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當清晨第一縷光輝落下時,翠玉峰已然開始有了動靜,院外一些弟子拿着掃帚,開始清理昨夜留下的滿地爆竹。

許久不曾出現的陽光落在雪地中,使得外面的天越發的亮了。高聳的峰頂,藍天一澄如喜,猶如一塊琉璃,美麗而純淨。

一早蘇若君便吩咐紫蘇去看看聞墨弦,順便替她準備洗漱。因着生病,聞墨弦昨晚吃得很少,紫蘇也擔心她昨夜睡得不好,忙端着東西進了惜園。

紫蘇站在門口聽了聽,並沒有動靜,以爲聞墨弦未醒。推了推門,竟然未上栓,怕驚醒聞墨弦,紫蘇未敲門,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將東西放在架子上,擡手將一旁有些陌生的大氅收拾好,紫蘇擡眸朝牀帷那邊看了看,頓時目瞪口呆。

帷帳被放了下來,卻有些凌亂,跟往日裡聞墨弦放得整整齊齊大爲不同。

被角也耷拉下來,而牀前,亂糟糟的衣物落了一地。紫蘇眉頭猛跳,看着挨着白色靴子的另一雙鹿皮靴,頓時面紅耳赤。要死了,流惜姑娘回來了!難怪這大氅有些眼生。

雖然紫蘇未經人事,可眼前這一切,傻子也明白髮生了什麼。紫蘇羞得不行,轉身要走,卻慌亂地撞上了架子。

等她趕緊穩住架子,牀帷內窸窣的聲音已然響起,略顯沙啞的嗓音低聲傳來:“是紫蘇麼?”

那聲音低柔卻又帶着股撩人的味道,聽得紫蘇渾身發酥,抖了抖小聲道:“主子。”

聞墨弦壓着聲音:“去把年前替惜兒做的新衣拿來,讓後廚備些早膳,精緻些,熬些湯。”

紫蘇紅着臉應了,聞墨弦復又低聲道:“記得動作輕些。”

等到出去,紫蘇臉都紅得冒煙了,跺了跺腳,心裡直埋怨蘇若君。

聞墨弦撐起身子,看着身邊睡得香甜的人,嘴角笑意融融,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小心翼翼起了身。

不知過了多久,顧流惜意識逐漸回籠,睜開有些迷濛的眼睛,看着頭頂的帷帳,思緒有一瞬間的空白reads;。片刻後她眸子晃了晃,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得透徹。身子有些痠痛,尤其是腰,都有些不是她的了,身下那股異樣感,清晰讓她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忍不住伸手捂住臉,耳邊卻響起一陣窸窣聲,似乎有人放下了。,隨即透着股愉悅的嗓音柔柔響起:“醒了,餓不餓?”

顧流惜撐起身子想搖頭,卻發覺涼嗖嗖的,低頭驚覺身上□□,頓時猛地縮到了被子裡,擡頭結巴道:“我的衣服……怎麼?”

聞墨弦噗嗤笑了出來,她眉眼彎彎地盯着她紅彤彤的臉:“惜兒是怨我不給你穿衣服?”

顧流惜嚅囁着不說話,聞墨弦湊過來認真道:“昨夜……衣服都揉的皺巴巴,不能穿了,早上見你睡得香甜,便未打擾你。”

“你……你不用說了,把……衣服給我。”顧流惜實在聽不下去,忙急急忙忙道。

低低笑了笑,聞墨弦將紫蘇送來的新衣拿了過來,遞給顧流惜,隨後在一旁正襟危坐,盯着蜷在被窩裡的顧流惜。

顧流惜抿了抿嘴,拿眼睛不斷瞟聞墨弦。聞墨弦故作不知:“惜兒可是沒氣力,要讓我替你穿衣?”

顧流惜心下無力,實在不想理這黑心的人。誰料,聞墨弦坐了過來,拿過她手裡的單衣,溫聲道:“乖,你我早已坦誠相見,還羞什麼?”

將顧流惜圈在懷裡,替她穿着衣服,顧流惜心下也曉得她說的在理,可心裡那股羞澀怎麼也忽視不了。把頭擱在聞墨弦肩膀上,貼了貼她的臉,低聲道:“還好不發熱了,起得這般早,你身體還難受麼?”

