生下胤禩時只是個貴人,孩子一落地便被抱走,直到胤禩啓蒙母子倆纔有機會相見,所以她只能從幾個孫子孫女身上來尋找胤禩小時候的痕跡。她打量着三格格,目光有些發空,半晌之後才淡淡地說道,又讓張嬤嬤取來一枚銀質長命鎖給三格格戴上,“這個長命鎖是在佛前供奉過的,能保佑你平安長大。”

三格格有些呆呆的,不過在富察氏的提示下也乖乖向良妃道了謝,回到座位上便拿着長命鎖自顧自的把玩。富察氏卻是安了心,三格格畢竟只是她抱養的,要是當着惠妃跟良妃的面兒哭了出來,只怕會惹得兩位娘娘不高興,好在她的表現還算不錯。

“胤禩可是領着幾個孩子去皇上那兒了?”惠妃問道。

“正是,聽說皇上今日還要考究弘旺他們的功課呢。”富察氏回道。

說到這兒婉寧便覺得有些奇怪,皇子皇孫們自然是在陪伴皇上的,可各府的福晉跟側福晉都會來後宮,惠妃怎麼不在鍾粹宮等待直親王家的女眷,偏偏跑來長春宮呢?她是聽說惠妃不喜歡直親王福晉,沒想到連面都不願意見。顯然富察氏也想到了這一點,便換了話題,說起年後弘旺迎娶烏樑罕家格格的事情。

“等弘旺娶了嫡福晉,就該入朝領差事了。”惠妃感嘆道,“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胤禩的孩子都娶上媳婦了。”

“可不是嗎,轉眼又是一年了。”良妃漫不經心地說道,“聽說今晚十四貝子也會來了?”

“似乎是,妾身方纔在宮門處好像還看見了十四弟妹的輦車。”富察氏回道,“看樣子是向寧壽宮去了。”

“也是應該的,畢竟烏雅氏已經不在了。”惠妃扶了扶髮髻上的鏤空飛鳳金步搖,“時候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說罷便帶着大宮女青黛起身離開。

婉寧跟青黛交換了一個眼神,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剛纔惠妃在所以我也沒說,”讓張嬤嬤將瑚圖裡、二格格跟三格格帶去暖房吃點心之後,良妃才說道,“今晚的宮宴會有巴林部的使臣出席。”

提起巴林部,婉寧就想到了瑚圖裡的婚事。早先胤禩還沒受傷的時候她就聽說過,皇上有意將瑚圖裡嫁去巴林部以籠絡人心,現在還有巴林部的使者在,難不成就是爲了迎娶宗室女的事情而來?

富察氏對此也略有聽聞,不過說實在的,她對瑚圖裡到底是遠嫁蒙古還是留在京城並不太感興趣,畢竟她嫁給胤禩爲繼福晉的時候瑚圖裡已經長大,跟她也不親近,平日裡瑚圖裡雖然禮數周到,可她還是能感覺到瑚圖裡對她的疏遠。既然如此,她乾脆不在這件事上發表自己的意見。

“你也不要太擔心,皇上一天沒有下旨,就說明此事還有商榷的餘地。”良妃意有所指,“皇上對胤禩受傷的事情很是在意,你且等等吧。”

“是。”婉寧應了一聲,暗自揣測皇上是不是因爲胤禩受傷而心生愧疚,越發珍惜跟子女們之間的感情。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大可能。與蒙古聯姻是大清的國策,即便遠嫁蒙古的公主們鮮有長壽,可大清還不是一個接一個的將公主下嫁。皇帝連自己女兒婚後的生活都不怎麼過問,哪裡會在乎孫女的呢?不過既然良妃說還有轉圜的餘地,就說明皇上動搖了之前的心思,這也是一樁好事。

良妃今日是難得的盛裝打扮,一襲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旗裝外罩着一件橙黃色如意紋坎肩,梳好的長髮整齊地收攏在點翠花簇鈿子下,鬢間還簪着兩支對珊瑚綠松石珠花。精心勾勒着妝容的臉蛋顯得美豔動人,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怪不得當年會迷倒當今聖上。

