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回那話聽起來敷衍的成分非常多,但伊方等人卻覺得那的確就是事實。有道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突破時結個靈繭也就是感覺稀奇了一點。
這一關給了九張符籙符文,還之前一樣多拷貝了幾份,每個隊伍和參與過製作符籙的人都得了一份。估摸着下一關又得是考校戰鬥力,胡映雪他們原地休息了一會兒才走向通向第八關的陣圖。
穿過陣圖,胡映雪微愣,裡面的場景竟然和他們之前進入過的千影幻境一模一樣。很快她就確定並非只是場景一模一樣,根本就是千影幻境。
估計這一次進來的人比之前那次多,所以出現的妖獸數量翻了好幾番。不過最後壓軸出場的不是和升一樣的機關傀儡獸,是靈氣凝幻出來的一種九階赤蛟。
雖然消滅妖獸羣和九階赤蛟消耗的時間長了些,但過程真的沒有一點懸念。除了真元消耗的有點多,就只有幾個煉丹師和陣法師因爲戰鬥力的問題不小心受了一點傷,服了丹藥便好了。
打坐恢復真元時,胡映雪把神識送進了乾坤戒中,“升,多了第七關怎麼會變成千影幻境?”
升回道:“設定就是如此啊、闖過了第七關,便可像集齊五顆元珠一樣獲得進入千影幻境的機會。不過我就只有一個,我被你收服了之後再進來的人就沒機會見識機關傀儡獸了。接下來你們經歷的也會與之前不同,具體有什麼不同不能由我來說,待會兒好好體悟吧。”
胡映雪打算收回神識時向升問了句:“你現在是器靈,還是獸魂?”
升沉默了一會兒纔回道:“我搞不清楚。我能夠想起一些事情,這似乎可以證明我還是一隻獸魂。但我卻清楚自己與現在的身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可以讓身體變得更強大,身體消亡就得跟着魂飛魄散。我對現在的狀況沒有一點怨憤,因爲隱約記得自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有人想用這種獨闢蹊徑的方法救我。”
總覺得拘禁魂魄爲己所用有些不地道,胡映雪本來還想用秘府或者乾坤戒幫升養魂。聽他這麼一說,就知道那個打算應該行不通。她是想幫升,可不是想害他,自然是趕緊打消了念頭。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她便和其他人一樣開始積極打坐調息。
等都恢復的差不多了,大家就再一次集合起來繼續往前走。和之前一樣的大門,也和之前一樣穿過大門邊發現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又見面了。”
剛剛接觸過,胡映雪知道說話的是鏡魔,便笑道:“還是由你來招呼我啊。”
“走到這裡的人都是由我接待,你上次遇上的是另一個分身。”
胡映雪轉了下頭,四周還是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次要做些什麼?”
