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家敖重新將車啓動。
眼前不斷浮現李硯那破爛的身體……他那滿是槍傷的胳膊和腿幾乎都看不出形狀來。
單單看着他,都能讓人生出一種剝皮剜心的痛!
於家敖的手指不自覺的抖動,他永遠忘不了他灰白的臉,永遠忘不了他明明已經長好的皮膚卻要重新割開以便從裡面取出子彈,更加忘不了他眼睛腥紅強忍着那噬心痛苦的表情……還有那毒素髮作時,他恨不得自殺以結束那裂骨噬心的痛!
“沒事……”於家敖眼神複雜地盯着她的眼睛,又想起李硯特意交待他的話。
於家敖掙扎着說:“他回總部了,忙不開。”
“哦……”雖然在點頭,但是心卻絞痛了一下,眼眶也不自覺地發酸。
將資料都填好,遞給於家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以前都是李硯來的,突然換了一個人,心裡有點失落……
“李硯說,這車給你留下。你會開車吧?”
“啊?”車?這輛路虎?蘇韻搖頭,“不用,你開回去吧。”
“怎麼?”
“費油。”
“……”於家敖知道這是她的藉口,也沒再勸。因爲她這人認定的想法,一般改變不了。
三個半小時的路程,兩人都沒怎麼說話。
車子開到蘇韻家的巷子口,於家敖很負責任地幫她把毛料搬回家。
那麼多大塊的毛料,難爲他當了一回苦力。
蘇韻爸媽這個時間在忙新店的事,還沒回來。哥哥每週都要替她去首都的醫院開藥,也沒在家。
蘇韻現在用的這種藥只有首都的醫院能開出來,而且最多隻給開一個星期的,不能多開。他們家在首都也沒有認識的朋友,醫院也沒有認識人能幫她們郵寄,所以只能自己往那跑。還好不是特別遠,一趟十二、三個小時。
蘇韻請他進來,於家敖搖了搖頭,態度很冷地走了。
蘇韻坐在沙發上,每每想起於家敖那冷淡厭棄的神情,蘇韻就覺得心裡難受。因爲,她怕被自己猜中,李硯……出事了?
也不知怎麼了,就只是這樣想想,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她擦了擦眼角,有些驚異自己的反應!
眼淚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要一想到李硯這個名字,她就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痛,而且眼淚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嘩啦啦地往外涌。
趕緊把毛料收進房間的儲物櫃。
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醫院。要了解情況,就必須先弄清事情真相。
可是她的主治醫生王光耀卻說:“你並沒有受槍傷,只是受到了很大的衝擊。說來也奇怪,你所受的衝擊力很大……就像是在你的胸口上開了一槍一樣,但是子彈卻並沒有碰到你。”
他拿出一張x光片,遞給她,“你沒有受外傷,但是子彈的衝擊力還在,以至於讓你昏迷了一個多月。我也不知道這樣說,你能不能聽明白……”
蘇韻眸色深沉,眼睫一點一點垂下。這醫生說得不對,她對於自己受傷,是有一些記憶的,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胸口中了一槍,她明明看到自己的胸口全是血!怎麼會沒有受外傷?
見她眉頭緊皺,似乎在沉思,王光耀又解釋說:“至於爲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因爲……這屬於軍事機密,所以,我並不知道。”
王光耀搖了搖頭,嘆氣……他從醫將近四十年,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而且,也是他說“但是”這個詞,說得最多的一次。
“那……跟我一起來的人呢?還有其他人嗎?”這裡是軍區醫院……如果有傷員,應該也一起被送來吧?
王醫生卻搖了搖頭,“你轉院到我們這的時候,就你一個人。”
轉院?
“那我之前在哪個醫院?”
王光耀一窒,“首都軍區總院。”
從醫院出來,蘇韻去買了一部手提電腦和一部新手機。之前李硯幫她申請的那部手機,任務完成之後就上繳了。她沒有辦新號,仍是延用之前的那個。
“您拔打的號碼是空號……”雖然新手機裡沒有他的號碼,但是這個號碼她卻始終記得。
空號……她的心揪起來。
爲什麼他的號碼是空號?
蘇韻感覺害怕!眼底的暗涌……也越漸明顯。
不受控制的。
腳,挪向碧元居。
李旭和李硯家的防盜門上,鋪着一層薄薄的灰塵。顯然很久都沒有人回來住了。
濱海市公安局
李旭華工作調動,離開了濱海市。
刑偵科
劉強威不在。張探員給他打了電話,說蘇韻來了又走了。
剛走出刑偵科,蘇韻的電話就響了起來。她按了接聽鍵,就聽劉強威說:“蘇韻吶……你醒啦?你醒了就好啊!你們弄的那個楊勝天的案子牽連可真是夠大的!林震東、……許志瑋、梅玲。還有……基本上,濱海市政局來了一次大地震……楊寅和楊小倩也找到了,現在你沒什麼事了,不用擔心。”
……
“哦?你是問李硯?我不知道啊!”
