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若蘭正琢磨着怎麼和景驚蟄表示下她暫時不想把他們買了鋪子的事兒說出去時,景驚蟄先開了口:“媳婦,咱買鋪子的事先不要和爹孃說。”
景驚蟄和寧若蘭想得一樣,怕老屋藉機鬧事,都不想在鋪子未開前就節外生枝。寧若蘭樂不得的答應。
掌櫃的着急回香州奔喪,鋪子裡剩下的雲片糕也不要了,除了自個零星送了相熟的幾家外,其餘的全都留給了景驚蟄和寧若蘭。
寧若蘭包了一些叫景驚蟄送去給大栓,感謝他的熱心幫忙。若不是大栓把他們的事記在心裡又留了心,這麼便宜的鋪子哪還輪得到他們。雖然已經給了大栓五十文的辛苦錢,可寧若蘭覺得到底薄了些。
大栓收了雲片糕樂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他是瞧着景驚蟄兩口子順眼,又是一個村裡出來的,便想着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想這兩口子都是實誠人,不說已經給了的五十文錢,就是這雲片糕拿出去賣,也能換十幾文銅錢呢!大栓暗暗決定,以後要和這夫妻倆好好相處,這麼懂禮又仗義的人可不多見。
正是年關,各家各戶都歡天喜地的買着年貨,這雲片糕是白白得的,寧若蘭乾脆臨時支個攤子降價賣,一天下來,也賣了近一百文銅錢。
臘月二十八,老屋那頭忽然叫景驚蟄和寧若蘭回去吃飯。寧若蘭不知老屋那又作什麼名堂,景驚蟄愣了下後,明白了爲啥要叫他們回去。
“啥?你大姐一家還有小妹一家要回來?”
景驚蟄點頭。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大姐和小妹!”
不怪寧若蘭意外吃驚,她和景驚蟄成婚這麼久,見到的景家人也就是老屋那一撮,就連成親這麼大的事,也沒見他所謂的大姐和小妹出現,這會兒忽然冒出來,着實嚇了一跳。
“她們,她們可能不知道吧。”
景驚蟄自己說着都有些心虛。家裡大弟(大哥)成親,做爲親姐(妹)的兩人會不知道?騙鬼呢!
“大姐嫁到縣裡,已經很久沒回過家。小妹嫁去大河村,雖不遠,可家裡艱難,也回來得少。若不是到了年底,怕是一年到頭都見不着人。”
寧若蘭對景驚蟄的解釋嗤之以鼻,明顯他的大姐和小妹就沒把這兒當回事,不管寬裕還是艱難,都懶得回來纔對。
等到了老屋,真切的見着所謂的大姑子和小姑子,寧若蘭不由暗道:自個想得果然沒錯。
景驚蟄的大姐,名叫景金鳳,三眼角,吊梢眉,顴骨高聳,典型的刻薄相;小妹景金花,眉毛下搭,嘴角微垂,總是一副愁苦的模樣。
景金鳳嫁的男人葉貴生年紀稍大些,留着八字鬍,腆着肚子,眯縫眼,很典型的奸商模樣;而景金花的男人吳大就顯得老實憨厚得多,面色黃瘦,一身粗布長棉袍,且一看就是不知穿了幾年的,洗得發白不說,裡面的棉花也扁得像是沒有一般。
“若蘭,你沒見過金鳳和金花吧?呵呵,正好這回一起見嘍。”李氏樂呵呵的把兩家人介紹給寧若蘭,不過,李氏明顯對景金鳳一家的態度要討好很多,而對景金花一家就敷衍多了。
景金花嫁得好,雖然衣裳看着有些舊,不過仍然是屋裡衆人中穿着最好的。只見她上着蔥綠色綢面短襖,下系深紫色繡金絲褶裙,腳上一雙綴珠繡花靴,拿捏着分寸端坐在那,伸手拈着瓜子磕着。這會兒見李氏向寧若蘭介紹她,便在寧若蘭看過來時姿態極爲傲慢的瞥了眼,嘴巴一撇,開口道:“你就是我大弟花了一兩銀子娶回來的媳婦?我看也不怎麼樣嘛!”
