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還將人扣着?以什麼理由?確定漠北那邊都處理好了麼?”蕭弘瑾皺眉,將人扣下是沒錯,可是,若是一個沒處理好,讓漠北那邊誤會了,那這事可就有的麻煩了。
“理由還不就是那些。”秦季同輕笑着答道,“扣押的只是那易了容的狄狨人,漠北的商隊查過沒問題之後便已經放行了。而且,據他們所說,那狄狨人也是半路加入進去的,並非是他們原本商隊裡就有的人。所以,漠北那邊應該沒什麼問題。”
“嗯,那便先扣着吧。”蕭弘璟點了點,應聲道。
若只是個怕麻煩的普通商人的話,那也扣了也就扣了,可若不是,那則更加沒有放他走的理由了。另一面,薛梓彤領着儷娘離開之後,便直接去了隔壁紫衣衛所在的院子。離京之後,爲了趕時間,蕭弘璟命大部分人先行一步,只留下少部分人隨行。而當她進到院內之時,正巧留下隨行的紫衣衛都在,當然,秦季同除外。
當薛梓彤說出自己的來意時,本是閒散的幾人立刻來了精神,紛紛圍了過來,向她詢問着具體的事宜。
“不過是想去街上逛逛,來找你們做苦力而已。”薛梓彤輕笑,半真半假半玩笑的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一聽到苦力二字,本是雙眼放光的幾人立刻焉了,甚至還有兩人露出了發苦的表情。但,也不是全部。
“郡主殿下,您說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您開口,別說是苦力了,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去!”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憨直的漢子。而當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羣人立刻鬨笑了出來,紛紛說着與之不同的見解。
“上刀山下油鍋就算了,要是打家劫舍什麼的還可以考慮一下。”
“郡主殿下英明神武,怎麼可能讓我們去打家劫舍,再說了,咱們可是兵,怎麼能幹那賊的事。”
“蠢啊你,郡主是不可能叫我們去打家劫舍,那上刀山下油鍋什麼的,就更不可能了好嘛。”
聽到這話,衆人恍然大悟,感情這傢伙只是看起來憨直,實則趁機溜鬚拍馬套近乎啊。
“郡主殿下,請帶上我吧,小的願意爲您效勞。”先前嚷着要打家劫舍的那漢子忽然越過衆人,徑直站在薛梓彤的身邊,請命一般的說道。
見狀,衆人立刻轉移目標,而這漢子也立刻成爲繼那憨直漢子之後的第二個“全民公敵”。
看着他們嬉鬧成一團,立在一旁的薛梓彤不由自主的揚起了嘴角。
人人都說紫衣衛可怕,說他們是冰冷無情的工具,只會查案,只會殺人。但是,有誰知道,或者說在意過,其實他們也只不過是一羣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已?又有誰知道,其實他們大多數都是無父無母,或者父母雙亡的孤兒?
起初,當薛梓彤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也是頗覺訝異,可細想過後,卻又覺得理所當然。只有了無牽掛的人,才能真的做到無慾無求。而這,便是景延帝所希望的。他要的,只是一個可以完全聽命自己,完成自己所交代的任何事的工具。而工具,本身就是沒有感情的。
可是,景延帝似乎真的是老糊塗了。否則的話,他又怎麼可能會忽略他們是人,而非工具的事實?
只要是人,便不可能真的冰冷無情,只要是人,便不可能真的無慾無求。換言之,景延帝最爲失敗的,就是不拿他們當人看,更失敗的,是把他們交到拿他們當兄弟的蕭弘瑾手中。
“行了,都別鬧了。”先前那嚷着要上刀山下油鍋的憨直忽然大吼了一聲,將正在愣神的薛梓彤拉回了現實。
那憨直漢子這聲大吼,不僅驚醒了薛梓彤,也將那羣鬧得正歡的紫衣衛給鎮住了。衆人擡頭,呆愣望着他,一時間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看看你們這傻樣,當着郡主殿下的面鬧成這樣,好意思哇你們。”漢子再次大吼,一句話,拉得仇恨無數。
見勢態不是很好,那憨直的漢子縮了縮脖子,然後一個跨步,立到儷孃的旁邊去了。想了一下,似還是覺得不安全一般,暗中瞥了一眼薛梓彤,又再瞧了瞧正怒目瞪着自己一衆兄弟,那憨直的漢子果斷橫移一步,直接躲去了薛梓彤的身後。
“行了憨子,副統領只是看你老實所以叫你看着他們一點,你還真當自己是小隊長了啊。”一開始便唱反調,嚷嚷着要去打家劫舍的漢子一臉不屑回道。
原來他叫憨子。薛梓彤愣怔,回過頭去看了一眼那憨直的漢子,而後不由自主的揚起了脣角,還真憨。
“嘿嘿,大成,我不是小隊長,你也不是啊。但是,我有秦副統領的命令,所以,你們還是得聽我的。”憨子縮在薛梓彤的身後,笑得頗爲奸詐的樣子。
見狀,那被喚作大成的漢子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而後一臉鄙夷的回擊道:“拿着雞毛當令箭。”
而就在兩人爭鋒相對的時候,其餘幾人竟像是事先商量過一般,不但沒有一人出來阻止,反而都安靜的立在一旁,一副路過看戲的模樣。