……
蘇韻站在人流穿梭的十字街頭,紙片人一樣隨着風飄來飄去。周圍的一切都彷彿來自外太空,汽車引擎聲忽遠忽近。
她腦子裡的弦一鬆一緊。
眼前的人如鬼影一般,來來去去,匆匆忙忙,各奔東西。
是呀,人們聚了散,散了聚,聚聚散散,早晚還是要各奔東西。
不知道怎麼走回的家,回到家一看,冷冷清清的。
這時,右邊的耳釘突然震了震!
蘇韻按住耳針上的鑽石,等了半天,卻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打了個哆嗦,眼前突然出現一幕血淋淋的畫面。
樹林裡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那顆奪命的子彈又朝她飛了過來!近了——近了!更近了!馬上就要射中她!
她的汗毛全都立了起來,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地住外冒。
她看到那顆子射進了自己有胸膛!
“砰——”子彈釘在她的胸口,血腥四濺!
她眉頭揪了起來,嘴脣嚅動,說不出話,喘不過氣……
李硯,你到底怎麼了?
腳步虛浮地挪回自己的房間,無力地坐在牀上,癱倒的少女心如刀絞。
既然有路難行,不如大醉一回;既然有口難言,不如大睡一場……
淚,瞬間成河……
她蜷縮着,如一朵枯萎的花。
“咣咣咣——”
“小韻——開門!不開門,我撞門啦!媽——別試了,鑰匙沒用,裡面反鎖着呢!”
“唉呀!急死我了……這是咋的了?昨天一宿沒出來,今天一天也沒出門……都怪我!關顧着忙店裡的事……我也沒尋思她在屋裡……”
“小韻是不是又昏迷了?慧呀,你先彆着急,小晨,快——撞門!”
“吱嘎……”
蘇晨剛要撞門,就見那門“吱嘎”一聲開了,他正在往前衝,身子沒控制住,差點撲在地上。
蘇韻扶住他,愣愣地看着家人。
蘇晨眼睛裡佈滿血絲,顯然昨天去取藥,連夜趕來的,一宿沒睡。
“小韻……你沒事吧?”江慧蹬蹬蹬跑過去,把蘇畢昇和蘇晨都擠到一邊,摟着蘇韻,摸着她的頭,無比憐惜地問:“沒事吧?是睡着了?餓不餓?”
蘇韻點點頭,突然笑了,“可能是太累了,我睡着了,才睡醒……”
那三人互相交換個眼神,江慧連忙點頭,“飯菜都熱着呢,媽給你端出來。都是你愛吃的……”
“嗯,是有點餓了……我沒事,你們別擔心。”蘇韻點頭,又說:“我想去個廁所。”
她手裡握着新手機,心跳如擂!因爲剛纔手機不停地在震動……
慌忙跑進洗手間,後背靠在門上,緊張地解鎖,按開短信息。
裡面有一條短信:“我沒事,不要擔心我。”
號碼很奇怪,是空白的……她立刻回拔,“你拔打的號碼有誤,請重新再拔……”
手指哆嗦着,按鍵盤:“贗品,你在哪??”
“挺遙遠的一個地方。”
?……蘇韻手一顫,差點把電話扔了。
“你別嚇我!!!!!!!!”眼睛模糊着,看不清鍵盤,幾個字重寫了好幾次。
“哈哈,開個玩笑……”
蘇韻咬牙,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
“你受傷了?”她按着鍵盤,點發送。
“嗯,小傷。你呢?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現在活蹦亂跳的。”蘇韻發完一條,又問:“你這個號碼怎麼是空白的?以後我怎麼找你?”
“唔……他們不讓我打電話,我黑了這裡的信號網絡,用的是醫生口袋裡的手機。”
“……”蘇韻噗嗤一笑,“他們幹嘛不讓你用手機?傷得很嚴重嗎?那我以後怎麼找你?”
“到時候我聯繫你。”
“那你……還回來嗎?”
“嗯……”
“幾時回?”
那頭突然沉默了,蘇韻捏着手機的手都出了汗,她沒有催,靜靜地等。
十幾分鍾之後,手機才嗡嗡地震了起來。
趕緊打開,只有四個字:“夜雨寄北……”
蘇韻氣笑了。《夜雨寄北》是李商隱寫給妻子或友人的一首抒情七言絕句。
原句是: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大意是:你問我什麼時候回去,我還沒有確定的日子。此刻巴山的夜雨淅淅瀝瀝,雨水漲滿了秋天的河池。什麼時候我才能回到家鄉,在西窗下我們一邊剪燭一邊談心,那時我再對你說說,今晚在巴山聽着綿綿夜雨,我是多麼寂寞,多麼想念你!
給我來文的,好!她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想了想,寫道:“千年古寺兩顆竹。”怕他不懂,又加了一句:“竹下一寸土。”
想了想,又寫:“竹下待人人不見,寺上一竹站。(等)”
很快,又有了回覆,還是四個字:“兒女皆行……”
“噗……”
兒女皆行——好!
三章,一萬一的更新,答謝大家對我的支持!由衷感謝!喜歡這本書,手裡還有票的親,投給我吧,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