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其中的一個決策者,她想出的辦法,讓他終究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中,可是當她看見他被捉,想到他即將面對的一切,竟然心裡悲痛不已。
她進入地牢看過他一次,他被鐵鏈鎖住了手腳,一身紅衣已經破爛不堪,臉上還帶着污跡,頭髮凌亂,雖然並未有人對他用刑,可是他看起來,仍舊是臉色蒼白。懶
聽人說,他兩天沒吃一口東西,她明白,他不是想要絕食,只是他不會再有顏面去吃他們給的東西,當一切真相揭開,潭家所有人,曾經那些相熟相知的朋友,便都成爲敵人,驕傲如他,怎麼會吃敵人送上的食物?
她揪下了饅頭,一塊一塊的餵給他,他原本也是別過臉不去看她,冰冷的目光,隱在了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能想象的到他現在該是如何的表情。
她仍舊一口一口的塞進了他的嘴裡,他吐出饅頭,冷眼看着她,“你何不就讓我這樣死了,餓死在這裡,你們就都不用爲難了!”
她仍舊塞,淡漠着看着他,“若是我真能看着你去死,就絕不會來了……”
就因爲看不得他這樣死去,所以她才忍不住進來看他。
他頓在那裡,她不再做聲,只是一下一下的撕着饅頭塞進他嘴裡。
最終他將兩個饅頭都吃光了。
有時她會想,這些都是她造的孽,當初若不是因爲她,今日所有一切,便都不會發生。蟲
當她不小心聽到了他的秘密時,她也猶豫着要不要告訴九媛,可是她總是在拖,想着以後再說吧,卻不想就拖到了今日,福吟並不知道她就是當初與他姐姐對換的那個死囚,她一直沒敢告訴他。
那天她走的時候,給福吟留下了一個東西。
福吟之後的四天,就用那個東西,將鐵鏈鋸斷了,然後逃了出去,可是他還是被發現了,潭家子弟都上去圍攻他,他體力不足,加上雙拳難敵四手,漸漸的便到了下風,這時方歌悲痛的一劍刺去,險些就刺中了他的心窩,可是最後方歌還是心軟了,方歌是個好人,他不想親手殺了昔日的兄弟。
但是劍還是刺中了福吟的肩膀,鮮血流下來,福吟單膝跪在地上,紅色的衣服,染着鮮血,在日光下,跟顯得那麼的悽美。
秋瑾當時就險些沒忍住哭出聲來,最後她用計故意讓福吟擒住了她,然後以挾持她,逃了出去。
她對不起主子,對不起大家,她與潭家的叛徒一起逃走了,她心裡總是在自責,總是在咒罵自己,或許老天也看不過去,所以纔會突降雷雨,以作對她的懲罰……
這時身後的人悶哼了一聲,她連忙走進去,福吟臉白的紙一樣,包紮着的傷口,還染着血,他眉頭皺了皺,似乎嘴脣抿成了一條線,或許,夢中的他,仍舊在痛苦中吧……
這時又一個閃電亮了過來,他突然睜開了眼睛,黑眸在電光中,顯得那麼可怕。
他擡起頭來,看見了秋瑾,然後,他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她連忙要去扶,他卻一把推開了她。她跌倒在地,含着淚看着他。
卻聽他低聲道,“你走吧……你回去吧……”
秋瑾搖頭,“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
他搖晃着站起身來,她連忙起身去扶,他卻根本不讓她碰,扶了一邊的柱子,慢慢的向外走着,秋瑾在後面喊他,“你幹什麼去,外面下着大雨你,呢……”
他根本不回頭,不看她一眼,只是一步一步,艱難的向外走着,秋瑾看着痛苦不堪,咬的脣都是鐵青的,終於忍不住,她上前擁抱住了他,“別走,別走了,你現在不能出去,求你,別去送死!”