“你盤膝坐下,放空心神後一切都交給我引導便可以了。”
胡映雪依言坐下,便按照要求放空了心神。很快她就感覺意識有些恍惚,眼睛慢慢的合上,然後似乎意識就慢慢遠離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胡映雪發現自己醒了過來。清醒後便發現在自己居然在一處懸崖的半腰,然後又發現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她竟然成爲了一株草。
風吹日曬,額,應該說吸收了日月精華,她瘦弱的身軀慢慢變得健壯起來。經過努力,結出了兩顆紅豔豔的果實。
還沒來得及高興,一長一短兩聲吼叫在身邊響起。往左看,一條白色巨蛇將尾巴纏在山崖頂端的一棵松樹上。往右看,一條黑色的大蜈蚣沿着山崖慢慢向上攀行。不過是蛇,還是蜈蚣,看向她時眼裡都帶着不帶有絲毫掩飾的貪婪。
白色巨蛇和大蜈蚣靠近之後就打了起來。雖然有小心翼翼的避開,但最後還是一不小心便把胡映雪化身的那棵草給拍扁了,兩顆果實也被毀掉了。
沒了要爭奪的目標,兩隻立刻停下了手,悻悻的帶着各自帶來的手下揚長而去。沒人理會被拍扁的那株草,很快翠嫩的身體就和山崖上的泥土混爲了一體。
精神恍惚了一下,胡映雪發現自己的身體又變了,這一次變成了一塊美玉。周圍黑漆漆的,看起來還沒有被挖掘出來。這個時候的胡映雪隱隱覺得不對,覺得自己不應該是一塊石頭,但又不應該是一塊石頭。
終於見了天日,她聽到一個少年滿是驚喜的叫道:“師父,有玉。”
接着是一個明顯帶着蒼老的聲音說道:“是塊好玉。收起來,等你可以娶媳婦的時候再拿出來雕琢。”
少年很快長成了青年,在老人出門訪友時他偷出了被老人藏在牀底的美玉,“老傢伙,別怪我等不及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只是做了個比較好的選擇。”
青年把美玉雕刻成美人獻給了君主,獲得了官爵和大筆金銀賞賜。君主愛上了玉雕的美人,可惜美玉無心無情,無法給予任何迴應。
君王日夜守着玉雕美人,慢慢的成爲了人們口中的昏君。當年的小少年隨着擁有的權力越來越多變得越來越貪婪,最終升起了取代君王的心思。
君王被害死,造反的青年被當做奸佞處死。有人指說玉雕美人是邪物,將玉雕美人砸成了一地碎片。最開始發現美玉的老石匠捧起一片碎片,“不過就是塊石頭,作怪的只是貪心而已。”
這是貪?
腦中多了些什麼,沒等胡映雪仔細回想便又是一陣精神恍惚。
慢慢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地鮮血。不遠處還有金戈交鳴之聲,伴隨着淒厲刺耳的慘叫聲。
一個蒙面男人踏着鮮血走過來。“胡大人,只要你把手上的東西交給在下,我保證不會動你分毫。”
胡映雪歪了下頭,她是一名巡撫?看到蒙面男人還在往前走,皺了皺眉頭:“罔顧王法截殺朝廷命官,你們好大狗膽。”
蒙面男人桀桀的笑了兩聲,“我們的膽子當然大了,因爲我家都督就是天。如果你願意和我一樣效忠都督,一定能保半生榮華。”
胡映雪身上不禁抖了起來,“你們把陛下置於何位?”
蒙面男人回道:“我家都督想讓誰當皇帝,誰便能當皇帝,你說呢?”
聞言,胡映雪便拔出掛在腰上的劍,舉起來就朝對面那個蒙面男人砍過去,“亂臣賊子,吃我一劍!”
背後驟然多了一股劇痛,胸口透出一截劍尖,同時響起的還有她最爲信任的那位師爺的聲音,“大人,識時務者爲俊傑。”
“無恥!”
揮劍繼續砍向蒙面男人,眼前卻又是一黑。等眼前恢復清明,便發現身前滾了一地人。
“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胡映雪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憤怒,“國破家亡。大丈夫豈可偷生。”這麼說了一句,她歪了下腦袋,似乎哪裡有什麼不對。
城破,大批韃虜衝進城內。那些人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很快便將城內變成地獄。被人稱爲將軍的胡映雪努力以最後的力量儘可能的殺死更多的地方,銀白色的戰甲早就看不出是什麼模樣了。
放倒一人,看到對面隊伍中有一個熟悉的面孔,胡映雪睚眥欲裂,“叛徒。” щшш● тt kΛn● ¢O
叛徒聞言就笑着說道:“將軍,您別急着發火,先聽我說完。”
“滾……”
胡映雪低下頭,看到腹部多了一把匕首。然後就聽曾經作爲最親近的那人說道:“將軍,請您走好。”
睚眥欲裂,這是胡映雪的意識再次陷入黑眼前唯一能想到的詞語。所以這是嗔?
