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寧鬆。
此刻拎着一麻袋的桔梗站在鋪子門口,侷促不安。見寧若蘭出來,嘴巴張了張,說了一句:“姐,這是我挖的桔梗,你瞧瞧能用不?”
寧若蘭接過去,笑着問他:“怎麼那日鋪子開張沒見你們過來呢?”
寧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說;“那天,那天忙,挺忙的。”
出啥事了?寧鬆居然說謊!
寧若蘭一邊查看桔梗,一邊裝不在意般打探:“如今地還不能種,咱爹忙啥呢?”
寧鬆更加不自在,挪了兩步,臉孔憋得有些紅,半天訥訥道:“咱爹,上山。”
看來是問不出什麼,寧若蘭把桔梗交給新來的小夥計,叫他去稱下。
“你的桔梗很好,我給你算八文一斤。”
“不,不用,我就是給你送來。”
寧鬆急忙擺手,半大小子臉孔紅紅的對寧若蘭道:“姐,你就是我姐,一直是我姐,我,我信你!”
莫名其妙的扔下這一句話,寧鬆轉身就往外跑,跑到一半,似乎想起啥來,又急忙跑回來,氣喘吁吁的對寧若蘭說:“姐,要是娘叫你回去,你別回去啊。家裡沒事,你安心做生意。”
這回是真的跑了。
寧若蘭趕出去瞧,只來得及瞧見寧鬆的一個背影。
“寧鬆怎麼了?”
景驚蟄也跟過來問。
“不知道,他說不叫我回孃家去。”
景驚蟄皺起眉頭,暗想那頭又作什麼妖呢?
“請問,你們這還收野菜嗎?”
寧若蘭和景驚蟄一起回頭,就見鋪子旁邊站着一個黑瘦黑瘦的十三四歲姑娘,初春的料峭天氣裡,居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夾衣,估計是一路趕來,正冷的發抖。
“收的。”
寧若蘭看見她手裡緊緊提着的大麻袋,把一雙凍得通紅開裂的手勒出青紫色,不禁有些心酸。
景驚蟄想必也看到了,立馬就上前接過黑瘦姑娘手裡的麻袋。
“進來吧,暖和下。”
寧若蘭見景驚蟄把麻袋提了進去,就笑着招呼黑瘦姑娘進鋪子。這時鋪子裡還有客人在買鹹菜。見有人在,黑瘦姑娘就有些不自在,更是縮了縮腳上開了口子的破鞋。這雙鞋子她穿了好幾年,早就爛了底,來之前還特意補了補,結果一趟山路下來,到底又開了口子。
楊二嫂子見黑瘦姑娘這樣,立馬愛心氾濫,趕着去倒了碗熱水過來。
“來來,喝點熱水,瞅瞅你凍得。”
黑瘦姑娘眼圈有些發紅,滿臉感激的接過熱水,低頭小口喝起來。熱氣蒸騰間,有什麼不經意掉進了水裡,漾出一圈漣漪。
“你的野菜乾淨,且齊整,一共二十斤八兩,看在野菜好的份上,我算你二十一斤。”寧若蘭一邊說,一邊打算盤,噼裡啪啦的算盤聲,清脆悅耳。“一斤是七文,二十一斤就是一百四十七文。”
景驚蟄聽到報數,便數好銅錢遞給寧若蘭。
寧若蘭見黑瘦姑娘不僅激動,似乎還有些慶幸,在接到銅錢後更是大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的問道:“你着急錢用?”
黑瘦姑娘小心的把銅板包好放進懷裡,聞言點點頭:“我娘病了,等着野菜換了錢好抓藥呢。”
“你早前咋不來賣野菜呢?”
“我住的遠,在山的那頭,原先不知道,還是聽屯裡人說你們這收野菜,這纔拿來試試看。”
“你以後還有野菜儘管送來,我們這一直收呢。但是野菜要好的,不要老的哦。”
聽寧若蘭這麼說,黑瘦姑娘很高興,再三確定她們還收野菜後,就急忙出了鋪子朝藥鋪去,娘還等着藥呢。
不過,這家鋪子人好又和善,她也不怕受騙,等明個她再去山上,定要多弄點野菜來換錢。
寧鬆說不叫她回孃家去,可看着特意找來說是有事叫她回去的寧大莊,寧若蘭暗自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左不過是見她開了鋪子眼紅,瞎折騰唄。
景驚蟄本想跟着一起去,只是這邊已經和聚和園的掌櫃約好談合作的事,寧記如今雖是縣裡炙手可熱的鹹菜鋪子,可到底根基薄弱,不能剛有些起色就拿喬,所以他不能失約。
“岳父,你看這樣成不?我明個送若蘭回去。”
寧大莊吭吭哧哧半天,才說:“你有事就忙去,她不就是回個孃家嘛。”
寧若蘭見寧大莊是鐵了心叫自己今個回去,於是攔住景驚蟄:“沒事,你去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說完,還衝景驚蟄眨眨眼。
景驚蟄知道寧若蘭話裡的意思,她身手好,等閒是吃不了虧。只是張氏和寧大莊都是她的長輩,若蘭身手再好也無用武之地啊!