寧若蘭直覺不喜歡面前的人,此時聽她說話,便在心裡給此人打了個大叉叉。
“哎呀,你看看你說的啥話!”葉貴生輕瞪了眼景金蘭,回過頭堆着滿臉笑,自認爲和和善,實際很猥瑣的問寧若蘭:“弟妹哪裡人?”
“我媳婦如今就是柳樹村的。”景驚蟄皺着眉過來,不動聲色的擋在寧若蘭跟前。
葉貴生挑眉看看景驚蟄,嗤了聲沒吱聲。在他看來,他能屈尊降貴的來到柳樹村景家,那就是天大的面子,景家上下合該小心翼翼討好奉承他。景驚蟄這個大舅子,白長這麼大個,腦子就是個死的。他媳婦咋了?他能看得順眼說上兩句話,擱聰明的人身上,那還不得上趕着迎合!也就景驚蟄,仗着是他大舅子,還敢臉子不是臉子的對他,哼!
景金花面色不善的盯着寧若蘭看了半晌,自家男人什麼德性,同牀共枕這麼久她能不清楚?若不是近兩年鋪子生意不好做,不僅掙不到銀子不說,每月還在倒貼錢,只怕葉貴生這個死鬼早就擡了小星進門。而面前的寧若蘭,景金鳳心裡泛酸,不是滋味的想,雖然還是乾癟些,可到底是年輕的小媳婦,瞧那水嫩白皙的樣子,難怪大弟肯花一兩銀子娶回來。
哼,沒事亂髮什麼騷!
寧若蘭若是知道景金鳳心裡想的話,肯定會跳起來抽死丫的。
而對景金花,李氏的話就沒那麼和善,只是隨意的說了一句:“這是你小妹,景金花,那是吳大。”
寧若蘭淡笑着對兩人點點頭,景金花耷拉着眼睛看過來,嘴角扯了扯算是迴應,之後就低着頭坐在那,一聲不吭。而吳大則是盡力擠出一個笑容,憨憨的。
屋外頭是孩子的打鬧聲,忽的,傳來一聲高亢的嚎叫。
屋內的大人急忙出去看,只見最當間的鐵蛋臉上帶着一個鮮明的巴掌印,正閉着眼仰着頭大聲嚎哭,臉上鼻涕眼淚一大把。
王氏一見,立馬跟摘了心肺一樣,幾步竄過去,心兒肝兒的叫起來。
“這是咋了,這是咋了?誰打的,啊,誰打的?”
王氏一邊摟着鐵蛋給他擦眼淚,一邊狠狠的瞪向周圍站着的小娃。
見王氏惡狠狠的看着他們,周圍的小娃都害怕的畏縮了下,沒人吭聲。那幾個鄰居家的見勢不妙一溜煙跑沒了影,王氏攔不住只好罵兩聲解解氣。剩下一個小胖墩見自家爹孃也都跟了出來,立馬躲到自家爹孃身後,只探着個腦袋朝這邊張望。
“娘,是,呃,是葉、葉天打我。”
王氏一聽,憤恨的眼珠子立馬盯住正躲在景金鳳身後的葉天。
葉天穿着一身綢面長棉袍,面相和葉貴生像了七八分,胖乎乎的一坨,此刻手裡捏着個變了形的泥人,一臉緊張的辯解:“是他先搶我的泥人的!”
“春花,這就是鐵蛋不對了,你看小天的泥人都變了形!得了,又沒啥大事。”
王氏對景金鳳的話氣得渾身哆嗦,呸了聲,說:“就算鐵蛋先搶的,那葉天也不能打人啊!你自個瞅瞅,鐵蛋這半拉臉都腫了!”
