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時,何安安和舅媽一個房間,外公和舅舅睡一起,何建斌被安排進了原本外公的房間。
躺在牀上,刁雲鳳心裡有事,翻來覆去睡不着,何安安前半夜被折騰的也沒睡意,後半夜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晚上沒睡好,早上起來時就有點打不起精神來,偏偏天氣也跟着陰沉沉的,打眼往外一瞧,到處灰濛濛一片。
刁雲鳳從廚房回到屋子裡,原本想叫何安安起牀,進了門,見她已經醒了,就幫着她換了身顏色深一些的衣服。
何安安坐在牀上,看着刁雲鳳給自己穿襪子。
刁雲鳳的手因爲長年勞作看上去又黑又糙,右手的無名指上帶着唯一的首飾,還是前些年外公補償給她的那枚外婆留下來的金戒指,戒指貼近手指的位置上纏繞着厚厚的紅線,因爲帶的時間久了,紅線已經褪了色,看上去有些暗沉。
“安安,一會兒吃完飯了,你外公和爸爸要帶你去給你媽掃墓。山上風硬,我看着今天弄不好會下雨,我前兩天想着怕有雨天去縣裡時就給你買了雙雨靴,不過現在看着好像有點買大了,要不再墊個鞋墊吧?”
刁雲鳳仔細掖好何安安的褲腳,從炕櫃裡拿出一雙粉色帶小花的雨靴:“看着還喜歡麼?”
何安安看着刁雲鳳,外面天氣不好,屋子裡也顯得有些暗沉。刁雲鳳背對着光亮,五官有些模糊不清,說着話,她咧了咧嘴,將手裡的雨靴往何安安眼前舉了舉:“我想着你以前總唸叨粉色漂亮,就選的這雙,當時還有個藍色的我沒買,也不知道你現在還喜不喜歡了。”
“謝謝你,舅媽,我很喜歡。”
刁雲鳳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去年那套爲了回孃家才特意買的地攤貨,二十五一件還和賣貨的人好一頓討價還價。
衣服很乾淨,袖子領口洗得很白,只是顏色有些舊了,畢竟她在家裡一直都忙着幹農活,衣服髒的快洗的勤就特別費料子。
看着眼前的舅媽,何安安突然心裡就有點酸,還有點感動,這種感情是她在前一世時從來不曾在舅媽身上感受到的,在她的記憶裡,舅媽脾氣一直不太好,說話難聽還愛損人,尤其是對舅舅,從來沒有爲人妻子該有的賢惠和溫柔。
“你先試試,我看看大多少再給你找鞋墊。”刁雲鳳幫着何安安套上雨靴,仔細比量了一下,笑了:“還好,就大一指,墊一雙就行,家裡也沒有現成的,我之前給你舅舅買了一雙,他還沒穿過,我給你比量着剪一剪。”
“好。”何安安答應着脫下雨靴。
王夢茹的墓地就在村北的山上,何建斌捧着一束香水百合,是趙迎鬆昨天就準備好的,花瓣上被特意灑了水,看上去有點蔫蔫的。
何安安牽着外公的手,走在山路上,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前一世時對母親的依賴和不捨,經過二十幾年的光陰沉澱,到得現在只剩下了淡淡的留戀,她不知道當母親躺在冰冷的地下,凝望着站在墓碑外面的她們時,會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是不是像她一樣有點惘然又有點沉重。
站在墓碑前面,王衛東和王尚志仔細清理了一下墓地上面的雜草,又拿着洗得乾淨潔白的毛巾仔細擦拭掉墓碑上的灰塵。
何安安轉頭看向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何建斌,他臉上蒼白沒有血色,愣愣的凝視着墓碑上那張四寸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王夢茹看上去那麼年輕那麼美好,臉上掛着的燦爛笑意在他看來恍若隔世。
何安安不知道何建斌此時此刻想到了什麼,她移回視線,看着墓碑上母親的照片,在心裡輕聲喚道:媽,我來看你了。
從墓地回來的一路上,氣氛一直很壓抑。
舅媽張羅了一桌子的好飯菜,怎麼端上來的,最後又怎麼端了下去。
晚上躺在牀上,舅媽對着何安安感慨:“其實你爸這人也算挺長情的,畢竟這麼些年了,他還能有這份心,願意回來給你媽掃掃墓,上上香,也算夠意思了。”
何安安也不知道是被她這句話裡的哪個字觸動了,突然就產生了想要說話的念頭,她轉過身,問道:“舅媽,你當初嫁給我舅舅時,真的是因爲愛他麼?”
刁雲愣了一下,轉頭看過來,光線昏暗的屋子裡, 她的眼睛特別亮,似被點燃的燭火,帶着褶褶的光芒:“我當初第一眼看到你舅舅時,其實沒什麼感覺,我們那時候都是相親,兩家長輩經人介紹,覺得對方不錯,再讓家裡孩子見上一面,基本上事情就定下來了。”
說着,她笑了,輕柔的笑聲全然沒有白天說話時的尖銳,帶着一絲幸福的滋味:“當時我家裡頭嫌你外公家窮,不同意,就想着找媒人過來幫着去打聲招呼,誰知道第二天你舅舅就上門了,不管不顧的衝進屋裡,就叫我的名字。我當時還挺驚訝,剛一出屋,你舅舅就上來拉住了我的手,他就當着我們全家人的面,向我許諾,會一輩子對我好,絕對不會辜負了我。”
何安安挺驚訝,她沒想到一向憨厚老實的舅舅還有這樣男人的一面,她看着夜色裡眉眼帶笑的舅媽,心裡突然就有些羨慕,她想着,若是有一個人也能這樣不管不顧的愛着自己,估計自己也會像舅媽一樣心甘情願的和他在一起,兩人攜手過完一生吧。
“好了,不說了,都這麼晚了,明天早上起來給你蒸雞蛋糕。”刁支鳳伸手輕輕拍了拍何安安的後背:“睡吧。”
何安安閉上眼睛,也不知怎麼就突然記起了前一世的事情。
她是在小學四年級時遇到的宋亮,當時兩人不在同一所學校,認識了,卻也沒見過幾次面。
後來念初中時,何方瑤跳了一級,何建斌又是託關係又是找人把她和何方瑤一起送進了本市最好的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