“放心,我沒那麼傻,應付不了我就跑回來。”
寧若蘭湊到景驚蟄跟前悄悄說了這句,之後就跟着寧大莊離開了。
景驚蟄目送着寧若蘭走遠,莫名的就覺得心裡一陣不安。他決定了,去聚和園速戰速決,爭取早點過去陪着媳婦。
這頭,寧若蘭和寧大莊一路無話回到楊樹村,遠遠瞧見村裡人冒起的炊煙,寧若蘭嘆口氣。她和寧大莊還真不像父女。雖然她心裡頭也沒怎麼把寧大莊當成自個的親爹,可寧大莊不該這樣啊。
“寧若蘭”怎麼說都是他親身女兒,哪有一年到頭沒見幾次,見了面啥話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就只顧自己悶頭走的呢?就是再不待見這個女兒,也不該這麼冷漠。
想不通。
帶她到了孃家門口,遇到一臉驚詫的寧鬆時,寧若蘭就更覺得此次回孃家不像她想得那麼簡單。
“姐,你咋回來了?姐夫呢?”
寧鬆一臉焦急的上前,看了眼寧大莊,嘴巴張了張,還是問道。
“他有事。”
“大鬆,進屋去。”
寧大莊開了口,只不過語氣很不好。
寧鬆看着寧若蘭欲言又止,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來,說:“娘叫我去請里正過來呢。”
請里正?
有什麼事情需要請到里正的?寧若蘭不知爲何,總是有些心悸。
寧鬆出了門,回頭見寧大莊不注意,撒丫子就朝縣上跑去。
他得趕緊找到姐夫,叫他來帶姐回去。娘和爹都瘋了,居然想出那樣的事情來!
寧若蘭進了屋,意外發現堂屋裡居然沒人。至於東、西屋子有沒有人,她就不知道了,因爲寧大莊明顯只叫她坐在堂屋裡。
“大師,你給看看,是不是···”
東邊屋裡,張氏緊張兮兮的看着旁邊大光頭,圓腦袋,眉目不善,身穿破舊袈裟,手拿破鉢的,和尚。
“恩,照你之前說的,此女確實有問題,只不過還需要驗證。如果附體的妖魔法力高深,貧僧恐怕也很難驅除啊。”
胖和尚一臉高深莫測,故作深沉的說。
“那,那可咋整啊?她這樣子可不短時間了。雖然說是已經嫁了出去,可誰知道她會不會回來找我們報仇啊。”
“娘,娘,大師既然能看出來,肯定有法子的。”寧若梅在一旁拽拽張氏的袖子,之後又期盼的看着胖和尚:“大師,你可得想法子幫幫我們啊。我娘那還有銀子,剛纔的不夠,我們還可以再添。”
張氏心疼的要命,只不過請大師來看一眼,就收了她五百銅板,這要是叫大師出手,那得多少銀子啊!
“唉,老衲和施主也算有緣,今個就破例爲你們開一次壇吧。只不過,我乃是藉助佛主的法力,所以這佛前的供奉,卻是不能少的。這樣,就二兩銀子吧。”
“啊?二兩啊。”張氏心疼的手都在抖。二兩銀子,她手裡頭也就只有二兩銀子,其中一兩還是寧若蘭那死丫頭的聘禮。
“二兩根本就不多,若不是老衲看在和施主有緣的份上,佛主跟前怎麼可能才供這麼點銀子。”
胖和尚似乎很不耐,“施主若是沒有,那老衲也開不了壇。左右外頭的小娘子還能撐一段時間。再不濟,她也是嫁出去的,礙不着你們。”
“哎哎,大師你別走啊!我,我沒說不給。”
聽胖和尚這麼一說,張氏心裡直髮慌。寧若蘭那死丫頭咋樣她可沒那麼好心管,只是如今她被附了體,萬一想起之前自己虐待她的事,回來找自己的麻煩,那可咋整!她肉體凡胎的可抗不過妖魔鬼怪啊。咬咬牙,還是把好不容易攢下的二兩銀子遞給了胖和尚。
胖和尚伸手接過銀子,閉着眼做世外高人樣,心裡頭卻得意萬分。他就知道面前的女人害怕,若不是做了虧心事,哪那麼好心幫外嫁女除魔。
“你們去準備這些東西。”
胖和尚伸手招過張氏母女,附耳悄聲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