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065章南巡與留京

進入十二月,天氣就更加惡劣了。京城大雪紛飛連續下了三天,外城許多民居都被積雪壓垮,所幸沒有造成0傷亡。康熙命戶部加緊登記受雪災困擾百姓的姓名籍貫,又令戶部修建臨時住地安置百姓,更要在春天的時候爲房屋受損的百姓建造新家。便是胤禩如今不在戶部當差,爲着此事也變得忙碌起來,很多時候直接宿在衙門裡。

這些都不是什麼要緊的,更要命的情況應該還在開春雪融的時候。積雪越多,天氣轉暖時融雪就更厲害,河道能不能有效排水便是重中之重的問題。康熙本就有意在開年的時候南巡,眼下這問題更是迫在眉睫。只是苦了各部官員,康熙下旨不動用百姓一分一毫,所有東西都必須在離京前準備好,又要處理雪災受困的百姓又要準備皇帝南巡之事,忙了一圈下來,胤禩整個人都瘦了。

“這是妾身讓廚房特意燉的人蔘雞湯,爺趁熱喝吧。”琬寧心疼得看着胤禩,“才半個月不到爺就瘦了一圈了。昨兒進宮給良嬪娘娘請安的時候娘娘還問起了,爺不想着自己的身子,也要想想娘娘呀。”

“衙門事兒多,底下的官吏尚且忙得腳底生風,我又怎麼能躲懶。”胤禩喝了一口雞湯,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三下五除二便將湯都喝個精光,“汗阿瑪明年正月十八便要南下,我這回沒有能跟隨伴駕,得留在京城跟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七哥還有九弟、十弟一塊處理朝政。”

這回伴駕出巡的名單裡,年長的阿哥中除太子外都得留京。頭一回被自己汗阿瑪委以重任,他們自然是個個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

“太子這回跟着出巡?”琬寧問道,“往常不都是太子留京監國的嗎?”

“汗阿瑪聖心難測,肯定有自己的道理的。”胤禩笑了笑,“這不也挺好的嗎,我還能多陪陪你跟兩個孩子。”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猜測的,太子到底是儲君,是大清未來的主子,汗阿瑪總該帶他出去走走,向世人展示這位儲君的風範。胤禩很清楚,汗阿瑪看似跟太子鬧僵,可實際上在一衆阿哥中,根本就沒人能跟太子相提並論。汗阿瑪只是不服老,太子年紀漸長風頭開始展露,勢必會讓汗阿瑪感覺到壓力——他欣慰於自己有個優秀的繼承人,又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他已經開始年老了,就算是天子,都無法停止歲月的腳步。

“說起孩子妾身倒想起,大阿哥明年就該滿四歲,還有先前說好要給瑚圖裡請個先生的,爺看是不是該讓人去準備一番呢?”詹氏已經在她跟前明示暗示過好幾回了,皇家的孩子讀書早,當年胤禩也是這樣的歲數便入書房的。

“你倒是提醒我了。”胤禩點點頭,“這事我會讓陳喜留意的。”

“那就好。”琬寧又讓人傳了夜宵,盯着胤禩將吃食用完,才命人燒熱水服侍他洗漱。

“弘昕看着又長高了些。”良嬪讓張嬤嬤拿下無名指與尾指上的護甲,才笑呵呵地將弘昕抱到自己懷裡,“也重了不少,如今可會說話了?”

“只會含含糊糊地喊人,嬤嬤們都說‘貴人語遲’,叫妾身不必擔心。”琬寧笑着道,“最會喊的還是‘阿瑪’,明明都是妾身陪在他身邊的日子更長一些的。”

“瞧瞧,你額娘吃醋了。”良嬪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弘昕左邊臉頰胖嘟嘟的肉,笑着打趣道,“你也別怪孩子,嬤嬤們肯定是先挑些簡單的字詞教導的。再說了,咱們弘昕纔不到兩歲,慢慢教又何妨。”

“妾身自然知道,不過是說笑逗娘娘高興罷了。”看着良嬪從之前鬱鬱寡歡到如今時不時有個笑容,琬寧覺得自己的心思總算沒有白費。良嬪覺得自己出身不好,自慚形愧,總認爲自己拖累了胤禩,這些年一直過着寡淡的日子,要不是有瑚圖裡陪着,琬寧真擔心良嬪哪一天會想不開。

“胤禩這回沒能撈到伴駕出巡的機會,你多勸勸他,讓他不要介懷。”良嬪讓人端來肉粥,“皇上喜歡年幼的小阿哥們,對成年的阿哥難免有些疏忽。”

