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母女倆臉上又氣又紅,噎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年代,覺悟低可是最要不得的,甭管條件多好,只要被打上覺悟低的帽子,全村人都得看不起你。
羅嬸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沒得這個意思呀,高家媳婦兒,你也太較真了,嬸子不過是隨口一說。”
白薇薇腦袋別過來,認真睨着她:“嬸子,我也只是隨口一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個晚輩計較。”
張臘梅佩服白薇薇佩服得不得了,三言兩語就讓羅嬸急了眼,真不是一般人。
一直沉默着的羅桂芬手指甲都摳進坐的木板裡,兩隻眼斜睨着白薇薇,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樣。
女人似乎感覺到她的敵意,眼神徐徐撇過來,對上的,卻是一雙乾淨含笑的眸子。
“嫂子。”
羅桂芬囁嚅。
白薇薇淡淡點頭:“桂芬,啥時候的日子?”
羅桂芬有話回話:“下個月初。”
“哦,快了。”
白薇薇狀似無意嘆息,深深閉上眼,靠在後面綠擋風棚子上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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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桂芬看見她這啥都不在意,處處享福的模樣就來氣,不甘心補了一句:“嫂子要是有什麼事,只管來城裡找,大牛家在供銷社裡有人。”
張臘梅冷嗤一聲,也學着白薇薇那個恬淡優雅做派,眯眼不說話。
心裡卻想,一個供銷社的差事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給人家裡當奴才都嫌品階低了。
白薇薇攏了攏外衣,往張臘梅那邊湊上一點,要取暖似的輕輕應了一聲:“嗯。”
羅桂芬徹底泄下氣來,自己這是怎麼樣都不能刺激到這個女人了?
下車後,張臘梅挽着白薇薇,親熱得不得了,當着羅家母女的面兒大搖大擺往供銷社那邊走。
羅家母女在後頭跟了一段,覺得不痛快,又湊上來與她們並排走。
好容易到了供銷社,張臘梅和白薇薇去排隊,羅家母女倆對了個眼神,一起繞路進了供銷社後門。
張大牛家裡頭的親戚在這裡上班,插個隊還是小菜一碟。
沒過多久,羅家母女倆抱着布料,提着米麪蘿蔔菜出來,喜氣洋洋地朝張臘梅和白薇薇喊:“臘梅,薇薇,咋還在排隊?”
張臘梅佯裝沒聽到,腦袋翹得老高,白薇薇從容回過頭,朝她們一笑:“嬸子,今天人多,隊伍長。”
羅嬸假意眨了眨眼,小聲道:“要不,嬸子讓張家那人給你們行個方便?”
終於輪到自家得瑟了,哼,這麼冷的天,看她還硬氣不硬氣。
張臘梅毫不客氣,粗着嗓子:“那感情好!”
白薇薇拉住張臘梅胳膊,擔憂道:“嫂子,別介,咱還是排隊吧。”
羅嬸昂着腦袋,背挺直:“噯,這有啥,鄉里鄉親的,一點點的小忙,求了嬸子,嬸子自然要幫。”
求?
一個字兒徹底刺激到白薇薇,她活了倆輩子,別的優點沒有,就是硬氣!再犟再任性,也不跟人低頭。
上輩子家道中落之後,自己要是低下頭去求求那些個父親的故交,雖不會活得大富大貴,但也不至於隻身下東莞做工。
難道如今就爲了少排個隊,求這個沒安好心的婆子?
“嬸子,供銷社換生活用品要排隊,這是規定,大家都應該遵守,咱又不比誰高一等,怎麼能搞特權主義走後門?您要走自己走,我跟嫂子就不用您費心了。”
話音未落,後邊一個教師模樣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也朝着這邊說:“身爲我國公民,在公共場合要講個人素質,這麼大個年紀,咋還沒有小姑娘懂事。”
前邊一個老頭回過頭來,也盯着羅嬸上下一打量:“就是說咯,走後門走完了就算了咯,還要這麼大聲講出來,恨不得大傢伙都曉得咯,這是想搞嘛哦?想搞事情咯。”
一時間隊伍裡頭,沒說話的人也都聽聲轉過來看向這邊,羅桂芬跟在自個兒媽後頭,只覺得一張臉快丟完了,跺了一下腳,氣沖沖掉頭就走。
羅嬸見自個兒閨女走了,連忙挽着簍子,跟在後頭,“芬兒,芬兒啊!你等等媽啊!”
張臘梅就差沒捧着肚子大笑,“哈哈,妹子,真有你的。”
白薇薇皺眉,心煩不已,要是高峰儀在,這對母女也不敢這麼一而再再而三來找茬兒。
果然男人不在身邊,女人家日子難過。
張臘梅換了幾斤米幾斤面兩棵大白菜和五六個白蘿蔔,另外幾斤黃豆白薇薇幫她拎着在,這個年代,快過年了燙豆褶打餈粑是頂喜慶的事兒,上輩子白薇薇對這些漠不關心,但也記得,高峰儀尤其喜歡吃鹽菜豆褶,每回燙出來了,一連好幾天晚上,他媽都得給他熱兩塊當夜飯。
不過燙豆褶打餈粑可都是體力活兒,沒個男人家不好辦,張臘梅家裡好歹還有個公公,白薇薇家只能等高峰儀回來。
倆人有說有笑走到裁縫鋪門口,裡頭有說話聲。
走進去才發現,又是羅家母女倆。
張臘梅嘀咕一聲:“邪了門了!”
走哪兒遇哪兒。
白薇薇權當沒看見她們倆,反正羅嬸腦袋瓜子翹得頂高,正生白薇薇氣呢。
“師傅,我來取前倆天來訂做的衣裳。”
師傅還認得白薇薇,不必等她說個詳細就叫學徒去取。
“衣裳拿好。”
白薇薇接過衣裳,攤開來細細打量了一遍,手藝不錯,跟自個兒畫的圖樣子差不離,心滿意足地疊好裝進染布袋裡頭,朝師傅笑:“謝謝您。”
師傅戴着老花眼鏡,拿木尺在量布料,頭也不擡,“不用謝,有需要再來。”
張臘梅眼尖,一瞧白薇薇做的那身衣裳,就知道好看,眼皮子朝羅嬸子那邊一撇,這對母女肯定是來做嫁衣的,眼珠子一轉,又是一聲大驚張:“哎呀,妹子,你這衣裳樣式真好看,好像跟咱們平常穿的不大一樣。”
白薇薇收斂神色,低聲道:“沒啥不一樣,就是收了個邊角,嫂子,咱回去吧,家裡頭等着攘飯吶。”
她算是看出來了,張臘梅是個惹是生非的主兒。
幸好現在是1976年,開了個會,上頭風向不大一樣了,不然,她可得被張臘梅禍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