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江清川的演奏，趙凝嘆了口氣說道：
“看來我這輩子都不會寫出這麼美妙的歌曲了！Y真的太強大……”
說完，她藉口去洗手間，跑去悄悄擦乾眼淚。
而一邊的趙百萬望向女兒離去的背影，久久未能說話。
“趙……叔，你和你女兒之間是不是有些誤會或者……”
江清川來到趙百萬面身前，輕聲詢問。
怕趙百萬誤會，江清川還忙着補充道：
“您別誤會，我……您要是不方便，可以不說。”
江清川的詢問讓趙百萬回過神來。
慌忙擦掉眼淚，趙百萬強擠出笑容解釋道：
“沒事沒事，其實……其實凝兒母親已經沒了，說起來，也是因爲我那時候染上的惡習，害死了她……”
連趙百萬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談到自己過往，還那麼的自然。
“那時候我還是個窮光蛋，剛去天京闖蕩，靠着倒賣光盤賺了人生第一筆錢……”
隨着趙百萬緩緩的敘述，江清川大約瞭解到趙凝和父親間那巨大隔閡產生的原因。
上世紀90年代中期，VCD剛剛見世被熱捧的時候，趙百萬靠着生產和倒賣光碟，積累了差不多有百萬餘的存款。
那個年代，正處於“萬元戶”的末期，有萬元存款就已經是不得了的事，趙百萬卻實打實賺足了百萬！
可惜，有了錢，一家人的日子卻沒變好。
不知不覺間，趙百萬開始墮落，每天花間月下，吃喝嫖賭，而且這段時間裡，趙百萬也不管自己妻子和七歲大讀小學的女兒，每天賭起來通宵達旦，一夜輸上個八千一萬的很平常。
每天回家心情不好時，趙百萬就和妻子吵架，偶爾還會動手打她，然後拿錢再出去鬼混。
這樣僅僅持續了一年時間，趙百萬自己的百萬積蓄，就被他敗壞到不剩千元。
隨後一段時間裡，做VCD和光盤的人越來越多，利潤也越來越少，趙百萬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
就在趙百萬幡然悔悟，認識到自己錯誤努力戒掉賭癮時，女兒已經十三歲。而妻子因爲長時間處於壓抑和擔驚受怕環境下，得了嚴重的肺病，最後住院時因爲家裡已經沒錢，最終耽誤了治療，撒手人寰。
從此，趙凝就恨上了自己這位父親。
後來趙百萬重新振奮起來，再次白手起家，在金融界打拼多年，終於有了現在的成就。
可是有了錢，自己和女兒間的感情裂隙卻再也無法彌補……
趙百萬說道這裡時，神情懊悔不已。他也承認自己對這些往事事深深自責，所以即便自己再次有了錢，卻從未觸碰過賭博等惡習，而且自從妻子離世後，他也沒有去接觸任何女人，甚至身邊最親密的秘書都是個男的。
“我已經是這個年紀了，也不期望女兒能原諒我……我只是想她的生活過得好些，活得自由些……”
趙百萬說道這裡便開始哽咽。
他知道自己有點激動，趕忙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而他身邊的那位秘書接過話說到：
“董事長把他股份的一半給了他女兒，要是趙凝小姐賣掉這部分股份的話，董事長的公司就會易主……
就這事我曾經多次勸過他，可他說，只要趙凝小姐開心，公司沒了就沒了……”
聽到這裡，江清川臉上露出了微笑——這就是父愛啊，這愛裡飽含濃濃的血緣，飽含無私的付出和奉獻！
想起自己辛苦勞作、任勞任怨的父親，江清川也覺得胸口有些發堵。
“趙叔，你還是多保重身體……我想，你女兒遲早都會明白你對她的愛。”
“謝謝，借你吉言……”
他們沒注意到，趙凝在門外角落處已經再次淚流滿面。
……
“江流先生，作爲一名調音師，我希望你能爲我的作品做出評價。”
等趙凝回來，這位弗恩·萊頓先生彷彿很不滿意幾個人對他的態度。
“那個……萊頓先生，很感謝你的到來……這是小費，不成敬意……”
趙百萬爽快地拿出幾張美元遞給對面黑着臉的萊頓。
“NO，NO，NO……我不需要小費，我需要你們對我工作的肯定。”
這老外還真是敬業……
訕訕收回手，趙百萬一臉哀求地看向趙凝。
“別看我……這裡有位會彈會調的專家，看我幹嘛……”
想想也是。
於是趙百萬轉頭哀求着看向江清川。
“那個……”江清川不得已，開口說道：“萊頓先生，您的技藝非常到位，鋼琴效果很完美。”
本以爲表揚一通，這個老外就會開心地回去，結果他好像一點不買賬：
“如果你也是調音師，我希望你能展現你的手藝，我們切磋一下！”
這就是挑釁了。
趙百萬對這位調音師的舉止很不滿意——畢竟人家江清川算是自己的客人，哪有刁難客人的？
趙凝也覺得不妥，皺了皺眉，開口說：
“萊頓先生，江流先生是我的客人，不是你的對手，你在這個場合挑釁，是否有些不合時宜？”
“我的職業讓我不容受到任何侮辱和挑釁，這個人在這裡，就一定要接受我的挑戰！”
萊頓彷彿吃了鐵秤砣一般，好像就想一門心思地將挑釁進行到底。
趙百萬和趙凝都覺得萊頓有些過分。
這老外怎麼油鹽不進……
不過江清川卻風輕雲淡地應承下來：
“可以……”
“江流！”
趙凝知道他彈鋼琴是什麼個水平，但彈的好不代表調音也好啊！
她身邊的趙百萬卻伸手拉住趙凝，然後小聲說：