“爺倒沒有很失落,畢竟皇上也是留下旨意要爺與幾位阿哥一起協理朝政的。”琬寧回道。

“便是協理朝政,也別讓他太出風頭。”良嬪在後宮裡看得清楚,皇上跟太子雖然有些小不愉快,可太子畢竟是太子,他是皇上一手栽培出來的,得到前朝後宮衆人認可,只要他不出錯,儲君之位就不會受到動搖。反倒是大阿哥的野心越發藏不住了,總想着廢嫡立長,暗地裡不知拉攏了多少朝中官員。惠妃也不知道勸阻,由着大阿哥這樣胡鬧下去,吃虧的只會是大阿哥自己。

“妾身明白,定會將娘娘的話帶給爺的。”良嬪這麼說自然有她的道理,“說起來妾身還有一件事要跟娘娘說。府裡大阿哥明年就要滿四歲,爺打算給他跟瑚圖裡尋個教學的師傅,目前暫且定下了旗下包衣一位姓齊的先生。”

“也該這樣了。”良嬪點點頭,“只是弘旺那孩子身子弱,別叫他因爲讀書而熬壞了身子。我這兒有些皇上賜下的筆墨紙硯,等一下讓張嬤嬤包成兩份,一份給瑚圖裡,一份給弘旺送去吧。”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如今府裡那些個女人可還算安分?”

“一切都好,爺的意思是等過了年,便解了博爾濟吉特氏的禁足。”除了郎氏跟齊佳氏的小打小鬧,府裡可以說是風平浪靜。更何況她們二人也不敢鬧得太大,唯恐失了胤禩的寵愛,壓根就翻不出什麼波瀾。

“博爾濟吉特氏那丫頭,性子野,該好好調丨教纔是。”提起自己兒子後宅這個人良嬪也是蹙起了眉。要不是她死纏爛打非要嫁給胤禩,自己兒子也不會將這麼一個不守規矩的格格擡進府裡,“太后對她也是很不耐煩,你也不必看在太后跟科爾沁的面子上過多隱忍,該怎麼管教就怎麼管教。”

琬寧不好接話,只是笑着點了點頭。

一直窩在良嬪懷裡吮着拇指的弘昕突然將頭轉過來,直直地看着琬寧,扁了扁嘴,張開雙手,清晰地喊了一句:“額娘。”

“哎呦,會說了!”良嬪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博爾濟吉特氏,低頭驚喜道。

弘昕卻扭着身子,分明是要琬寧抱她。琬寧怕他哭鬧起來,趕緊起身走過去將他抱住,最終沒忍住在他胖乎乎的臉上親了幾口:“還是娘娘這兒好,往常他哪裡會叫得這樣清晰。今兒一來,話倒可以說得真切了。”

良嬪笑着睨了琬寧一眼,又留了她用飯,直到過了晌午才依依不捨地讓人送她出宮。

御駕在原定的時間離開了京城,除了佟貴妃、和嬪跟王嬪之外,前幾年選秀進宮的庶妃鈕祜祿氏也得了康熙青睞,能夠跟隨着一起南下游玩。太子則是帶着太子妃跟側福晉李佳氏以及長子弘皙,十三阿哥帶着側福晉瓜爾佳氏,十四阿哥帶着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兒子則被德妃留在了宮中由她代爲照料。送走了皇帝,胤禩才騎着馬跟四阿哥並肩慢慢往回走。

要說胤禩跟四阿哥關係有所改善倒也不假,卻並沒有像很多人以爲的那樣,胤禩雖與四阿哥深交,卻無意成爲□□中的一員。即使太子暗示了好幾回,四阿哥也沒有要拉攏胤禩的意思,兩人維持着不親不疏的兄弟情義,沉默走完了一段路之後,纔在分叉口告別。

“天寒地凍,四哥還是早些回府吧,弟弟就此告辭了。”胤禩頭上頂着鑲着貂皮的瓜皮帽,黑色的皮子襯得膚色有些青白。他咳嗽了兩聲,道了一句“失禮”,纔跟四阿哥說道。

“八弟看着身子有些不大好,還是請太醫好生看看,別累壞了。”四阿哥冷淡地點了點頭,“天氣寒冷,回去叫廚子多熬幾碗薑湯。”

“有勞四哥擔心了。”

“明兒起你我便要到宮中料理政事,”四阿哥微微眯起雙眼,“大阿哥性子耿直,脾氣也不甚好,若是遇到什麼事,切記不要跟他硬碰硬。”

這是給自己忠告麼?其實胤禩比四阿哥更瞭解這個大哥,到底他還是惠妃撫養長大的。不過他也沒有拒絕四阿哥的好意,點點頭,說道:“弟弟明白的。”

四阿哥淡淡地“嗯”了一聲,見到四福晉派了下人來接,遂朝胤禩微微頷首,策馬便向四貝勒府而去。胤禩在原地目送四阿哥走遠,才騎着馬慢慢往府中回去。纔剛走到半道,便見前頭有一架翠蓋珠纓的華車擋住了道,車的四角都墜着貓眼石做成的流蘇,看上去十分精緻金貴。

“主子,那是年大人家的格格。”跟在胤禩身邊的小太監去打聽後便急忙回來稟報。

胤禩不悅地皺起了眉。這一條街都是皇室宗親的住處,便是他們這些阿哥都不能佔道出行,這個年家的女孩子倒是膽大。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冷風一陣一陣地刮,胤禩本就不大舒服的身子更是覺得不適,又記起之前琬寧也曾說過出門遇到年家馬車擋道的事情,心中的不悅更是累積到一個高度,便道:“去,將馬車趕到一邊。真以爲內城是他們年家的天下!”