“你怎麼這麼晚纔來?”瓜爾佳氏在婉寧剛坐下的時候便拉着她說道。

“在長春宮陪娘娘說話,說在興頭上差點忘了時間了。”婉寧環視了一圈,見衆人臉色各異,便收回視線說道,“你也知道的,我家爺這段時間受傷了也沒能出門,我也許久沒帶幾個孩子進宮來給娘娘請安,這回來了自然是要多陪陪娘娘的。”話音剛落,便見直親王側福晉吳雅氏跟納喇氏臉色有異。婉寧轉念一想也就明白,惠妃在長春宮可是耗了很長一段時間,想必直親王家的女眷也是被冷落在鍾粹宮好一陣子,聽到婉寧說自己跟良妃關係親密,她們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瓜爾佳氏也聽說了今天在鍾粹宮發生的事宜,笑了笑便轉了話頭,向一邊的舒舒覺羅氏問道:“聽說你家弘春病了,現在可好全了?”

“已經好了,好在不是時疫,太醫說接下來好生調養便無大礙。”舒舒覺羅氏穿着一件淡紫折枝梅花紋樣的氅衣,髮髻上簪着一對赤銀鎏碧玉石的簪子,看上去略微素雅。她捏着帕子莞爾一笑,笑容裡卻帶着幾分失意。這回弘春跟弘明同時生病,讓她跟完顏氏都吃了瓜落,白白便宜了庶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叫她得了自家爺的青睞,連帶着伊爾根覺羅氏所出的兒子弘映也入了爺的眼。

“沒事就好,小孩子身子骨弱,你這個做額孃的要多照料些。”田佳氏冷不丁插話道,“你都嫁給十四貝子這麼多年了,還是跟烏眼雞似的今兒跟嫡福晉鬥,明兒跟庶福晉鬥,也不想想自己兒子纔是將來依靠的保證。”

舒舒覺羅氏瞬間黑了臉,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氣氛又冷了下去。婉寧有些不解,田佳氏今天怎麼跟吃了爆竹似的逮着誰就教訓誰,難道是在榮妃那兒受氣了?她拉了拉瓜爾佳氏的衣袖,笑着道:“你瞧瞧你,宴席還沒開呢就喝醉了。來,我們帶你出去走走醒醒酒吧。”說罷又遞了個眼色給十三貝勒的側福晉,示意她待會兒好生安慰一下舒舒覺羅氏。

田佳氏被婉寧跟瓜爾佳氏帶到後頭去,還沒等兩人發問,便見田佳氏垂下眼眸,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

“這除夕佳節是好日子,你怎麼就哭了呢?”瓜爾佳氏連忙抽出帕子給田佳氏擦拭眼淚,“說來也奇怪,你今天脾氣怎麼這麼大,見着誰就攀咬誰,方纔沒瞧見十四側福晉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我也不是故意的,”田佳氏捏着帕子抽噎,“今兒我跟福晉在榮妃娘娘那兒受了氣,心裡難受得很。”

“好端端的榮妃娘娘怎麼會訓斥你們呢?”婉寧問道。

“娘娘說我家爺子嗣不豐,是福晉照顧不周的緣故。我替福晉說了幾句好話,娘娘便連我也一起責怪,還說今年選秀的時候要給我們家爺再指一位側福晉。”田佳氏咬了咬下脣,“我自問嫁給爺這麼多年一直安守本分,對娘娘也是恭敬有加,沒想到今日竟收到這樣的指責。”

婉寧跟瓜爾佳氏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出對方眼中的無奈。誠親王家還叫子嗣不豐?算下來誠親王可是有七子四女,雖說如今立着的只有三個阿哥跟兩個格格,但如今府裡還有一個待產的侍妾李氏。聽說她肚子裡的是個阿哥,而且李氏身子康健,誕下個健康的孩子絕對不是問題。

“榮妃娘娘也是關心誠親王罷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瓜爾佳氏說道,“去洗洗臉重新上妝吧,別叫人看到你哭過,免得讓人嚼舌根。”

田佳氏吸了吸鼻子,輕輕點點頭。

陪田佳氏在後殿散散心,等眼眶的紅腫消得差不多了,她們三人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尋了個別人不注意的時刻,田佳氏走到舒舒覺羅氏身邊小聲地道了個歉,這件事纔算揭過去。婉寧跟瓜爾佳氏對視了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她們重新坐下沒多久,皇上便帶着諸位阿哥跟皇孫到來。前頭的宴席是賞賜給衆位王公大臣的,現在開始的纔是真真正正的家宴。許是因爲家宴可以更加輕鬆,皇上跟諸位皇子皇孫都將吉服更換爲常服,婉寧特意留意了一下,便發現雍親王今日的裝束倒比其他人素淨一些,又想到如今距離烏雅氏病逝纔剛剛過去三個月,心裡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倒是十四貝子沒有這方面的講究,也不知道是完顏氏忽略了,還是另有什麼原因。

“我瞧着十四貝子怎麼像是在借酒消愁?”瓜爾佳氏捏着帕子擋在嘴前,小聲地跟婉寧說道,“雖說宮宴上的酒並不是很烈,但是多喝了也是會上頭的。他就不怕又在皇上面前鬧出什麼事兒?”

