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真真瞧見向晚意那眼神就明白了,她吃力地要坐起來,現在肚子大了,行動也沒有那麼方便了,向晚意將她扶了起來,拿了靠枕擱在了俞真真的背後。
俞真真上下打量着向晚意,還是老樣子,身軀仍然是這麼單薄。
“過得還好嗎?”
俞真真問了這句話後,忍不住就笑了。這問題,可真夠沒有創意就是。
“比你好就是。”
意依生聳了聳肩,如此說道。看她這瘦得不成人形的樣子,只見骨頭不見肉了。
“這回會在這裡呆多久?”
“一會兒就要走了。”向晚意對俞真真說道:“有一部電影,我們曾經一起看過,名字叫《人間兇器》,你還記得嗎?”
俞真真疑惑地點了點頭,那部電影她是記得的。
只是,向晚意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我是想問你……”說了一半,向晚意卻又沒有再說下去。“算了,我該走了。”向晚意最後深深地看了俞真真一眼,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就離開了,走的路也不是她的門,而是窗口,俞真真嘆了一口氣,好好的門就在那裡,這些傢伙怎麼就都不愛走呢?俞真真看着向晚意的背影漸漸走遠,消失,有種感覺,這可能是最後一面了吧。向晚意專門過來,似乎本來是想說什麼的,可是,最後卻又沒有說。《人間兇器》,跟那部電影有關嗎?爲什麼又突然說對不起呢?俞真真搖了搖頭,完全摸不着頭腦。再見,向晚意。這樣說的時候,俞真真的臉上一陣溼意,她伸出手摸了摸了眼角,最近淚水似乎太多了些,以前沒有這麼愛流淚的,看來書上說的孕婦容易變得多愁善感是真的。
午後的陽光灑滿庭院,俞真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行,爲了寶寶,自己也得做個開心的準媽媽才行。
“寶寶,媽媽和你先喝一杯牛奶,然後,咱們再一起玩一會兒蓮叔叔的拼圖好不好?”
俞真真摸着肚子問道,意料之中,沒有任何反應。這個孩子似乎是個愛湊熱鬧的,越是人多的時候越愛動,比如宮立軒、吉爾斯、依依他們都在的時候,就經常動,而一沒有人在,就似呼呼地睡過去了,俞真真常想,這個孩子以後不會成爲狗仔隊吧,這麼愛湊熱鬧。不過,狗仔隊也不壞,俞真真只希望寶寶能平安、開心、健康地長大就好了,平凡一點也無所謂,事實上,俞真真覺得,平凡才是幸福。
張芬耘推開了俞真真的房門,本來以爲她還在睡覺的,沒有想到她竟然站在窗口。
“張阿姨。”
“上次來過的吳警官來了,說想要見你。”
吳警官?
俞真真楞了一下,沒有什麼映象。
“就是那個年紀大一些的。”
“哦。”
俞真真這纔想起,那應該就是那個曾經一直問自己問題的人,那個人的眼神十分鋒利,好像能看穿別人的心似的。
“要我跟他說讓他改天再來嗎?”
張芬耘見俞真真臉色不太好,問道。
俞真真搖了搖頭,該來的總是避不掉的。
荊飛燕在院子裡聽着錄音機放的音樂做着健美操,吃過午飯,歐泰雄跟棋社的人有約出去了,她睡了個午覺起來,覺得身子有些酸,於是在外頭做點鍛鍊。
“看來,你過得不錯嘛?”
一個斜帶着帽子的男人從樹後閃了出來,嘴裡叼着根菸,約摸三十來歲的模樣,長得倒是不錯,只是,帶點脂粉氣。荊飛燕看到來人,臉色變了,她沉下了臉。
“你來幹什麼?”
“幹什麼?你說,我來幹什麼呢?我欠了場子那邊一點債,說再不還,就要砍我的手,咱們情人一場,不會見死不救吧?”
荊飛燕氣得發抖,這個人還有臉來找她?