小太監得了命,便帶着人上去,強勢地讓車伕將馬車趕到路邊,這才緩解了路上的堵塞。

胤禩纔不管那個年家格格是不是受到什麼委屈,若非汗阿瑪當初器重年遐齡,如今對年希堯跟年羹堯也有栽培之意,他定要狠狠壓一壓年家囂張的氣焰。聽說年夫人還常常帶着這個年格格到四哥府上拜訪,怕是盯上了四哥府中那個空缺的側福晉之位。那個年格格纔不過十歲,年家的人也太着急了吧。

“爺怎麼現在纔回來?”琬寧在府內等了好一陣子,見胤禩沉着臉走了進來便趕緊迎上去,“妾身已經叫廚房煮了薑湯,爺趕緊喝一碗吧。這些天爺一直咳嗽着,這回肯定不能再着涼了。”

“爺沒事,只是路上被耽擱了一下。”胤禩湊到炭盆前暖手。

“還有人敢擋着爺的路,誰這樣大膽?”琬寧乾脆叫人拿來一個手爐給胤禩,又吩咐連翹去傳膳。

“說來這人跟你也有些淵源,正是年家的那位格格。”胤禩不屑地哼了一聲。

竟又是她?琬寧纔想起今日琥珀的話,便道:“聽說今日年格格獨自到四貝勒府拜訪,想來剛剛她是從四貝勒府出來的。不過妾身倒不明白,年夫人自小就在南邊長大,年格格也是在南邊出生的,聽說南邊的風氣極嚴,女子根本不能隨便踏出家門一步,只是妾身看着年格格的行事倒不像這樣。”

“他們家分明是別有用心,爺纔不相信你瞧不出來。”胤禩笑着伸手點了點琬寧的鼻頭。

琬寧微微往後縮了縮身子,才笑着道:“不怕跟爺說,我瞧着四福晉對這位年格格也不大熱心。”不是她胡謅,有哪個做妻子的喜歡自薦上門的姑娘家呢?便是你年氏長得好出身也不差,可得聖旨賜婚是一回事,自己巴巴倒貼上來又是一回事,年夫人腦子不好使,年遐齡難道就不知道阻攔一下嗎?他能位至湖廣總督,總不可能是這樣愚鈍吧?

“年格格看着還小,可下一次選秀歲數便剛好了。”胤禩抿了一口*辣的薑湯,“年家是打算讓她跟四哥多培養培養感情,才讓她多到四哥府上走動。我估摸着這應該不是年遐齡的意思,畢竟年遐齡爲人低調,斷不會出這樣糊塗的主意。大約是年羹堯想的法子吧。”

年羹堯,爲人圓滑,愛記仇,曾經是雍正最信任的臣子。可惜多行不義必自斃,好大喜功功高震主的人,註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上輩子琬寧病逝之前就恍惚聽說過,年羹堯居功自傲,回京途中竟然令五品以下官員跪地迎送,這樣的禮節分明只有天子纔可以享有。她不知道年羹堯最後的下場如何,可如果他再這樣下去,肯定逃不過抄家滅族的命運。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還真不把自己妹妹的名聲放在心上了。”

“他爲的也不過是自己將來的前程。”胤禩拿過帕子擦去因爲喝完薑湯而冒出來的汗珠,“如果年格格真的入了四哥府中,那他能得到的好處就只多不少。年羹堯這人我見過,看着忠厚老實,實際上卻是內裡藏奸,城府之深實屬罕見。”這樣的人,若是能駕馭得住,未嘗不是一個能辦事的好下屬,可就怕人心不足蛇吞象,養大了他的胃口。

“這事兒離蓋棺定論還早着呢,爺又何必去管,左右還不是得看皇上跟四貝勒自己的意思。”琬寧笑着轉移了話題,心中卻留了個底兒。

另一邊廂年府卻是炸了鍋,年遐齡本就不願意自己女兒巴巴貼上去,知道女兒今日得罪了八貝勒,心中更是擔憂。他畢竟年紀大了受不住刺激,一怒之下竟是病了。年氏又擔心又害怕,捏着帕子低聲抽噎起來。年希堯木訥也想不出什麼法子,年羹堯既氣惱自己妹妹辦砸了事,又覺得八貝勒太過分,思來想去,只能先安慰好年夫人跟年氏,又叫來自己妻子葉赫那拉氏準備一份禮物,準備第二天讓年夫人帶着年氏到八貝勒府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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