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爹媽有多麼不容易你應該知道,拉扯我們兄妹六個,爹被打成****挨批鬥關牛棚,媽一個人帶着我們幾個幹活下地掙工分兒。好容易爹平反了,爹媽過幾天舒坦日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二老麼?”楚睿雲清清楚楚,以大姐的個性,今天這麼鬧騰肯定是大姐夫攛掇的,不然怎麼大姐一個人來,不見大姐夫?
“可是爹媽明明有錢,爲啥就不能給我蓋房子呢?”楚睿鳳死死咬住這個理由,在她看來,自己家困難,爹媽就應該幫着自己,爹可是一校之長,手裡沒錢纔怪。
楚文治都已經不想聽大閨女說話了,從來沒見過刮爹媽油水刮的這麼理直氣壯的。這大女兒啊,算是白養活了!
“對,爹媽就你一個閨女,手裡那點錢都給你!那明兒爹退休了,你給養老唄?”楚睿琴擠兌大姐,要錢腦袋削個尖兒,我看你擔責任行不行?
“憑啥?我又不是兒子!再說不是你養老麼?不然爹媽能帶着你過?”楚睿鳳倒是反應快,可她不知道她這話讓兩位老人聽了多麼寒心。
楚文治覺得再讓大閨女說下去,自己肯定要被氣死,騰地站起身,指着門口吼道:“你趕緊給我滾犢子!我和你媽怎麼就生了你這個白眼狼?!你要是不走,我可要揍你了。”
楚睿鳳看她爹已經揚言要動手了,心裡有點發虛,還想爭辯幾句,卻被二妹扯着胳膊拽出了大屋。
楚睿雲費勁巴拉地把大姐拽出屋,可不能再氣爹了,老爺子真的能動手。
一使勁兒,把大姐甩到一邊,楚睿雲板着臉道:“大姐,我本以爲你是給爹來祝壽的,沒想到你居然趕着爹過壽之前來鬧騰,你心裡根本沒有爹媽,你只想着你自己,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自私的人?是不是在你心裡爹媽白白生養你一場?你不回報養育之恩,反而吸爹媽的血。我告訴你,爹媽不欠你的,你趕緊家去吧,讓爹媽過兩天消停日子吧!”
楚睿鳳讓楚睿雲甩了個趔趄,好懸沒摔那兒,她知道今天是討不到好處了,她這二妹可比小妹精明,厲害起來嚇人。而且她纔想起來可不馬上爹要過壽了麼,她給忘的死死的,就想着要錢蓋房子的事兒了,怪不得她今天說明來意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早知道她帶點禮物來,說不定還能從爹媽手裡弄到點錢,今天失策了。
楚睿鳳想到這兒,也就不做糾纏了,反正看這樣爹是不會給自己錢了,可別瞎耽誤工夫了,家裡兒子閨女還等自己做飯呢。
要說楚睿鳳臉皮厚呢,還跑進廚房給她媽打招呼說自己走了,磨磨蹭蹭的樣子。老太太秒懂,給她包了一塊今天二女兒剛買回來的豬肉,這才把這個瘟神給打發走。
二端其實還在大屋當背景呢,她看到媽媽把大姨拽出去之後,姥爺像一下子抽乾了力氣,跌坐在炕沿兒,整個人都很沮喪。
大姨這人,沒什麼壞心眼,就是太自私了,只顧自己。也確實是在姥爺下放的那段時間,受了很多的苦,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姥姥也顧不上心疼閨女,讓大姨和舅舅們一樣下地幹活,起早貪黑的,一個大姑娘搓麻繩搓的滿手血口子。可那個特殊的年月,這樣的家庭數不勝數,家家都不容易。大舅和二舅因爲成分不好,連媳婦都說不上。最後都是勉勉強強才娶到媳婦,大舅媽又饞又懶,二舅媽長得真不太好看。兩個兒媳婦娶得都不可心,這也算是姥爺和姥姥的一塊心病。誰能想到文化人還有罪了,教書育人成了臭老九****,孩子成了黑五類。
出於補償的心理,姥爺和姥姥機會對孩子沒有任何要求,反而是對孩子有求必應。於是兩個舅舅自立門戶,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而大姨一家子也靠姥爺安了家。可人心不足蛇吞象,正可謂升米恩鬥米仇,一味的妥協換來的不是感激而是更大的胃口。
看着一下子沒了精氣神兒的姥爺,二端心裡又苦又澀,這都是錢鬧的!姥爺是個能人,能寫會畫,知識淵博,可偏偏擺弄不清家務事。這大概是文人的一個小缺點吧,清高有餘,圓滑不足。
二端磨磨蹭蹭的挪到姥爺身邊,小小的身子靠在姥爺腿邊,小小的手握住姥爺的手指,輕輕的晃了晃。
