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時候,江清川就喜歡胡思亂想。倒不是因爲他想引領整個時代,而是他看着華夏流行樂壇一陣死一陣活的,他難受。
而且他從未放棄給流行樂壇注入活力,試圖改變流行歌壇的整體結構,卻一直效果不佳——
從一開始超越時代的一鳴驚人、超越之歌的上線銷售,他們打斷了傳媒體在華夏的文化壟斷,讓流行音樂真正成爲了一門產業而不是二道販子。
可是這好景也就持續了半年不到,資本層逐利的本質便開始體現,壓榨藝人、攤薄創作者收益……流行樂壇變得浮躁起來,逐利的追求變得遠高於對藝術成就的追求。
而針對這一實情,江清川在思想開放的港島和臺島提出了“經紀人體制改革”的暢想,就是爲了突破這固有的怪圈,讓每一個有才華的音樂人都參與到利益分配上來,都有權利拿到屬於他們的一份回報。直到現在,經紀人改革的影響已經開始奏效,但創作人才匱乏、創作者思維固化的問題卻開始漸漸浮出水面。
治標階段告於段落,接下來,需要治本了。
在華夏,文化產業最大的好處和它最大的缺陷是同時存在的——即名聲效應要遠大於實際效果,而且很吃區域性。這裡面關乎太多的利益輸送,所以地方官府的招商投資一項很歡迎文化產業落戶。
但投資流行音樂等行當的有錢人卻大多會選擇人才集中的一線城市,二線以下的中小型公司想要盈利,就只能靠商業演出等更平民化的方式,而寬鬆的管理制度又很難做到監管到位,導致二三線的娛樂產業太容易跑偏,變成賣肉交易……
不過按照江清川之前對華夏流行音樂“沃土”的佈局,音樂公司必須開進二三線城市——這就要求投資方除了擁有充裕的資金外,還要有硬朗的手腕和嚴格的監管,另外就是暢通無阻的人才涌動通道。
按照華夏人的尿性,江清川用屁股都能想出,一旦監管不力,這人才選拔和輸送很有可能變成流行音樂圈的“潛規則”通道——這對於潛規則痛恨致死的他來說,無疑是不能被接受的。
江清川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引入M國成熟晉階體制的契機。
不過華夏國情與M國又有所不同:一個是合衆國,每個州都有其獨立司法權,另一個是共和國,政權高度集中。而華夏於上世紀90年代初纔開始真正的城市化過程。在這新世紀的第一個十年裡,華夏正處於城市化高峰階段,半數甚至大半人口將集中遷往城市。
這些都是具體差異。
加之華夏這獨特的教育體制,一般來說,華夏人民能真正形成職業規劃的年紀大都在高等院校畢業後,也就是二十出頭到二十五、六歲這個階段。而這個階段對於一般人來說,已經完整形成、具備了獨立自主的意識,也就擁有了適應遷徙、適應新環境和適應新社交圈的能力。
綜上,如果江清川希望復現“改版”的M國流行音樂培養體系,那他暫時不需要在每個省市都有網點,只需要在一線城市和幾個二線省會建立起人才選拔、培養,那人流甬道就會自動開始運作。
還好創作型音樂人才的收益反饋體制已經有了雛形,否則華夏流行音樂就等於失去了根基——這些人大多獨立意識很強,擁有作爲文化和藝術創造者們獨有的孤傲和偏執,而且普遍來說人格都不大健全,很容易走入思想死衚衕。
他們習慣於表達自己,卻難於接受和妥協現實。所以,給他們創造一個舒適的回饋環境、鼓勵他們張揚個性、表達自我,才利於激勵他們源源不斷地迸發創作靈感。
而表達自我最好的方式,莫過於把他們放在一起比一比,然後把過程和結果播出去。
……
隔天,江清川跑了一趟在故宮曬太陽的攝製組。
你還別說,韓嘯天穿上貝勒爺的服裝後,人模狗樣的確實很吸引眼球,雖然比自己還是差那麼一點,但至少有了和馮蔓琳站在一起的資本。
見到陳瓊琚後,老太太遞過一份詩詞,也不客氣,吩咐江清川道:
“……這是我寫的一點思路,你看看有靈感麼……我希望這部劇的主題曲能涵蓋我要表達的意境,至於音樂方面,你是專家,所以我相信你。”
江清川鄭重接過這頁紙,掃了一眼: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這是金代文學家元好問詞作中的一句,原詞名爲《摸魚兒·雁丘詞》,講述的是年僅十六歲的元好問在赴幷州應試途中,聽一位捕雁者說天空中一對大雁的一隻被捕殺後,另一隻卻殉情而死的故事。
詩人被這種生死至情所震撼,便買下這一對大雁合葬在汾水旁,還建了一座小墳墓,取名“雁丘”,並寫《雁丘》辭一闋。其後他又加以修改,遂成了這首著名的《摸魚兒·雁丘詞》。
陳瓊琚是想表達這種生死不渝的忠貞愛情,江清川自然也就有了答案——
“陳姨,我好像有了點靈感,寫下來你先看看吧——就是這句‘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陳瓊琚知道江清川的本事,卻還是驚訝於他靈感來的如此之快。
遞過紙筆,江清川開始埋首書寫,而陳瓊琚來到他的一側,每寫好一句,陳瓊琚就跟着讀一句: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
“若非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借物詠志還要緊扣主題,看來江清川確實深刻理解了自己將此故事命名《梅花三弄》的本意。
“梅花三弄”原就有“梅開三度”之意:一度開花稀少,欲露還藏;二度開花大片綻放,滿樹飄白;三度開花稀落,有綠芽相伴,象徵着冬去春來。
當然,陳瓊琚寫的故事和這“梅開三度”沒什麼必然聯繫,但卻都是圍繞忠貞癡情的主題。所以當江清川寫下“問世間情爲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時,作爲殿堂級文學創作者,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爲江清川喝彩了一番。
接下來歌詞表述的,就是故事的內容了:
“梅花一弄斷人腸,梅花二弄費思量,梅花三弄風波起,雲煙深處水茫茫……好!好個雲煙深處水茫茫!”