又是一陣恍惚。
身體微微擺動着,胡映雪吃驚的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火紅的嫁衣。掀開旁邊的布簾子,一個英俊的青年出現在她的視線中,火紅的嫁衣足夠說明他的身份。
新婚燕爾,從陌生到熟悉,新娘子認爲自己找到了可攜手一生的良人。可惜不過月餘,新郎便被一紙徵兵令帶走。
癡癡等,癡癡盼,一年又一年。無數人讓新娘子改嫁他人,新娘子都一口回絕了,一直等到兩鬢斑白都不見良人歸來。彌留之際,才知良人早已埋骨他鄉。
再轉身,化身爲燈下慈母。一針一針縫出青衫布衣,只希望即將遠行的孩子在外能穿的更暖一些。縱使萬般捨不得,最後還是站在村頭目送孩子遠去。
開始的時候,只是隔幾天去村頭站一會兒。
慢慢的,隔上十天半月纔去看一看。
又過了一段時間,每天都會去站一會兒。
過了許多年,每天都站在村頭等着,直到無法再走到那裡去。
兩捧黃土重疊在一起,腦中迴盪起一聲嘆息:這是癡麼?
“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一聲淒厲的哀鳴讓胡映雪嗖的睜開眼睛。歪歪頭,聲音似乎是自己發出的。
原因呢?對了,是在家裡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都不見良人歸來。一直想良人只是不得歸,卻不知良人早已另娶如花美眷,在她等待他歸來的那些年裡早已子孫滿堂。
好恨,所以她變賣了所有家產,千里迢迢去找那個負心人討要一個說法。
好恨,她的妻子似乎很震驚,但爲什麼卻是要殺死她這個同樣被那個男人欺騙的男人。
好恨,財帛動人心,官家兩張嘴,黑變白白變黑。
你們不讓我活,我便化作索命厲鬼。一把尖刀刺在良人心口,既然等不回盼不歸,那就黃泉路上見吧。
“老人家,你怎麼躺在這裡啊?”
慢慢睜開眼睛,胡映雪有些發愣。原來又換身份了,這一次是街頭的老乞丐。
靠着一雙手養大了七個兒女,而且個個都有出息。她和老伴兒來了,卻沒人願意供養他們。就因爲沒用了,便被從家裡趕了出來,只能在街頭乞討度日。
“如此喪盡天良,該殺!”
“他們是我們的孩子啊。”
“他們如此對你們,何曾想過你們是他們的父母。”
“是啊,那羣狼心狗肺的東西哪裡還記得我們是誰。我們好恨,大老爺,請爲我們做主啊。”
這是恨?
貪,嗔,癡,恨,這四個字交替着在腦中重複浮現,胡映雪慢慢睜開眼睛,然後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雖然在每一段故事中都扮演了一個角色,但她終究才只是旁邊者,所以她看的還算分明。
有兩顆果實,如果白色巨蛇和大蜈蚣各自取一顆都會得償所願。可惜它們都想獨佔,結果誰都沒有得到。採玉郎用美玉換取財富無可厚非,卻不該貪心的想要擁有更多。這就是人性中的貪。
巡撫大人奉命巡遊,獲取了罪證之後遭遇截殺。將軍大人一心殺敵,卻遭遇昔日戰友的背叛。不管是巡撫大人,還是將軍大人,都是滿腔怨憤。這就是人性中的嗔。
新婚夫君被徵兵令帶走,剛成爲妻子的新娘子在一日又一日的空待中虛耗了半生。母親忍着不捨親自送走孩子,卻始終沒有等來孩子的迴歸。只有等,沒有怨恨。這就是人性中的癡。
妻子家中苦等,丈夫卻另有嬌妻在懷。討要說話卻連招毒手,終將滿心怨憤灌注於手中的利刃刺入對方的胸膛。含辛茹苦養大兒女,卻落得孤苦無依,最終狠心讓那些狼心狗肺付出代表。這就是人性中的恨。
許多人說貪嗔癡恨是人性中的劣根性,胡映雪卻覺得它們是一柄雙刃劍。
比如說白色巨蛇和大蜈蚣的故事。那兩顆紅豔豔的果實可以改變它們的命運,服用一顆可以強身健體,服用兩顆卻是可以脫胎換骨。試問在這樣的前提下,貪一點真的不好麼?