這時,歐家的傭人楊嫂端了盤子出來,將果汁放在了桌上,看到有個陌生男人,面露疑惑之色,荊飛燕強壓住怒氣,對那個男子使了個眼色。於是,那男子就裝作問路的樣子。待楊嫂走後,荊飛燕壓低了聲音。
“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
男子迅速地報出了個地點,荊飛燕點了點頭,男子就迅速地離去了。周芷蘭本來正坐在咖啡屋靠窗的位置看書,無意中瞥過窗外,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她丟下了書,打開門衝到店外,路上卻空無一人。
“是自己看錯了嗎?”
周芷蘭這樣想,心中卻有些不安起來。
這些日子,是自爸爸去世後難得的和平日子,雖然相處的時間不久,但叔叔是個好人,周芷蘭衷心地希望荊飛燕這回說的話是真的,可以一直這樣平靜地過下去。但是,剛纔似乎看到的面容又給她的心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俞真真此時正在和老吳說話。
“吳警官找我有什麼事嗎?”
“吳道中是你殺的,對吧?”
老吳單刀直入的問題是俞真真沒有想到的,她的眼睛一縮,摸手不及的問題讓她心中亂了一拍,隨後卻又恢復了平靜。若是有了證據來逮捕自己的話,說的應該不是這一番話吧。
俞真真站了起來,露出了客氣地笑容。
“該說的上次來的時候我都已經說了,沒有什麼可以再提供給吳警官的了。我有些累了,就不送了。”
俞真真的慌亂只是一瞬之間,但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的老吳卻不會錯過。他可以肯定,吳道中就算不是面前的女人殺的,也絕對跟她有關係。可惡的是,這件事自己卻再也搞不清楚了。
“藍小姐,你知道,殺人案是通常都是怎麼破案的嗎?”
不待俞真真回答,老吳又繼續說道。
“警察破獲的雖然不少,可有很多卻是犯人自己自首的。很多人逃過了法律的制裁,卻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我不知道藍小姐背後有什麼勢力,可以將這件案子從我們手裡調走,以後,估計也沒有誰會再查了吧。但,藍小姐以後,真的可以睡得安穩嗎?這一點,我真的很好奇。”
俞真真輕吁了口氣,雖然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顯然,有人解決了這件事情。
“吳警官的話我記住了,再見。”
老吳離開了,帶着他滿心的不甘,他也知道,自己再來這裡也沒有什麼用,上頭已經決定了,證物也沒了,就是他再不死心,又能如何。老吳只覺得很累,在這一行做得越久,正義兩個字就越來越模糊了。只要有權有勢有力量,即使犯了殺人罪都可以逍遙法外,這是怎麼樣的世界啊?
俞真真看着老吳的背影,心中歉疚,這樣的人是值得尊敬的,只是,他錯了,她不會後悔,絕對不會。對吳道中所做的事,即使再來一百次,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那樣傷害了自己所愛的人,她不能和這樣的人活在同一個世界上。
晚上,吃過飯,意依生和俞真真窩在牀上,兩人各拿了一本書在看。
“依依,我沒有做惡夢,一次也沒有。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可怕?”
俞真真說得突兀,意依生卻完全明白她在說什麼。她放下手裡的書,將俞真真擁進了懷裡。
“你知道,那一年,我爲什麼毅然離開你跟良子走了嗎?”
意依生抵着俞真真的頭。
“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因爲我很害怕。”
“害怕?”
俞真真不解。
“是的,害怕,你從來不記恨人,無論別人怎麼對你,卻從來不放在心上,也從來不想着報復,即使被別人打得遍體鱗傷,也只曉得抱着頭,即使我強迫你帶着匕首,你也想都不曾想過要拿出來,因爲,你怕傷了別人。這樣的你,不像人,反而像天上的天使一般,而天使,卻不是能在我們所屬的世界裡生存下去的。我害怕,遲早有一天會失去你。
所以,當良子出現時,我走了。至少,他不會輕易地死去。至少,我用不着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去。直到那一天,你爲了我,開槍了,毫不猶豫。那個時候,我才安心。我知道,你不是天使,而是人,你也不會輕易地死去,即使,不是爲了你自己,而是爲了我。
所以,我很高興,你還有着這樣的一面。這纔是能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人。你可怕也好,不可怕也好,都沒有關係,只要能陪着我就好。”
“對了。”說到這裡,意依生倒想起了一件事情。“當年那把槍你是怎麼搞到的?”
