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港島想靠音樂出名可真不容易，特別是進入新世紀後，網絡文化的侵蝕讓音樂人更加難活下去。
原來捆綁在一張專輯上的歌曲，只要有那麼兩、三首好聽，其餘都會被一同賣掉，可是現在……
只有精品專輯纔可能在銷售數量上衝上白金。
問題是一張精品專輯要多久才能製作完成？參考上世的歌星就知道了——有些歌星窮其一生積累的歌曲，才能勉強湊夠一張精品專輯。
可想而知，現在要發一張白金專輯難度有多大。
……
第二天一大早，黃國雄和黃家華早早就趕去公司。
“還好走的早……”
在沙發後面睡了一晚的江清川，起牀時渾身都痛。
不過一大早就能少一份尷尬，江清川已經顧不上睡地板的後遺症。
洗漱完畢，黃家兩位少爺和沈柏輝、江清川一路趕去樂隊排練的場地。
七拐八拐，車子停在了郊區山腳下的一片破工廠院子前。
“沒辦法，只能暫時將就下……這裡是我們臨時租用的排練場所……平時就順便修理下汽車摩托什麼的……”
黃家豪看着眼前這片“丟臉”的場地，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話還沒說完，院子裡迎出來個人。
“阿豪，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
“哦，帶朋友過來看看。”
互相問好後，黃家豪指着出來這位長髮齊腰、坦肩露背、渾身油漬漬的強壯年輕人介紹道：
“認識一下，這位是我們樂隊的鼓手，叫樑偉傑，我們都叫他阿杰。他是樂隊創始人之一。”
打過招呼，樑偉傑帶着大家走進這個三十多平米的訓練場地……嚴格來說，就是一修車廠。
一進門，一個看上去皮膚有點黑，但很精神的小美女衝了出來，和黃家豪緊緊抱在一起。
“阿豪，你好多天沒來了！”
“對不起，家裡有點事……想我了嗎？”
“想……”
一指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江清川忙着詢問：
“這位是？”
“她叫樑美娟，是阿豪女朋友，也是我妹妹……是堂妹。”
樑偉傑早習慣了這兩個人的摟摟抱抱，毫不在意地介紹着自己妹妹。
“難怪他們都說港島人要比內地人開放……”江清川在心裡默默腹誹着。
黃家豪和女友纏綿了一下後，便帶着大家來到車行裡面真正的排練場。
雖然這個臨時的排演場顯得混亂不堪，但一個搖滾樂隊該有的所有樂器和音響設備，這裡樣樣都有。
從這裡的設備情況江清川能看出，這些玩音樂的小夥子們真的把音樂當成了自己的事業。
“這裡就是我們黑天樂隊的排演場地，就是地方有點小。”
“黑天……”江清川心道，“這名字起的，怎麼都感覺像要黃攤子了……”
黃家豪摸了摸後腦勺，轉過頭問樑偉傑：
“阿杰，他們都來了嗎？”
平時樂隊的幾個人每天一大早就會泡在這裡，如果車行沒生意，他們就會拿傢伙操練，但是很明顯，今天有人沒準時來。
“志明說聯繫了一家唱片公司，今天去談生意，阿威和強仔不知道去哪了，打電話沒接。”
“那志桓呢？”
“廁所……”
正說着，一個留着寸頭、全身牛仔服，着裝有點邋遢，但把臉修理整整齊齊的小男生出現在大家面前。
他也是滿身油漬，衣服兜旁邊還溼乎乎的，看樣子是剛剛擦了手。
“阿豪你們來了，不好意思，早上肚子不舒服……”
指着這位小哥，黃家豪介紹道：
“這位看着眼熟吧，他是我表弟黎志桓，長得有點像我媽。”
一夥人互相熟悉了後，江清川不再浪費時間，吩咐大家拿起傢伙，把主打歌走一遍，他來聽聽。
黃家俊本來就是位旋律吉他手，加之這段時間和他們在一起，早熟悉了套路。所以，他便臨時幫忙，頂替主唱和旋律吉他，和大家一起唱了遍主打歌曲《海闊天空》。
黃家豪對這首歌還蠻有信心的——他一直閉着眼睛、晃着腦袋，手裡的貝斯上下翻滾，一副全情投入的樣子。
再看其他人，除了黃家俊表情不大自然外，貌似他們對自己的這首歌都信心十足。
江清川咧着嘴聽完他們的歌，簡直哭笑不得。
就這還《海闊天空》呢？殺雞似的聲音，比車禍強不了多少。
還沒來得及評價，外面一陣亂糟糟的聲音，然後門被打開，幾個流裡流氣的地痞樣子的人走了進來。
爲首的這位一半黃頭髮、一半剃了個禿頭，嘴裡叼根菸，手裡拎着根不知道哪裡撿來的鐵棍，一進門就大叫：
“董志明在哪？欠了我們半年錢，該還了吧？”
江清川第一個反應是——黑社會？
“蛇哥，蛇哥有話好說，志明現在不在，要不你們晚點再來？”
“晚點？我TM來一趟容易嗎，趕緊打電話找人，別廢話。”
“蛇哥你看……他沒接啊。”
不得不說，港島的黑社會混混們很講道義，雖然形象不是很雅觀，至少行爲沒有太過分。
