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 碧山村有十幾戶人家, 迎來出嫁的閨女、女婿、外孫等。碧土村與碧水村, 同樣差不多。
碧山村各家各戶早就將糧食深藏, 用公共食堂已削減的‘紅薯雜糧稀飯’, 招待女兒女婿他們,同時也做自己全家的‘過年飯’。
村民們終於嚐到‘肚子空空’的箇中滋味。
本來就猛然減少的糧食, 讓村民們頓頓只能吃三、四分飽。還得從中擠出口糧, 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家裡娃娃們大哭大鬧, 老輩們可能生病胃疼。
各種矛盾和問題都浮出水面。
有的帶着禮物上門的女兒女婿, 感到羞愧難當、甚至拒絕吃糧、只吃自己帶來的東西。
有的或讓出一點口糧,給娃娃老人們,並且真心實意道謝。
……
有的一直在攪稀泥,不願意放棄手中的糧食。
有的借娃娃與哭泣,盯着別人份,‘胡吃海吃’, 背後恐怕沒少欺負自家閨女。
情況有好有壞。
僅需幾天,就能看得清楚一些事情。
再說碧土村,黃隊長也全是個老實聰明人, 與張隊長交談一番後,送出紅薯當做‘謝意’。然後一大清早, 帶着小幹部,挨家挨戶警告提醒村民們。
至於他們能聽進去多少,此事通知得太過着急,碧土村人們並未準備好。很多村民依舊摳一點糧食, 招待親戚。
最‘大方’的是碧水村,很多村民其實無存糧,卻愛打腫臉充胖子,用深秋找的麻雀肉、野菜、野果等,招待親戚。
他們忽略‘敵人’的提醒,連碧土村民的話都聽不進去。有人被奉承的‘滿臉笑容’,感覺倍有面子。
按照當地習俗,回孃家只是初二的事,太陽落山前,最好回到婆家。
然而願意初三回程的人家,碧山村三戶,碧土村一戶,碧水村零戶。大多數女兒女婿們直到初三初四,都不願意離開此地。極少數被強行挽留在村裡。
還有出門走親戚的村民們,看着親戚可憐,哭泣不忍,把女兒外孫、父母兄弟、甚至女婿一家等等,也通通接回村。
當然,這些多發生在碧水村,碧土村也有部分,而碧山村接回來的親人,基本都是全家人商量過的。
不請自來,強留不走,最易鬧出各種矛盾。
**
咱暫且不說直系親戚,還有其他旁系親戚。
張隊長預估的不錯,從初二開始,數日內,三個村的多戶村民,除去直系血親外,陸陸續續還有一些親戚好友,來村裡拜年。
比如,村南面郝家果然最多,八乾子打不着的親戚,比如說“爺爺的表哥的堂姐丈夫的侄孫女的哥哥的舅舅”,一堆人熱熱鬧鬧結伴,簡直令人哭笑不得。
更是有的親戚留下吃一兩頓,就不願意走,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甚至‘賣兒女’的不在少數,連‘賣媳婦’的都有,各種暗示明示。至於最後村裡有無單身漢同意,這還真的很難說。
究其原因,還是多數本村人身行雖也消瘦,但眼神有光,老人娃娃狀態不錯,村裡風氣聞着就跟別處不一樣。尤其是身體得水腫的少,村裡還能聞到紅薯香味兒。
一開始,礙於親戚情面,村人們還好聲好氣勸說。到後來,撒嬌撒癡的直接拎或拖着,送到村口去。
能送走的都送走,想暗地裡拉一把的“揹簍裡偷偷放一點點紅薯野菜類東西”,想挽留的都已經挽留。
剩下的就是死皮賴臉不走的。其中,留下來的人最多的是,那些被‘麻雀肉’‘吃飽肚’勾引的碧水村。碧水村留下人數是碧山村的二十倍以上,這恐怕就是糧食飽肚的吸引力。
各種各樣的吵鬧,在三個村子天天有發生。
‘強行’留下來的親戚,被接回來的某些親戚,都屬於‘外人’,他們簡直像是瘋子,撒潑、吵架、打架、耍賴、利用娃娃、跪求等等。
爲半根紅薯藤,可以放下面子,在雪地裡滾來滾去。
哪怕是自家親戚,那也得真心實意親熱才行,割自己一坨肉,照顧他們,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被反咬一口,‘農夫與蛇’的關係,更讓人寒心不已。
村裡老人跟娃娃都不敢出去曬太陽,全部都窩在屋子裡呆着。
村人們開始使勁兒想法子,攆走這一類親戚。
比如,葉家。
甜妹兒她們掀開門簾一角,撅起屁股,偷偷摸摸瞅着堂廳內,葉家三壯漢,‘欺負’自家的親戚。
是的,葉家同樣也有各種各樣的親戚。
既然都不是孤兒。
除去王家,生長在碧山村的葉家老倆口,怎麼可能沒親戚,只不過因爲出五服或距離遠,很少來往。
對於自家親戚,性格好的或不胡攪和亂纏的,葉家人用適量粗糧,或多或少悄咪咪拉扯一把。
對於某些‘外人’,撒潑耍賴、咒罵祖宗、又哭又鬧、企圖欺負老人娃娃,葉家三壯漢則站成一排排,用強壯身板強勢出馬。直接把扔拎或推或架,送到村口處。
“乾的好!”