若是旁的不知情的人看到這樣的畫面,一定會以爲紫衣衛也不過如此,不但沒有外間所傳那麼鐵板一塊,反而處處漏洞,連普通成員間都滿是勾心鬥角。
但,薛梓彤知道,這都是他們的笑鬧而已。而且,就在方纔,當薛梓彤聽到躲在自己身後的憨子說出那句話時,不由得立刻眼前亮了一下。
如此伶牙俐齒,又如此的腹黑,重點是,還長了一副如此具有欺騙性的外表。這樣的人若是不去經商,那簡直是對人才的最大浪費啊。
念及於此,當薛梓彤再看向那憨子時,目光頓時變得不一樣了。
憨子躲在薛梓彤的身後,觸及到她的目光,不由暗自打了個冷顫。好像,呆在她的身邊,更危險啊。
“你叫憨子?”薛梓彤回頭,定定的盯着憨子,淡聲問道。
“是。”憨子無語,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這應該是綽號或者小名之類的吧,你本名叫什麼?”薛梓彤繼續問道。
“穆鋒。”見她一副嚴肅的模樣,憨子也不由得斂了笑臉,變得嚴肅起來。
而先前那些圍在四周想要看好戲的人們,也都察覺到了薛梓彤的變化,於是也都跟着變得嚴肅起來。
“穆鋒是吧,來,回答我個問題可好?”薛梓彤笑,笑得像個正拿着糖果的狼外婆。
“但憑郡主吩咐。”憨子抱拳行禮,隱隱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見狀,衆人皆是一愣,而後紛紛露出了古怪的神色。難道,這憨子真的就這麼就抱上郡主的大腿了?
“也算不得是什麼吩咐吧,只是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跟我而已。”
薛梓彤輕笑,大姐範十足。而話音出口之後,薛梓彤才驀然意識到,這樣的對話,這樣的語氣,是那麼的熟悉,可同時又是那麼的陌生。
“跟你?”憨子錯愕,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甚至,連稱呼都變成了也沒有意識到。
好在,薛梓彤也沒有要在意計較的意思,只是笑着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可他是紫衣衛,身爲紫衣衛的人,又怎麼可能另投他主?”憨子還未來得及回話,大成便已經搶在他的前面將這話給問了出來。
誠然,就算紫衣衛現下的統領是蕭弘瑾,可名義上,紫衣衛還是景延帝的直屬力量。因此,就算薛梓彤與蕭弘瑾的關係不一般,可若想憑藉這個便來紫衣衛挖人,恐怕還是不可能行得通吧?
“現下我只是徵求他的意見而已,若他本人願意,我自然有法子將他要過來。”薛梓彤笑,極爲自信的模樣。頓了一下,薛梓彤重新轉過身來,一臉認真的看着憨子,肅聲道,“好好考慮一下吧,若是考慮清楚了,隨時來找我。”
聞言,憨子機械的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實際上,憨子到現在還是懵的,只不過是一句笑鬧的玩笑而已,怎麼的忽的一下就變成真的呢?
薛梓彤手邊缺人,這是他們一直都知道的,而她也明裡暗裡的說過無數次羨慕蕭弘瑾的話。她羨慕他,羨慕他有這麼一羣得力的手下,但,也僅是這樣而已。她雖羨慕,可卻也從來沒有打過他們的主意。嗯,在此之前沒有打過。
“郡主……”憨子的腦子有些亂,總覺得有太多的疑問,可真當開口了,卻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了。
“行了,你先好好考慮吧,有什麼事,等我們回來再說。”薛梓彤輕輕的揚了揚脣角,直接將這事畫上了暫時性的句號。她可沒有忘記,她來這裡,是來抓苦力的。
“好了,笑也笑了,鬧了鬧了,該是做事的時候了。”四下掃了一眼,頓了一下,薛梓彤這才又再次開口,對在場的衆人說道:“我與儷娘要去集市,可能會買很多東西,所以,我們需要人幫忙。”
聞言,衆人愣怔,感情,還真的是來抓苦力的啊。
“我跟郡主去吧。”大成輕嘆一聲,率先站了出來。而且,本來今天也該他當值。
“我也去。”見大成都應了,憨子自然也不願落後。隨後,又有幾人站了出來,言明要跟着一切去。
見狀,薛梓彤不由得再次笑了出來,“只是去逛個街而已,沒危險的,不用這麼緊張。”
語音落地,薛梓彤便直接轉身,領着儷娘一起離開了。而她身後的一衆紫衣衛互相使了個眼色之後,也分出幾人跟了上去。
來到集市,第一感覺就是人多。叫賣聲此起彼伏,一聲高過一聲,這讓薛梓彤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郡主。”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側的儷娘忽然出聲,叫住了有些恍惚的薛梓彤。
薛梓彤回過神來,怔怔的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到了。”儷娘輕嘆,側頭瞥了一眼街道左邊的一家鋪子,以眼神示意她他們已經到了。
薛梓彤回過神來,順着儷孃的目光發現了那間鋪子,伸手從儷娘手中接過房地契,與眼前的這鋪子覈對之後,立刻毫不猶豫的踏了過去。
這是家雜貨鋪,主要賣糧食,次要賣一些雜七雜八等零零碎碎的東西。當薛梓彤進來的時候,店掌櫃正在清點大米的。
看着那多得不正常的大米,薛梓彤不由微微蹙眉,看來這齊孟然還真的是不想讓她好過啊。