江清川最後一個字落筆,陳瓊琚也跟着拍案而起:
“清川,這詞太好了!這……這……”
“可是我覺得還需要斟酌一下……”
“不!不用斟酌,這詞,一字不需改!”
這老太太倒是很上道,自己本就是裝模作樣客氣一下,沒想到她真就拍板不讓改——這倒是省了自己許多麻煩。萬一老人家真來句“是得修修”,又或是親自提筆再來一段,那後面詞曲不登對時,江清川還得熬心血琢磨怎麼改曲子。
“那你……有曲了嗎?”
“額……還沒。”
就算知根知底、就算老太太滿眼的期待,江清川依然不敢託大,尷尬地一笑,解釋道:
“曲子我得醞釀一下,畢竟……復古詞風的曲調,我不是很擅長。”
……
想找個能說服陳瓊琚的理由真的很難,好在江清川腦袋夠快,“復古詞風”這個說法,陳瓊琚表示接受了。其實就是華夏風的歌曲嘛,沒什麼難的……只是江清川想着殺手鐗不適合這時候拿出來而已。
告別陳瓊琚,又去片場和幾個女孩胡鬧了一番、讓那羣天京電視臺的劇務人員驚掉一地下巴後,江清川愉悅地打道回府。
吃完晚飯,看了一眼時間還早,江清川第一次安靜地坐在雜物堆一樣的書桌前,支着下巴想了半晌,然後擡筆寫到:
《原創好音樂》節目計劃書……
寫完“計劃書”三個字後,江清川猶豫了一下,又劃掉了“原創好音樂”幾個字,苦思一番後,再次落筆寫下“中華好音樂”……
就這樣劃了寫、寫了劃,反覆多次,江清川把造出的一堆垃圾紙團丟進早就裝滿的垃圾簍子,然後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自嘲道:
“看來今天靈感不佳,還是早點洗洗睡吧……”
可是等上了牀閉上眼,江清川腦海中卻開始一次又一次重複起節目的流程來,控都控制不住。
“MD,這兩天一定睡多了……”
半個小時後,一臉無奈的江清川又坐回了書桌前。
《流行音樂拯救計劃》!
這個名字好!
江清川非常滿意地看了看這八個字,然後放下筆,安然入睡……
……
進入七月,日子越發難過,天京這一陣陣悶熱的都市型氣候有時候真的會讓人抓狂。
奧運組委會在七月一日時頒佈了首批奧運主題曲特約歌手,李採兒的名字赫然在列。除了她外,名單上還有臺島的十一妹和龍瀟瀟、內地劉永春和幾個美聲歌手,甚至還有英格蘭籍那位音樂帝后沙拉·朱莉安娜!
這些個音樂家逐一被邀至天京,參加奧運會開幕式的彩排。
從申辦奧運成功開始,華夏***就對奧運開幕式節目編排進行了一次次的設計和審覈,光導演就換了好幾茬——在這炎炎夏日,十數個節目總算是擬定完畢,現在,大家需要將節目從頭到尾完整的演繹一次。
自1948年倫敦恢復了二戰後的第一屆奧運會以來,直至1984年,奧運會開幕式的主體流程基本上已經成型,主要環節大致爲文藝匯演、主題歌、運動員入場、升國旗和領導講話、裁判、運動員宣誓、最高領導宣佈奧運會開始、點火、開幕式結束。而這其中,點火儀式漸漸成了一項各國約定俗成的最高機密——在開幕式前,僅有寥寥數人知曉點火方式,而直到開幕式點火的那一刻,點火方式纔會讓全世界人民所知曉。
當然,節目和主題曲也需要做到一定程度的保密,只是各國的各路記者大都會見到排演過程,只是不知道最終效果而已。
華夏一直宣揚擁有五千年文化傳承,這方面也自然不甘落後,但就是這嚴格保密的點火方式上,卻出乎大家意料,竟因爲種種意外被提前暴露了!
這事若嚴格說起來,只能怪官府的保密工作不到位——在第一次開幕式正式彩排後,寒國的某家媒體心機頗深,經過多方的不懈努力後居然蒐羅了詳盡的工程、場地等訊息,並經過推演分析,大體猜到了華夏2008年天京奧運會的點火方式!
當這條新聞一經棒子發佈出來,便開始在全球範圍迅速傳播,直至出現在某晚華夏的《新聞聯播》節目時,大家才明白,自己的祖國被人家陰了。
一時間,舉國震怒!
譴責寒國、追查元兇,可就算華夏官府最高部門緊急行動、將泄密的相關官員如數停職,但距離開幕式還有一個月,再編排一個能如原計劃般給全世界人民留下深刻印象的點火儀式,恐怕已經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