“老二媳婦,你給鐵蛋找點藥抹抹,小娃子打打鬧鬧還不正常,多大點事就值得你嚷嚷成這樣!”
景老頭一錘定音,說完就轉身要回屋。
王氏眼睛瞪得老大,倏地射向景驚風,就見景驚風咳了一聲,摸摸鼻子,說:“外邊風大,還是趕緊把鐵蛋弄屋裡來吧,多大點事。”
王氏扯着鐵蛋的手攥的緊緊地,鐵蛋不自在的扭了扭:“娘,輕點,疼。”
葉貴生看了會兒,覺得無趣,就踱着步跟着往屋裡走,路過寧若蘭,從眯縫起的小眼睛裡射出的目光自以爲沒人發現或者根本不在乎般像是討人厭的蛛網,黏在寧若蘭身上,還噁心巴拉的打着轉兒。景驚蟄被景驚風擋在那頭,並未看到。於是寧若蘭猛地擡頭,雙眼狠戾的對上葉貴生黏答答的小眼睛,裂開嘴露出一抹陰森的笑容。
葉貴生着實被她這麼一出嚇出一身冷汗,那一瞬間他差點以爲自己面對的是殺人不眨眼的鐵面衙役,腿都軟了一軟。
緩過神來再看寧若蘭,正不動聲色的把手旁邊的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以他能看得清楚的角度,乾淨利落的“咔嚓”一聲折斷後扔在角落。葉貴生木着臉,眼珠子定定的看着那根被輕易折斷的木棍,艱難的吞了口吐沫,喉嚨裡發出咕咚一聲,之後就僵着身子轉過去,蹭到景金鳳跟前坐着,再也不敢拿眼睛黏寧若蘭。
王氏向來在老屋橫行慣了,這回兒沒絲毫準備突然就碰了個大釘子,不止景老頭沒像從前般遷就她,就連向來耳根子軟的李氏也沒說一句安慰的話。王氏心裡發冷,繼而憤恨。年年如此,只要大姑子景金鳳一家回來,他們在老屋的地位就直線下降,景老頭和李氏恨不得把景金鳳一家捧上天去,他們就合該得在泥地裡襯着,越想越不忿,王氏抹把眼淚,扯起鐵蛋,回屋沒多大會就收拾出一個包袱,之後拽着鐵蛋就出了門。景驚風跟在後頭急得大叫:“唉,唉,王春花,你幹啥去?你帶着我兒子幹啥去?你給我回來!”
王氏回過頭,見景驚風站在原地不動,只扯着嗓子喊她,更是心堵,衝着景驚風站着的方向就大力呸了聲,帶着還在哭哭啼啼的鐵蛋頭也不回的朝孃家方向去了。
“老二,你進來!她要回去就叫她回去,整天往孃家跑,還有理了!告訴她,回去了就別回來!哼,我們老景家還差她一個兒媳婦?!”
景老頭認爲王氏在大女婿葉貴生在的時候給他這麼丟臉,很沒面子,於是臉色陰沉的像要下雨,話說得也重。寧若蘭聞言只是挑了挑眉,她到現在也不知道老屋把他們叫回來到底是爲啥,難道只是因爲大姑子小姑子回來了,然後一起吃頓飯?
話說那個小姑子景金花,寧若蘭自打進來就沒見她說過話,一直就那麼安安靜靜的愁眉苦臉坐在那,她男人吳大也是個老實的,就一直陪在她身邊,她不動,他也不動,真是奇怪的夫妻二人組。
不過,在景老頭說完這句話時,寧若蘭眼尖的發現景金花嘴角露出一個嘲諷之極的冷笑,雖然轉瞬即逝。
這個小姑子,有些奇怪啊!
寧若蘭一直以爲,景驚蟄和這個小妹的關係應該也是不大好的,因爲自從進來,她就沒見景驚蟄主動和景金花說過話。不過,接下來的發現卻叫她在心底改變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