“你們是?”正在盤算大米的店掌櫃見有人進來了,還以爲是進來買東西的客人,可擡頭之後才發現,這陣勢有點不對勁啊。
薛梓彤蹙眉,沒有吭聲,只是將手中的房地契遞與那掌櫃的看了一眼。沉默片刻,薛梓彤轉過身來,衝着身後的憨子點了點頭,道:“憨子,你來。”
憨子愣神,有些不解的看了薛梓彤一眼,而後踱了過去。而就在薛梓彤說話的時候,心細的儷娘已經將掌櫃方纔拿在手裡的賬本給拿了過去。
“你跟她一起去。”薛梓彤指着一旁已經開始盤點的儷娘對憨子說道。
如此,本就覺着疑惑的憨子更是理解不了。而薛梓彤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便也不再管他,直接轉身去向那掌櫃的問話了。
她想弄清楚,齊紹鈞給她準備的這八家店鋪裡,有幾家是真正由齊孟然一手建立起來的,又有幾家是他通過正當或者不正當的手段收購來的。
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只有一個,那些由齊孟然一手創建的店鋪,管事多是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或許直接就是他的心腹也說不一定。這樣的人,薛梓彤是絕對不會,也不能用的。
“說你傻還真傻了。”見憨子還在那裡愣神,大成不由得推了他一把,然後朝他使了個眼色。
而此時,儷娘已經對着手中的賬簿開始覈算起這鋪子裡的貨物來了。憨子愣了一下,瞥了一眼薛梓彤,又瞥了一眼大成,而後終於明白過來,屁顛屁顛的跑去儷孃的身邊幫忙了。
“沒看出來,你也是機靈人啊。”薛梓彤瞥大成一眼,打趣的說道。
“郡主殿下謬讚了。”大成笑,嘴上說着謙遜的話,可面上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見狀,薛梓彤只是扯了扯嘴角,而後便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房地契上面來了。就算要開形象設計館分店,也只需要一家條件好一點的鋪子罷了。而現下她手中有八家店面之多,剩下的,肯定都要想法子處置好纔是。
錢莊的生意倒是不錯,但是,之前她已答應過景延帝,絕不再碰錢莊的生意。雖說對於一個商人來說,信譽是最重要的,可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若是她反悔食言的話,後果便不只是失信,而是失命!
“爹……這是怎麼回事?你們……郡主殿下?”
正在薛梓彤凝神苦思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聲略帶錯愕與震驚的男聲。聽着這有些語無倫次的話,薛梓彤不由的皺起了眉頭。擡眼,正好撞見莊浩那張表情凌亂的臉。
“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人莊浩,見過郡主殿下。”見薛梓彤詢問,莊浩連忙理了理衣衫,躬身行禮,而後才又恭聲回道,“回稟殿下,這是小人的店鋪啊。”
“你的店鋪?”薛梓彤皺眉,而後恍然,“曾經是你的吧。”
聽到這話,莊浩頓覺尷尬不已。確實,這鋪子,只是曾經是他的而已。至齊孟然以卑劣的手段將這鋪子強買去之後,他便不再是這裡的主人了。說白了,他現下只不過是替齊孟然看着這鋪子而已。
“兒子,這鋪子,現在已經是這位……郡主的了。”莊父神色複雜的將莊浩拉倒一旁,小聲的向他講訴起事情的起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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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莊父並不知道齊紹鈞與薛梓彤之間的交易,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爲什麼這鋪子的房地契會出現在薛梓彤的手中。他只是將他知道的,看到的,講了出來而已。但是,僅是這些,便已經足夠莊浩聯想出很多事情了。
“原以爲殿下是什麼公正廉明的人,沒想竟也是如此……”莊浩冷笑,盯着薛梓彤的目光也逐漸變得不屑起來。
先前看她不顧一切懲治蕭弘瑾的奶孃劉氏,再加上之前聽到的傳聞,真的讓莊浩覺得她是一個無比正直,同時又無比善良的一個人,可現在……薛梓彤既然握有這鋪子的房地契,肯定是與齊孟然之間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協議,否則的話,依齊孟然那奸詐的性子,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虧本的事情?
逼死李家公子及打傷李老夫人的劉氏以伏法,可強佔劉家小姐的齊孟然卻依舊逍遙。而且,就在前兩天,在劉氏公審的那天,齊孟然還暗中派人綁架李老夫人,以防她出堂作證。李老夫人本就有傷在身,又年事已高,哪裡還經得住這樣折騰,沒兩天之後便撒手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