比如說巡撫大人和將軍大人的故事。他們的嗔怒是源自於自己明明可以做很多事,卻因爲對手太強大和背叛無力迴天。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以怒氣滔天宣泄不滿不可以麼?
比如說新娘和母親的故事。他們在等待中虛耗了後半輩子的所有時光,卻始終沒有等到想要等到的人。他們的癡在一些人眼中是愚蠢,但對於等了一輩子和半輩子的他們來說有那麼一個可以等待的人何嘗不是另一種幸福。
比如說妻子和老乞丐的故事。妻子的恨讓她殺了丈夫,也絕了自己的路。老乞丐的恨讓他們報復了狼心狗肺的子女,卻終究還是會老無所依。不過就算結果是兩敗俱傷,他們終究還是給了自己一個交待。
所以很多事情並不能定義是好是壞,關鍵得看當事人和旁觀者都怎麼想。看着是一件好事,未嘗不會隱藏着禍患。看着是壞事,未嘗不會帶來一些好的改變。這便是古人所說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好事有可能也是壞事,壞事有可能還是好事,那要怎麼做才能作對?”
胡映雪慢慢睜開眼睛,眼裡點點星芒閃耀,“何須考慮那麼多,隨心便可。”
“隨心?”
“就是想到怎麼做就怎麼做。錯了也無所謂,能改便改,不能改就不要再去犯同樣的錯誤。”胡映雪嘴角微勾,“過去的事就算過去了,我只願不再錯過某些人。寧願貪嗔癡恨成爲道途中的業障,也不願再錯過一次。”
“你怎麼和別人不一樣呢?別人經歷這些,都是覺得該捨棄這些。”
胡映雪笑了下,“別人都是這樣?”
“心境試煉都是你們最需要修補或者完善的部分,每個人都會不同。在你之前,只有一個和你一樣。我有些搞不懂,難道你們不想成神成聖麼?”
胡映雪回道:“作爲一個修者,當然想要成神成聖。但如果成神成聖之後便要撇棄這些,那還還不如做一個凡人。相對於修者來說,凡人一生十分短暫。但他們可以活的很精彩,絕對比無心的石頭人木頭人活的舒服。”
“不懂。”
胡映雪半垂下眼皮,“我曾經就是個不懂得貪嗔癡恨的人,生下來便是如此。被人害死,當時想的就只是原來那就是死亡,死了就死了吧。或許天道就是認爲我那樣的存在是錯的,所以安排了胡蕊去害死我。讓我死去又活來,進而明白以前那樣的活法其實就是個活死人和要怎樣活纔算是活的好。”
“還是不懂。”
鏡魔的話讓胡映雪笑着搖了下頭,“以後若有機會,我讓你去做一回人。你現在搞不懂這些,或許你當過人之後就會懂了。”
“我會等着。”
話音未落,鏡魔便把胡映雪送出了千影幻境。其他人還沒有出來,胡映雪只看到了碧水金睛獸和化繭狀態的夏卿。夏卿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做心境歷練,所以之前直接被鏡魔送了出來。
沒讓她等太久,其他人便陸續出來了。伊方等走那個迷宮的人和尉遲瀚宇他們之前一樣,出來後就找地方盤膝而坐,或頓悟中或仔細消化頓悟所得。
他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出去,都不知道外面的人盯着每次溯光秘境要關閉時都會出現的榜單有不少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了。真是不夠再狠了,沒出來的那些人竟然都被關注爲通關了。開賭局的人美翻了,因爲沒人壓這一組人能夠通關,所以莊家通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