當時忙着逃命忘記問了,後來忙着生活,反正也不過小事一件,意依生也就不曾記起,這個時候,意依生突然想起來了。
俞真真的臉一下子紅了,在意依生的再三逼問下。
她才吶吶地說。
“偷的。”
“偷的?”
意依生哈哈大笑,當年,無論她怎麼逼俞真真,她也不肯跟着她學偷竅的技巧,結果竟然偷了一把槍?
“怎麼偷的?”
意依生對俞真真那三腳貓的偷竊工夫實在不抱信心,竟然真有人給她偷了,那人也太遜了吧。
“我看你被暴牙抓走了,我就去了你告訴我的那個賣黑槍的地方,本來是想買一把的,結果那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覺。我怕他不賣給我,記得你告訴過我他的槍偷偷地藏在暗門後面,我就自己進去偷了一把。”
“還好你沒有忘記我教你怎麼用槍的。”
意依生對自己的訓練成果頗爲自豪。俞真真白了她一眼,能忘記嗎?拿了槍回來,天天逼着自己拆啊裝啊,學不會,飯都沒得吃。當然,子彈是不能真的打的,浪費錢。
“依依,我討厭餓肚子。”
俞真真抱怨着睡着了,那個時候可真慘啊,依依真殘忍。
不過,她的嘴角卻是上揚的。俞真真也很高興,自己也能夠保護依依。只是,蓮,爲什麼你就不給我一個守護你的機會呢?
周芷蘭扯着荊飛燕的袖子,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房裡,關上了門。
荊飛燕被她搞得莫名其妙。
“鬼鬼祟祟的,搞什麼鬼?”
“我今天好像看到姓胡的了,你不會又跟他攪到一起了嗎?”
荊飛燕拉了拉衣服,甩開了周芷蘭。
“你說什麼啊?我現在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嘛跟他扯在一起。還有啊,你以後最好提都不要提這個人的名字,你叔叔可不知道有這麼個人,我可不想被他知道。”
“真的不是他?”
周芷蘭狐疑地盯着荊飛燕。
“真的不能再真了。”荊飛燕舉起手:“要不要我發誓給你聽?”
“算了,不是就好。”
“那你趕緊睡覺,明天不是還要早起開門嗎?你這個丫頭,你叔叔說過多少遍了,要你辭了工作去上學,你偏不聽。”
“知道了,我考慮看看。”
周芷蘭略鬆了下口,荊飛燕聞言,露出欣喜的表情。
“你真的願意再去上學嗎?”
“我想,這一次應該不會再沒錢交學費被趕出來了吧”
“不會,不會,有你叔叔在,誰有那個膽子趕你出來?我要把這個好消息趕緊告訴他去。”荊飛燕急急忙忙地走了,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
“芷蘭,媽媽這一次真的會好好地過的。”
“嗯。”
周芷蘭應了一聲,待荊飛燕離開之後,周芷蘭從枕頭下拿出一本高中數學課本出來,雖然她說了不去上學,歐泰雄仍然在她的書櫃裡準備了滿滿的書,課本,練習題,也有一些休閒的書,周芷蘭拿着書本,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沒有想到,她還有機會再這樣碰觸到它。新的家、新的房間、新的學校,這一次,應該會真的有所不同吧。媽媽,好像也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爸爸,這是你在保佑我和媽媽嗎?歐叔叔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這一次,媽媽和我真的會有一個家吧?