聞墨弦笑了笑,搖了搖頭:“估摸着是昨夜出了一身汗,今早到是舒服許多了,並不難受。”

顧流惜:“……”

此刻的聞墨弦,身上彷彿帶着一陣光,雖然笑意不顯,任誰也能感覺到她的愉悅。看着鴕鳥般窩在牀上的人,聞墨弦替她穿好衣服,將人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顧流惜紅着臉囁嚅道:“剩下的我自個兒穿。”

“嗯。”聞墨弦也不再逗她,見她起身雖不如往日利落,卻也並無大礙,心下微安。目光落在翻起的被子下,那一抹暗紅上,她眼神閃了閃,有些怔然地看着。

顧流惜穿好衣服看見她似乎在發呆,目光順着她的眼神看過去,掀起一道掌風,直接將那痕跡蓋住,原本以爲眼前的人又要調笑她,卻不料被她抱進了懷裡。

聞墨絃聲音有些低:“惜兒,謝謝你。”謝謝你在一切都未知的情況下,還願意將自己交付與我。

顧流惜心裡一顫,她自然明白這傻瓜在謝什麼,擡手回抱她,眉眼溫柔:“傻話,遇上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袛,和你在一起,卻是我兩輩子的幸運。”

聞墨弦勾了勾嘴角,將她輕輕壓着坐到了銅鏡前,替她梳頭,仔細將她那一頭烏黑的秀髮打理齊整,聞墨弦開口道:“昨夜這麼晚才趕回來,可是遇到了事?蘇望派去的人也未接到你。”

顧流惜盯着銅鏡中的人,也未瞞她:“這幾日下雪,路很不好走,原本就慢了許多。而且一路上遇到了冥幽教的人,應付她們也費了些時間。”

聞墨弦握着梳子的手一頓:“可曾傷到?”

顧流惜怕她急,忙道:“沒有,你看我身上都沒有傷!”

隨即咬了咬脣,她簡直傻死了,昨晚兩人都那般了,有沒有傷到,她可不一清二楚了。

聞墨弦未說話,握了她的手腕,渡了些內息,沿着她體內繞了一週,沒發覺什麼異樣,這才鬆了手reads;。

“日後莫要這般了,我雖想你回來陪我過年,可更想你好好的。只要你無事,我便開心了。”

顧流惜低低道:“可我想陪你,不願一個人過年。”

聞墨弦但笑不語,素手勾挑,在顧流惜頭上挽了個髮髻,將一支白玉簪插在她發間。

顧流惜擡手摸了摸:“這……髮簪?”

聞墨弦俯下身:“原本是給你的新年禮物,只是昨晚顧不上了,可喜歡?”

說罷不等顧流惜開口,遞給她一個紅紙包:“雖然昨夜給最好,不過今日補上亦無礙。惟願你喜樂無憂,流年吉利。”她聲音輕柔低轉,仿若帶着無盡的祈願,讓這句話真的能應驗。

顧流惜鼻子酸了酸,捏了手裡的紅紙包,最後笑了起來。當年蘇流觴曾許諾,新年時定會給她壓歲錢,她幾歲便是幾兩銀子。

“你給多了。”

“不多,少了的十年,加起來正好。”

顧流惜低着頭,半晌沒有說話,直到聞墨弦輕聲道:“今日初一,可不能這般躲在屋子裡,時辰不早了,合該餓了,先洗漱用膳吧。”

等到兩人收拾後,將紫蘇送來的早膳用了,已然到了辰時三刻。經過昨晚那番折騰,這牀褥自然得換了,顧流惜可不敢讓紫蘇她們收拾,無視旁邊那罪魁禍首,趕緊扯了牀褥,暫且收到一旁。

聞墨弦抿嘴低笑,被紅着臉的顧流惜賞了好幾個白眼。

正在此時,軟糯的童音自屋外傳來:“聞姐姐。”

唐沫穿着嶄新的紅色錦衣,一路跑了進來,看到顧流惜時,怔了怔,隨後頗爲驚喜地撲過去抱住了顧流惜。

“姐姐,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顧流惜蹲下身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將她抱起來:“對啊,沫沫這些天乖不乖,有沒有想我啊?”

唐沫使勁點頭:“嗯,很想。”隨後看了看聞墨弦,壓低嗓音道:“聞姐姐也很想姐姐的,之前一直在沉淵等姐姐。”

聞墨弦自然聽到了唐沫的話,抿了抿嘴,沒看顧流惜的眼睛,淡聲道:“姐姐有些累,過來我抱。”

顧流惜耳朵頓時紅了,心裡感動,卻還是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唐沫被聞墨弦抱着,拍了拍她的手:“聞姐姐生病了,方纔蘇姐姐還同我說不能太早來吵你的,我不用抱的。”

聞墨弦眉頭微斂,看着斜靠在院口的蘇若君,緩聲道:“無礙,我已然大好了。”

蘇若君目光在她和顧流惜身上晃了晃,想到紫蘇早上紅着臉怨她,不由笑了起來:“嗯,氣色是好多了,看來流惜比我的藥管用。常言道汗起寒消,當真不錯。”

顧流惜被聞墨弦調侃都受不住,更何況是蘇若君,雖然努力撐着沒讓臉紅起來,可是耳朵卻是紅得欲滴血。這,有那麼明顯嗎?

