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的原始積累,不是一蹴而就的。篳路藍縷、勤儉聚斂的過程,必不可少。鹽業的繁榮與社會進步,需要敢於開拓、敢於擔當的人。”
“所以,所謂的經營模式和管理秘籍,要認真摸索。”
姜子芮的眼中,滿含笑意:“你有什麼高見?”
“我比較贊成,家族式經營。”
宋雨潞肯定地說道。剛剛古詩雯那兩下子,不就是排比句嗎,以爲誰不會用?
“總櫃房,總掌櫃,下屬賬房、幫帳,貨物股、農莊股、交際股、現金股,這些人手握經營權,當然要選好人,善選慎選;至於鄉莊管事、雜務管事、廚房管事、清潔管事、修造管事、買辦管事等等,也要小心斟酌;至於炊事、白水客、學徒、雜役、更夫、轎伕、馬伕等等男女僱工,我倒是屬意,可以酌情安排古家處理。”
說到這裡,她又將目光轉向自打她露面便被冷落在旁的古詩雯:“古小姐,你可以重操舊業,重新給你的哥哥們打工,繼續賺到可觀的報酬。”
“不用擔心,姜家,是一個非常開明的大家庭。”
她弦外有音地說道。她的話外音,其實並不難聽出:至於姜家的鹽商帝國,你就別想了,沒你的份兒。
再次將目光轉向姜子芮,這一次,她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正色:“榮枯有數,盛衰無常。賈而好儒者有之,富而能仁者有之,希望莫成紈絝之子、敗家之徒。”
男人的眼中,有些許火苗在活潑的跳躍,燎原着熱燙的溫度。
原來,剛剛他思索的那段話,還有下半句。
仙女的能力,放眼天下,誰人可與匹敵?
“此意甚好。”他用四個字,代表了心情的激越和給予她的全部肯定。
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佳人得意地笑笑,又轉頭看了古詩雯一眼。
她空靈的眼眸讓古詩雯那雙美豔的明眸風雲變幻,波瀾重重,眼中燃燒着某種異樣的光芒。
女子的面色,則是一片陰暗。
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先來的,搶得了太多的先機。
沒關係,先有先力,後有後手。
而且,不要忘記,“先”還意味着另一點:就是用久了,也用舊了。
只要丟了扔了毀了“舊”的,自然就輪到“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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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大小姐爲宋家四姑娘建造的專屬別墅,終於建成了。
別墅旁,多年的喬木、蜿蜒的流水,架構出優美的景觀。別墅的構造,都是用最好的面磚、屋頂瓦、門窗等頂尖材料,設計精巧,倍添尊貴。碩大的私家花園,豪華的大開間客廳,更顯富足和優越。
宋雨瓊爲這棟別墅安排了幾乎所有的一切,但仍然有幾個房間,她有意保留了空白。雖然說她不差錢,富庶的姜家,也總得有點表示,對吧?
別墅早已竣工多日了,宋雨潞也沒有過來看看的意思。這一天,終於忍不了雨寶等人的嘮嘮叨叨,她才帶着身邊的這些活寶們,來到了這裡。一同前來的,還有辛垚。
終於到了,單單是豪華得令人咋舌的外觀,就引得雨寶她們幾個驚聲尖叫,手舞足蹈地向裡衝。
宋雨潞卻一點也不急。放眼望去,雨寶家的小村莊,現在簡直就是富人聚集區了。所有的房屋,都是嶄新的。路上遇見的,也都是明媚的笑臉。看得出來,村民們這小日子,過得既滋潤又開心。
別墅確實建得恢宏氣派,尊貴不凡。可是,沒有最好,只有更好。你豪華,永遠有人比你更奢侈;你氣勢十足,永遠有人比你更雷霆萬鈞。這樣的鋪張浪費,怎比得了簡潔純淨,低調做人。
就在她輕輕搖頭的時候,一種不一樣的感覺,突然涌上心頭。就在距離她並不遠的地方,有一種陌生的氣息。而且,來人目的明確,指向分明。
不要忘記,她是分辨有限空間中生人味道的一等一高手。
圓亮的眼,輕輕眯起,又恢復原狀。
身爲長達四十五年的警務人員,如若沒有煉成一身膽量,那才真真是白活了。
“啊!”雨寶興奮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姐,你快進來!”
她淡然一笑,刻意忽略掉那一抹深沉的目光,輕鬆進門。
客廳內,只有辛垚正在運籌帷幄,指揮着她帶來的工人們,做這做那。其他幾個興奮過度的小人兒,眼睛和腿都不夠用了,只偶爾在二樓傳來此起彼伏的歡笑聲。
趁着辛垚忙碌的空檔,宋雨潞奇怪地問道:“你現在,可是姜府總管事,當家副主母,不是應該日理萬機纔是嗎?怎麼這麼有閒心,幹什麼一天天長到我這裡?”