理論了半天，小混混們好像很不滿意，一羣人往門口一坐，堅持要等董志明回來。
黃家俊朝着江清川聳了聳肩，意思他也沒辦法——因爲當初黃家俊在**時候，也是一樣的處境，不然他也不會帶着姐姐跑路去內地。
這樣亂糟糟的情況下，江清川還真不好插手，於是他只能和沈柏輝遠遠地站在一邊，先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董志明和另外兩個成員一起回到了修車行。
……
“各位大哥，麻煩再寬容三天，馬上我就能有錢還給大家……”
看到這位董志明言辭鑿鑿，好像真的三天後就會有錢……小混混們見今天是肯定要不來錢了，只能丟下幾句狠話，然後趾高氣揚地離開。
“這就是港島，黑社會橫行，沒辦法……不過他們也有他們道上的規矩，只要不是太過分，他們輕易不會動手。”等一羣小混混走遠了，黃家俊和江清川解釋着。
沒在港島底層生活過，當然不知道港島這裡的黑暗。
在港島，有一半的年輕人都曾經或是正在涉黑。
港島有相當一部分人中學都念不完，便參加各個地頭的社會羣體裡去。
而中學畢業後能順利升入大學的，也就只有將將只有一半人，剩下的，要是家裡沒有門面做點小生意，那就只能找些體力活幹，或是直接進入各大幫派，靠收保護費討生活。
可是幫派也沒那麼好混，三天兩頭就會因爲地盤互毆，弄得遍體鱗傷。
能完整離開幫派的人畢竟是少數，而大多數幫衆，都是在這種街頭鬥毆中致傷致殘，不得已退會，然後靠領取**補貼混日子。
回過頭，這位身高有一米八、長得一表人才、打扮十分新潮、舉止還很優雅的年輕人招呼大家收拾東西，他有事情宣佈。
“這位就是我們樂隊的節奏吉他手兼主唱——董志明，旁邊光頭那個是鍵盤手張耀強，有點胖的是節奏吉他手王卓威，他偶爾也會做主唱。”
黃家豪介紹完後，董志明纔看到有陌生人在。
“阿豪，這位是？”
“你好，我是江清川，阿豪的朋友，我來跟阿豪學習的。”
一聽說是學習，董志明撇了撇嘴，沒再搭理他。
“你……”
黃家俊剛要表達不滿，江清川一把拉住了他：
“別多事，聽聽他說什麼……”
脫掉外套，董志明直接開口說道：
“今天早上我去了金盛，和他們一個製作人聊過我們的情況……
他聽了我們的歌，已經答應我帶着全部歌曲過去簽約，但是……他說只能帶上三個人一起……”
開始還一臉興奮的黃家豪一聽說只要三個人，臉色瞬間變得很差：
“志明，你真的打算籤這家金盛？”
“當然，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能放棄？他們還承諾給我們一筆簽約費，還了欠下的錢，大家還能分一分……”
“那去不了金盛的兄弟怎麼辦？”
“這個……我只能說聲對不起了，而且你也知道，唱片公司現在也不好混，要是能混出名來，到時候我肯定拉兄弟們一把……”
一邊的吉他手王卓威不耐煩地對着黃家豪說道：
“阿豪你這是什麼口氣？你家大業大，沒了樂隊一樣好吃好喝，我們可不一樣！”
“阿威，算了，別這麼說……”
董志明假模假樣地攔住王卓威，不讓他繼續說。
黃家豪眉頭緊鎖，但依然堅持着質問董志明：
“志明，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我們這麼多年都熬過來，現在已經要發唱片了，爲什麼要在這時候解散？”
“我沒說要解散啊，到了金盛公司，我們還是黑天樂隊，只是成員會發生些小小的變化而已。”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可能那麼隨意就把人踢出去？”
黃家豪這時候已經有點激動，說話聲音不知不覺變大許多。
“阿豪你還不明白嗎，我們這一夥人裡，不是每個人都玩得起音樂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會玩音樂的……”
“你什麼意思？”黃家豪還沒說話，身邊的女友樑美娟突然跳了出來：“董志明你把話說清楚！你是說阿豪不會音樂？”
董志明沒開口，一邊的王卓威卻很不耐煩地叫道：
“美娟你還願意維護他？……這個黃家豪除了會搗鼓他那點樂器，還能幹什麼？……你和志明從小就青梅竹馬，當初要不是他來，你……”
“住口！”董志明生生打斷他的話，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
樑美娟氣壞了，指着王卓威卻說不出什麼，腳步踉蹌，差點摔倒。
黃家豪見狀忙抱住樑美娟，兩人相擁在一起，都沒再言語。
董志明輕蔑地看了兩人一眼，嘴角一撇，轉頭來問其他人：
“你們誰願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