楚文治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外孫女,孩子眼中的擔憂讓他一陣感動,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擔心姥爺了。
“姥爺沒事,端端,姥爺教你寫字怎麼樣?”安撫外孫女的不安,楚文治擡出端端最喜歡的活動,是的,寫字。
在二端還不認識字的時候,她就對寫字異常的狂熱,不知道是不是看姥爺寫字看的多了,反正一個字都不認識的時候,就會拿着鉛筆頭兒,在紙上畫鬼畫符。
當然,在二端的幼兒的世界裡,那一堆一堆的亂線條,就是一個個漢字,她不會寫字,但是懂得模仿,知道要把字寫成一個個方塊。媽媽看到笑罵她瞎折騰,只有姥爺看到二端的“傑作”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覺得孩子對寫字學習有興趣,這點很有姥爺的作風。
於是跟姥爺學寫字,也成了二端和姥爺之間最經常進行的活動。二端不開心了,姥爺教寫字;二端太開心了,姥爺教寫字;二端無聊了,姥爺還是教寫字。簡直百試百靈,屢試不爽。
姥爺的提議,二端自然滿口答應,姥爺教她寫字就能忘記剛纔的不愉快了,練字嘛,講究心無旁騖凝神靜氣。於是祖孫倆愉快地去書房寫寫畫畫去了。
廚房這邊正是三個女人一臺戲,逗哏自然是楚睿琴,捧哏楚睿雲,打岔的是付閔芝。
楚睿琴一邊刮土豆皮,一邊抱怨。“媽,你和爹可不能再慣着大姐了,你看她今天那樣,好像全家都欠她似的。再這樣下去,咱們都喝西北風去算了。”
楚睿雲看媽沒說話,只看着竈坑裡的火,於是也跟着添把火。“媽,你和爹手裡不能一點錢都不留,況且也得考慮考慮大哥二哥的感受。”
付閔芝沉默了一會兒,才緩聲道:“媽也知道,可是媽狠不下心不管你大姐。當年你大姐爲了掙和小夥子一樣的工分,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挑大糞挑的肩膀腫得跟饅頭似的。說到底,是媽對不起你大姐。”
可惜楚睿琴不買賬,冷哼一聲道:“媽,你可算了吧,就你覺得大姐是爲了家裡。她那是在生產隊想表現自己呢,那時候大姐一心覺得咱家拖累了她,我爹被打成****,她覺得丟臉,所以才處處爭先,她怕自己嫁不出去。你沒看後來她急吼吼的非得嫁到外地去,還不是想盡早和咱家脫離關係?!就你和爹老覺得自己虧欠她。”
小姨的話字字句句敲打在姥姥心上,其實老太太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呢,可孩子如果不是生在自家,生在一個成分好的家庭,是不是就不用費盡心思去表現這些,也不用遭這些罪了呢?做父母的,總是覺得自己給孩子的不夠,卻從不計較孩子的過錯。
“媽,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是老理兒,你不應該總覺得虧欠我們。沒有你和爹,哪來的我們?不管是窮富苦甜,我們都長大成人了,日子雖然沒有大富大貴,可也安安穩穩。媽,你和爹今後可別老任我大姐他們予取予求了。”楚睿雲不像小妹說話那麼直愣愣的不拐彎,但意思也明確。其實只要大姐做的不過分,她們也不會摻和這些,可大姐能在爹生日前夕這麼鬧騰,做妹妹的也不想給她留面子了。
付閔芝聽了二姑娘的話心裡安慰多了,這些孩子裡面數二閨女心善,知恩圖報。說起來二閨女比大閨女還要小好幾歲,可幹活下地的事兒也沒少幹呢。卻從來不見二閨女跟家裡面伸手,還總往孃家送東西,有什麼重活兒累活,二女婿也是從不推辭。老話兒講的好呀,一個女婿半個兒。況且他們老兩口最對不住的就是二閨女,當年爲了給二兒子娶媳婦,愣是把二閨女的彩禮錢用在了二兒子的身上。二閨女出門子嫁妝很是寒酸,但是閨女女婿都沒有記恨他們,還是********的幫着家裡。
拍拍二閨女的手,付閔芝想起往事,愧疚的心不由得更重了。但是心下也決定和老頭子商量一下,以後不能再由着大閨女的性子來了,否則等於傷了其他孩子的心呢。
等型子從外面瘋玩回來嚷嚷着餓,一家子老老小小才拋開之前的不愉快,熱熱鬧鬧的開飯。只是被大姨這麼一攪合,本來和哥哥約好的盪鞦韆之行又得延後了,二端非常之遺憾呢。
吃完飯兩隻小的陪姥爺出門遛彎消食兒,剩下三個女人則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商量明天壽宴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