看着眉宇間透着股柔和媚意的顧流惜,蘇若君心下讚歎,果真是標誌誘人得很。看着有些不自在的兩人,她也沒說什麼,上前讓聞墨弦坐下,給她探了探,對着一臉關切的顧流惜道:“的確好了,不用再吃藥了,但需得注意休息。流惜,你可看着她點,你不在的時候,她可是一刻也沒閒下來。”

“嗯,我曉得。”

聞墨弦斜睥了她一眼,蘇若君卻不爲所動,反而正了正神色:“阿墨,如今心昔閣形勢嚴峻,你需要處理的事都不輕鬆,而你體內的蠱,我始終有些擔憂reads;。師傅已然回信了,他如今也前往苗疆一帶,只是地域太廣,他一人怕是捉襟見肘,我需得去幫他。”

聞墨弦眼神一暗:“都回信了,爲何不肯回來。這不過新年初過,你便要走?”

蘇若君嘆了口氣:“阿墨,你……師傅性子你曉得,一諾千金,從不曾食言。當初他立下誓言,要讓你安然無恙,便不會破誓。他曉得你會多想,因此讓我將這封信給你。”

聞墨弦接過信,輕輕展開,記憶中有些潦草的字跡躍然紙上,信箋帶着股藥味,一如他的性子,恣意隨性。

觴兒,聞你尋得故友,痼疾暫消,伯父甚爲開懷……自遊歷至今,縱情縱性,雖再無知己爲伴,卻有故人之子爲牽。漂泊三載,昔年鬱結憾然漸解。遍覽名川,品各地之情,多無愁苦,然唯一事無可排遣,便是觴兒你的身體。若伯父尋得良方,成知己之義,全愛護之情,實乃人生一大慰事。望觴兒珍重,避得險惡,勿要思慮,待我歸來。

看完信,聞墨弦沉默了許久。信中多爲寬慰之言,還有提了許多他遊歷所悟,可那拳拳愛護之心,卻溢於言表。她這一生坎坷多難,幾次險死還生,卻是遇上了三位她一生都珍視的人。因着上天安排的緣分,走到一起,彌補了她曾失去的一切,讓她的人生不至於絕望荒蕪。

顧流惜坐在她身邊,安靜地看着她,眼裡有些擔憂。唐沫坐在聞墨弦懷裡,也察覺到氣氛的改變,頗爲乖巧的坐在那,看着幾個大人一聲不吭。

良久後聞墨弦纔開了口:“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你同我說要離開了,每次阻止,每次卻是妥協。”

蘇若君眼裡有些心疼:“阿墨!”她頓了頓認真道:“你從來只能看到我爲你殫心竭慮,卻不明白我爲何願意麼?我們一同長大,雖然我比你大,可自小護着我,縱容我的都是你。我初學醫時那許多被我糟蹋的東西,都是你給我尋的。練這一手銀針絕活,不知道多少是紮在你身上的。”

她們並不是一開始便有如此成就的,宮銘雖疼她們,可真不是養孩子的料,再加上他從不透露他神醫的名頭,初始幾年,她們過的並不好,被人欺負也是常事。蘇若君不會功夫,之前脾氣也怪,惹了不少事,都是聞墨弦替她收拾爛攤子,對孤兒出生的蘇若君而言,當時的聞墨弦在她心裡的地位,甚至凌駕在宮銘之人上。

她眼圈有些紅,低聲道:“你該曉得,你若出事,於流惜,於我,都是沒法接受的。”

聞墨弦沒說話,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許久後,她才擡起頭對着蘇若君無奈一笑:“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

蘇若君鬆了口氣,認真道:“嗯,你一定會好的。”

似乎想到什麼,蘇若君皺了皺眉:“如今江湖中對心昔閣一片聲討之勢,你可想好如何應對。”

“等。”

“等?”

“不錯,等着我們救出來的那批人重新掌控他們的門派,等着,名劍山莊和冥幽教坐不住了,便好了。”聞墨弦嘴角微挑,伸手在桌上點了點。

“名劍山莊,冥幽教,文淵閣爲首的幾大門派,君絕派爲首的四大門派。任何一方動作皆是武林中一大動盪,然而各有各的心思,到是文淵閣他們已然站在我們一方。目前的被動不過是爲了日後的主動罷了。”

蘇若君聽了點了點頭,而後,聞墨弦看着低頭沉思的顧流惜,輕聲道:“惜兒,此次回去,歐前輩可曾同你說了什麼?”

聞墨弦眼裡有絲憂慮,之前白凌給她的那封信,若是真的,這事情,怕是越發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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