“凝兒別急，你看他這麼平靜，要不是心理強大，那就真是個高手！我們應該相信他。”
趙百萬的提醒讓趙凝覺得很有道理。
畢竟自己這個父親大半輩子過來，閱人無數，這點眼力她還是很相信。
可兩個人都沒發覺，趙百萬拉着女兒的手，女兒居然第一次沒有掙扎！
是趙凝沒注意嗎？
趙百萬不知道。
不過他覺得他這後半輩子裡，現在這個時刻是最開心的！
……
“你如何證明你調試後的音準已經達到標準？”
江清川也不打算給這位萊頓先生留面子，直接開口詢問。
“我有專業儀器，可以證明……”
還沒說完，江清川伸出手擺了擺，直接打斷他的話：
“儀器壞了怎麼辦？”
“不可能！我的儀器是目前國際上最權威的電子測音儀，只要……”
江清川搖了搖頭：
“按理說，我們應該相信儀器，可是如果僅依靠儀器，是個人都可以做一名出色的調音師，只是調音過程快慢而已。
如果你想和我比調音，一是比速度，二是比不借助儀器的準確率。”
這話說出來有憑有據，萊恩沒任何理由反駁。
“……可以，但這架鋼琴我已經校準好，你……”
“NO，NO……剛剛我彈過一次，大約用了一半的音域，就這一半里，還有很多音準不夠！”
“怎麼可能！”
萊恩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水平調音後，居然還有不合格的！
“比如國際標準音高在440赫茲爲準的話，正常人出現10音分差距，就已經能分辨出來。
咱們都是高級調音師，那我們把差距縮小到2個音分怎麼樣？”
萊恩的喉結劇烈地動了一下。
“……我同意。”
思索很久，他不得不點頭同意……爲了名聲，他也是拼了。
一邊的趙凝嘴巴張得能吞下雞蛋。
這兩個人是要玩命啊！
正常人能聽出10音分差異沒錯，但就算是系統訓練過的她，在精力高度集中的情況下能聽出5個音分差異就已經了不得，那些傳說中的教授級別怪物，纔有可能聽出2音分差異，眼前這兩位……
見萊恩同意了，江清川便從鋼琴的A4起，向左一個個按過來，當然，黑色按鍵也算。
按到第四個F4鍵時，江清川便停住了。
“差兩個音分……”
他這話一出口，萊恩和趙凝都一臉疑惑。
萊恩馬上拿起校音設備。
他拿來測音的設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測音儀，最小刻度達到了0.5個音分，誤差在0.5音分範圍內。
等看到儀器顯示屏上的讀數時，萊恩傻了。
屏幕上顯示：
F4標準-349.2Hz
測試結果-349.8Hz
偏差-0.020
1代表100音分，那麼0.02就是2個音分……
江清川沒搭理這位外國“磚家”，繼續敲了幾個音後，搖了搖頭：
“偏差的音太多。”
說完，拿起這傢伙的工具，動手調起音來。
江清川的肌肉可以精準如機械，所以調音速度快的驚人，不到十分鐘，所有琴鍵都調節完畢。
然後，江清川取過十二個高腳杯，放在鋼琴譜架前的橫撐上，四面用毛巾擋好，裡面倒上深度不一的水，一邊倒，還一邊用手輕輕敲玻璃杯。
等做好這一切後，江清川起身拍了拍手，然後一指鋼琴：
“萊恩先生，這裡是我調好的鋼琴，如果音準正確，當你彈奏中央C的C4到B4的十二個半音時，對應的高腳杯會因爲共振頻率相同而爆裂……你可以試試。”
這隻會出現在電影裡的情節，居然出現在了現實世界裡！
他衝到鋼琴前，用力按下中央C鍵……
居然沒有杯子破裂。
萊恩長呼出一口氣——這人真會吹牛，差點被騙到。
剛要開口說話，江清川緩慢堅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用力多按兩次，玻璃再脆，也沒那麼容易損壞。”
不信邪的萊恩用力又連着按了三次，然後左手邊第一個玻璃杯“嘭”一聲碎裂開，水灑在周圍的毛巾上……
愣了一下的萊恩還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瘋狂地又繼續從左到右依次按下去，玻璃杯也按照順序逐個爆掉。
等玻璃杯全部爆裂時，萊恩傻了。
本來他這次被派來華夏，他心裡就對公司的安排非常不滿意。
在他的世界觀裡，華夏是個古老且落後的國度，這裡的人都非常野蠻，和他所處的這個世界最高雅人羣間，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儘管華夏一部分人非常富有，可以買下幾億個他，可萊恩一直有種優越感，除了錢，華夏人不可能有高雅的貴族文化！
可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
萊恩三觀盡毀，對華夏這個古老文明國度的認知也徹底顛覆。
“好了，萊恩先生，你的要求已經滿足，請收拾好回去吧。”趙百萬伺機開口說道。
萊恩頹廢地收拾好工具，然後異常禮貌地和每個人道別後，神情落魄地離開了這家超越世界公司。
等他走了，江清川再次坐到鋼琴前，輕輕按下琴鍵，一段舒緩流暢的旋律徐徐而出：
“總是向你索取，卻不曾說謝謝你。
直到長大以後，才懂得你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