福吟停在那裡,卻仍舊不看她,只是嘴裡虛弱的說,“你走吧……他們定是在找你……”
秋瑾搖頭,“等你好了我再走……”
“滾!滾出去,我在這裡自生自滅,也不要你的憐憫!”福吟終於爆發,厲聲喊道,猛的推開了秋瑾,秋瑾再次跌倒在地,淚流滿面,卻看見他因爲太過用力,肩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可是他不管不顧,向着門外,向着雨中走去,秋瑾連忙追了上去,雨水打在臉上,混合着她的眼淚,福吟就那麼向前走着,一步一步走的那麼堅定,秋瑾大喊,“你到底要怎麼樣……你就想這樣去死嗎?福吟,我一直以爲,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可是,你現在竟然會想這樣對自己,你……你真的讓我失望……”
福吟的冷笑聲在雨聲中顯得那麼蒼茫,他道,“我本來就不是大丈夫,我不過是隱藏在仇人身邊,總是在伺機報仇的小人而已,你從來不該對我有希望,現在,仇未報,身先死,哈哈哈哈哈,全是天意……”
秋瑾哭着跑過去,“不不……你不是小人,否則,兩年來你有那麼多機會報仇,爲何卻沒有動手,因爲你知道主子是好人,你下不去手,就憑着這一點,你也不是小人……”
他卻在寒夜中轉過頭,雨水自他的臉頰上流下來,“你錯了,我是個小人,我不殺她,並非我覺得她是好人,我是被她迷惑了!”
秋瑾的臉滯在那裡,他卻漠然的推開了她,然後就那麼向着雨中走去……
她頓了頓,看着他蹣跚的步伐,還是跟了上去……
有一種鳥,是沒有腳的,它永遠在天空飛翔,當它落下的時候,就是他死的時候……
——
司空希倒是識相,他沒再住進樑家,卻在揚州城北選了個園子,提前一天就收拾好了,九媛帶着昱兒入住的時候,裡面一切都已經爲他們準備的妥當。
九媛將一切都打點好後,幫昱兒去收拾,昱兒看着九媛,“娘,你要跟他住一個屋嗎?”
九媛一愣,臉上有些微微發燙,在兒子面前掩飾着,“誰說的,娘怎麼會跟他住一起!”
他眯着眼睛一臉懷疑,“我可是答應了彥叔,要幫他看着你的!”
九媛發笑,打昱兒的頭,“你個小鬼頭,別胡說!”
昱兒對她勾勾手指,靠近了她的耳朵,“不過其實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飾!”
九媛覺得有必要教育一下這個小鬼頭了,她就這他的耳朵,“再敢胡說,小孩子家家的,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背好了孟子了?要不要來練習一下默寫啊!”
他黑着臉,“不用了不用了……”他還沒背呢……
她滿意的看着昱兒討饒的表情,拍了拍手,道,“不過考是一定要考的,快點背,晚上我會來檢查哦!”
看着自己的孃親逍遙着向外走去,他在那裡搖着頭,“晚上你那來的時間過來了?還敢說沒有貓膩,那爲什麼將我帶來了,卻打發了個離你們那麼遠的房間?”
他記得秋瑾姨說過,男孩子要是欺負了女孩子,就要生弟弟的,他有必要考慮一下,萬一真的再來個弟弟,他該怎麼欺負他,他其實內心裡更想要個弟弟來欺負的,那就可以教給他老莊孔孟的,必須要默寫出來,寫不出來,就罰抄寫三百遍,這是他們老師傅經常說的話,往常他們都是被欺負的,所以他更期待,來個可以被他欺負的,那該多好啊?
下午時司空希回來了,九媛問起了秋瑾一事查的如何了,司空希道,“柳堰倒是好手,並不只是繡花枕頭,他已經看出,對方是故意給了他錯誤的指示,讓他以爲他們向北去了!”
九媛驕傲的道,“那是自然的,我養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繡花枕頭呢!他們啊,可都是個中好手呢!”
司空希見她那個樣子,臉上卻很陰暗,危險的貼近了她,捏住她的下巴,眯着眼睛道,“你養的……”
九媛撇嘴,“幹嘛啊你……”打開了他的手,不滿的摸着被他捏痛的下巴,她哼了聲。
他瞪了她一眼,“這個問題,我們晚上再細細的算!”他熱氣撲在她耳畔,她的臉便騰的一下紅了。
可是始作俑者不管她的胡思亂想,他邊彈着袖子,邊一臉悠閒的向裡走去,擡頭道,“我看,秋瑾被帶走,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
九媛頓了頓,轉過頭,笑着道,“被你發現啦!”
她找了個臨近的椅子坐了下來,嘆了聲,道,“往常我一直勸秋瑾,說她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趕緊尋個歸宿纔是,可是她總是岔開話題,不想再深談,後來我一直給她物色,她也總是不動聲色的推掉,直到我那日看見她與福吟對視,我才恍然,她心裡該是喜歡福吟的……”
司空希眯着眼睛,道,“既然如此,有些東西,你應該也已經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