這小女子不知爲什麼,打從見了她的面,就如同粘糕一般,總是喜歡膩在她身邊。
辛垚滿不在乎地輕哼一聲:“就姜家那麼一個小地方,房子不過百八十間,人員不過三頭五百,能有多少事情?按部就班,各司其職,不就好了。莫非一個千人以上的大公司,董事長不在,公司還像時鐘一樣停擺了不成?只要我一一安排好,自然高枕無憂。”
宋雨潞豎起大拇指,點頭讚歎:“見過大世面的,就是不同凡響。”
她的誇獎,辛垚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反倒是話裡有話:“這個能耐,古詩雯自然也有。”
宋雨潞點頭:“我知道。”
辛垚的眼睛裡多了一絲玩味:“你怎麼這麼看不上她?”
就當自己沒聽到,宋雨潞不答這個問題。
辛垚聳聳肩膀,也不追問。
她繼續指揮着大家,將新購買添置的傢俱,搬來搬去。
“這是做什麼?這裡的東西還不夠多嗎?”眼見着一撥又一撥的卡車開過來,一件又一件的傢俱放進去,宋雨潞終於忍不住了。莫非辛垚要把宋家的別墅,當成傢俱展廳了?
辛垚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忙自己的:“你知道什麼,我現在主掌大權,姜家的銀子,可着我使。”
“那又怎麼樣?”宋雨潞用驚悚的目光追隨着忙成陀螺的辛垚,好像她會把所有的銀子,都用來買傢俱似的。
當家副主母對着她,一臉寵溺:“我有錢,就給你花。”
宋雨潞只能翻翻白眼,以示無聊。
這敗家的娘們兒,有多少錢是多?多少都不夠她揮霍的。
——
人多就是好,這幾日,鹹惠蘭的房間裡,時不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古詩雯甫一到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熱鬧的場面。
“詩雯來了,快坐。”鹹惠蘭高高興興地招呼着她。
只見桌子上,一本本記賬的本子,整整齊齊地擺放着,鹹惠蘭一邊翻看,一邊樂得合不攏嘴。
“辛垚,不愧是海外歸來的才女呀!”
當事人就在這裡,鹹惠蘭更加毫不吝嗇地誇獎着。
看看這賬目,一筆筆,一樁樁,數據清晰,書寫規範。想來,對於辛垚,姜家真是大材小用了,這女子怎能單單用來管理家事,就算是管理一間萬人的公司,恐怕都綽綽有餘。
辛垚將她帶來的賬冊,分爲監測和操作兩部分。監測中又分爲“採購監測”、“費用監測”等幾方面,操作中分爲“材料”、“庫存”、“成本覈算”等幾個部分。
這些都是根據姜家收入支出的實際情況專門定製的,信息全面,實用性強、收支明細賬目清晰、數據錄入簡便快捷、成本覈算快速、採購備案方便、報表完善,讓姜家的管理工作更加明晰,一目瞭然。
看得管家管了一輩子的鹹惠蘭連連點頭,歎爲觀止。
她又誇獎了幾句之後,纔想起古詩雯還在一旁站着呢!連忙拉着她,坐在自己身邊。
“詩雯也很出色。她重新回到古家,每日安排與鹽商總社的合作事宜,成績也是有目共睹。”
她望着眼前的三個兒媳婦,樂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們姜家,能夠娶到你們,真是有福了。”
一直在一旁安靜端坐的宋雨潞,這個時候才說道:“她們爲您分憂,也是分內之事。”
她心裡嘻嘻笑。這話說的,儼然就帶着先來爲大的範兒,居高臨下的,別提多受用了。
鹹惠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最久。
別的女人再出色,她心中最喜歡的,還是這個女子。
她純摯的聲音,一如她的人一般,清新、委婉。純淨的眉宇中透出明媚的天真,如皓月般清新雋永、純潔清澈。
多好的女孩兒啊!善良溫婉、柔情似水、真摯美好。
兒子真有福氣。如果他只有這一個媳婦,就好了。
她也是女人,哪個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娶了一個又一個?讓好端端的一個家,活生生地變了一個爛攤子?
知子莫若母啊!恐怕在兒子的心裡,他也是這麼想的。
古詩雯可不這麼想。她表面上穩穩地坐着,心中卻是如坐鍼氈。
辛垚手中握有姜家財權,家裡面從主人到僕人,所有的日常開銷,均需她點頭。沒有人敢小覷這位新晉的少夫人。而她自己呢,每天做的,卻是安排一些鹽商總社的打雜事宜,根本無法窺視到權力的中心,也無法展開任何的計劃。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誰造成的?
宋雨潞,這個名字,讓人的心,堵得慌。
在一個無人注目的時刻,一雙荏厲的眼,筆直地射向不遠處的文雅女子,雙手在身前併攏,緊握成拳。
暗色的陰霾層層疊疊地覆蓋上那原本蜜色水潤的臉龐,眼瞳中籠罩着的,則是一抹比剔透的黑色更陰暗的顏色。
輕輕呼出一口氣,絕美的脣邊,露出了一朵噬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