“十三貝勒在他身邊,應該沒事的。”婉寧小聲回道,“先前他已經在家閉門思過,想來也該知道收斂的。”不過雖然話這麼說,婉寧心裡也是沒底的。十四貝子要真的是知錯能改,他就不是那個恣意縱行的十四貝子了。

果不其然,宮宴才過半,十四貝子就“不負衆望”地耍起了酒瘋,不僅將酒潑到了十三貝勒身上,還想越過其餘幾位兄長伸手去抓雍親王的衣領,還是十三貝勒眼疾手快將他壓制住,不過鬧出來的動靜已經被上首的皇上看在眼裡,宴席上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太后身子睏乏,早早地就回寧壽宮去,否則叫她看見了,又該被氣着了。

“胤禎,你在做什麼?”皇上放下手中的酒杯,冷聲問道。

“做什麼?”十四貝子打了個酒嗝,笑道,“兒子在向四哥敬酒來着。兒子還想問問他,額娘沒了,他是不是終於覺得解脫了。”

“胡鬧!”皇上“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不守規矩不敬兄長,你這些年學的功課禮數都到哪兒去了!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阿瑪?”

“那您眼中何嘗有我這個兒子!”這幾年的鬱郁不得志終於有了宣泄的渠道,十四貝子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這些年我動輒得咎,就算封了貝子又怎麼樣,在別人看來我也不過是個一事無成的人!您曾經說過我是您最驕傲的兒子,將來肯定會成就一番事業,現在看來都是笑話!您以爲他們對您都是忠心耿耿的嗎?”他手指一劃指向其他幾位兄弟,“我看着,太子跟老大都巴不得您早日退位呢!”

這話已經是大不敬,在場的人都坐不住,瞬間跪倒了一大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鬧出一點聲響而被皇上遷怒。婉寧偷偷看了舒舒覺羅氏一眼,只見她臉色青白,想必也知道天子一怒的後果了。

皇上顯然被氣得夠嗆,去年生的幾次大病已經讓他的身子虧虛了不少,再加上年歲漸長,他的身子已經不如從前那樣強壯。十四貝子的話也正好戳中了他心底的疑慮,太子如今正值壯年,羣臣擁戴;而他卻已年老,白髮蒼蒼,近些日子連握筆硃批都有些力不從心。他的目光掃向跪在最前頭的太子,太子此時低着頭,他根本看不清太子臉上的表情。

“來人,”康熙對這個兒子徹底死了心,他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將老十四壓下去,幽禁貝子府,沒有朕的旨意不得進出。”

雍親王動了動嘴脣正想要求情,卻被胤禩拉住了衣袖。

“散了吧。”康熙疲憊地擺了擺手,“都回去吧。”

衆人不敢多言,目送康熙起駕回乾清宮後,才各自散去。只是完顏氏與舒舒覺羅氏身邊已經沒了說話的人,經此一役大家都知道,十四貝子是徹底失了聖心了。

“皇上!”

前頭的龍輦突然傳來吵雜聲與李德全驚恐的聲音,衆人面面相覷,快步走上去。只見皇帝半歪着身子倒在轎輦上,雙目緊閉,儼然失去了知覺。太子當機立斷,一邊命人趕緊將皇帝送回乾清宮,一邊又派人將太醫院的人盡數叫來,唯恐落人口實。尚未就寢的太后聞風而來,整個皇宮瀰漫着一股緊張而凝重的氛圍,誰也不知道皇帝爲什麼會暈了過去,也不知道皇帝的情況到底怎麼樣,便是佟貴妃也只能在承乾宮焦急地等待消息。爲了不讓風聲泄露,今晚參加宮宴的人都得留在宮中直到皇帝清醒。

今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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