荊飛燕帶上門,臉上也滿是笑容,這丫頭,好像也漸漸地適應了這裡了。不過,想起那個人,荊飛燕又皺起了眉頭。這個人,都找到這裡了,看來,這個忙不幫是不行了。這一次倒不算什麼,歐泰雄對荊飛燕很大方,並不太限制她的花用,這一次胡中雨的債務解決起來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是,難的是,若是他食髓知味,一個勁地找上門來該怎麼辦?對胡中雨這個人,荊飛燕極爲了解,就跟蝗蟲一樣,沒臉沒皮,絕對不會放過她這塊大肥肉的。除非,有一塊更肥的肉讓他去叮。荊飛燕的眼睛一轉,有了一個主意。
素心姐,不要怪我。
我也只是爲了生活而已。
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我絕對不能再失去了。
這天早上,吃過了飯,俞真真照舊在玩拼圖,在蘇正煥的幫助下,拼圖完成的進度比預想中的要快一些,說不定能在寶寶出生以前就拼完了。這樣的話,還可以有點時間安排別的。寶寶的房間宮立軒他們已經全部搞定了,一間藍色主調的,一間粉紅色主調的,都非常的好,裡面的牀啊什麼的一應俱全。兩個人一個勁兒地在爭論寶寶會更喜歡誰的房間一點,卻一點兒也沒有考慮到,剛生下來的寶寶,怎麼可能讓他自己住在房間裡呢?只怕,在很長的時間裡,這兩間房都派不上用場了,還給張阿姨多增加了打掃的任務了。不過,見他們熱情高漲,俞真真也不好打擊兩個人的熱情了。看來,無論寶寶的爸爸是宮立軒還是吉爾斯,應該都會很疼他的,尤其是吉爾斯,俞真真原本瞧他一臉花花公子樣,剛開始又是那樣的態度,還爲寶寶的爸爸是他的話,頭疼了一下,不過,但在看來,似乎他已經進入了半個爸爸的角色了。過來的時候,經常對着俞真真的肚子說話。這幾天,因爲一個走秀飛去了國外,臨走的時候,還專門打了電話給俞真真說,其實是跟寶寶說,說他走完這場秀,會留在這裡,直到寶寶出生。
俞真真摸了摸肚子。
“你真的是個有福氣的寶寶。兩個可能的爸爸人選都是這樣出色的人,而且,都很在乎寶寶。”
不過,說到這裡,俞真真想起另外一個人,心裡就有些沉了下來。見到宮立軒和吉爾斯的樣子,俞真真的心裡漸漸地升起了希望,也許,唐昭也跟宮立軒和吉爾斯一樣,只是因爲開始措手不及,所以才排斥寶寶,如果他跟他們一樣感覺到這不僅僅只是B超拍出來的黑白片子或一個名詞,一堆數據,而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他也會期待寶寶的到來也說不定。抱着這樣的想法,俞真真給唐昭打了電話,邀請他有時候過來玩,那頭卻是一陣沉默,這些天也沒有消息。
唉,希望寶寶的爸爸不要是他纔好。
要不然的話,只怕寶寶會受到傷害。尤其是因爲自己可能沒有辦法一直陪着寶寶長大,俞真真更希望能夠陪着他長大的人能夠更加地愛他。
而唐昭,目前實在看不出他成爲一個好爸爸的潛力。
只是,這種事不是挑青菜蘿蔔,自己可以決定的。
每當想起這個問題來,俞真真就忍不住憂心起來,雖然知道擔憂也沒有用,可是,卻仍然忍不住。這樣,一點兒也不像俞真真的性格,她向來都是順其自然,從來不會過多的擔憂些什麼。可是,這還沒有出生的寶寶,卻徹底地讓俞真真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患得患失,隨着臨產日期的接近,俞真真越來越覺得自己當初就這樣決定懷一個孩子實在是太草率了,太不負責任了,如果寶寶不能幸福的話,想到這些,俞真真就覺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帶依婷的時候,從來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擔憂,因爲知道自己會陪她一起長大;而這時才知道,無法陪伴自己子女長大的媽**心情,原來是這樣的。俞真真對父母已經沒有什麼記憶了,不過,依稀記得好像是過世的,而不是拋棄了自己,他們去世前,是不是也曾經對自己有過這樣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