“爸爸最棒!”
“爸爸厲害啦!”
——屋裡三個加油的姐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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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三村大小矛盾不停爆發,可能還差一個‘爆炸決斷點’。從沒有哪一個年,過得如此令人心焦,有時簡直暴跳如雷。
直到這天深夜。
月色明亮,厚厚積雪在深夜裡反光。
從三村的各個角落裡,忽然冒出三十多道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他們偷偷摸摸商量一番,然後往村子東邊走去,看方向很顯然,倉庫是這些人目標。
“守倉人,你們把他打暈就好,別出人命。那些狗太兇,我這裡有野草,人吃都得死的,親自試驗過的……”
到分岔口,三村分成三隊。
十幾人揹着揹簍,來到碧山村,卻發現守門人與守門狗都不在。
“恐怕有埋伏?”
“偷到搶到就跑,管他有沒有埋伏。”
“到時候上報咋辦?”
“不偷咱就死了,上報被抓直接上吊唄,還能吃頓飽飯。”
……
幾人衝進倉庫,藉着月光看清牆角,竟有九、十麻袋的糧食,紅薯、玉米、南瓜、乾菜都有,一個個興奮激動不已。
一切不能在輕鬆。
“碧山村也沒多少糧食,看他們頓頓稀飯,恐怕沒多久也跟我們一樣。留兩麻袋給他們,通通搬走!”一人撿起一塊紅薯,一邊大口啃,一邊道。
人心都是貪的。
等真搬運糧食,他們將所糧食都搬出來,準備等隔壁隊伍,一起去偷村裡的牛車或驢車,連夜出村。
“汪汪汪!”
“汪汪汪!”
“汪汪汪!”
……
兩隻大黃狗,領着村裡幾隻土狗直接圍過來,它們同時露出堅硬的犬牙。
十幾人放下糧食、拿起棒子準備敲敲打打。
兩隻大黃狗直接一跳,混入人羣。
沒過多久,他們棉衣棉褲都被咬壞,卻沒被咬到肉,全部倒在地上,抱着頭或屁股或背部,發出壓抑悶哼一聲。
其他狗狗嗅着陌生人的味道,‘汪汪汪’大叫。不咬陌生人的土狗,可是夏老爺子特意挑選、溜狗好幾天,培養出來的。
大戰十多個成年人,這不是因爲大黃與二毛有多厲害。
更因爲,長期的飢餓,會讓人心慌,腿軟無力,冒虛汗,手腳顫抖。村裡隨意一個少年,都能以一對羣。
更值得一提的是,這種長期飢餓並不會有痛感,也不是一時半會兒,那是一種慢性的虛脫,慢慢變弱。
也就是說,他們並不瞭解自己的‘弱雞’身體。
相反,大黃與二毛,特別瞭解它們自己的身體,對如何攻擊人類,也有條件反射的獸性本能。
“庫裡糧食被偷啦!抓小偷!抓小偷!”
今晚‘守夜’的小夥子,揉着眼睛回來,‘恰好’發現此地上的一堆人,轉身開始全村跑,聲音響徹雲霄。
兩秒鐘後,對面的碧土村,同樣響起“抓小偷”的聲音,而且細細碎碎響動,似乎是多人追逐打架的聲音。
躺在地上的一羣人面如菜色。
有兩個男的,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們曾經想要‘宰殺’的土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怕被咬到。
這時候,這些人不再敢說‘死不死’的事情,其實他們最怕‘死’。
有人企圖逃跑,但只要他們一有翻身跡象,兩條大黃狗立即將其撲倒,順便咬爛一大口棉衣棉褲,將手臂或屁股露在外頭。
他們在雪夜裡瑟瑟發抖。
冷的?
還是怕的?
另一邊,不論男女老少,只要還能自己跑得動,村人們快速起牀。
披上一件厚棉襖,踢着鞋子,一個個披頭散髮,推開屋門,抄起木棍或鋤頭或菜刀等,直接往村子東邊的火速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 葉子:因爲晚上停電一會兒,太遲啦!
不好意思,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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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名甜妹兒,有件事耿耿於懷。
是因爲家裡表弟堂弟表妹,都叫我‘~妹兒姐’,有時直接去掉姐。
-_-#-_-#爲毛小名爲‘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