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娃娃的話音剛落, 一個約十五·六歲的小夥子, 眯着睡眼, 從旁邊屋裡頭鑽出來。他圓臉上嵌着一個尖尖的翹鼻子, 很有喜感。
“小胖子, 說啥呢!”
見到甜妹兒幾人,小夥子立馬醒神過來, 他努力瞪大眼睛, 對着他們抱歉一笑, 一巴掌拍在胖娃娃的頭上。
胖娃娃顧不得生氣, 指着身後幾人,激動道:“三哥,就是這幾個冤——”
“嗯嗯——”
他的嘴被他三哥捂得嚴嚴實實。
小夥子暗地裡一聲嘆息,這下子倒好,被弟這麼一鬧,他們家可賺不到什麼大價錢, 也不知道回家回家會不會被抽。
心裡這麼想着,他臉上依舊帶着歉意的笑容,嘴裡嘰裡咕嚕一大串:
“這熊猴兒皮, 被咱奶寵壞了,說話沒啥分寸, 大叔大嬸,你們可別放在心上。我叫吳建軍,你們叫我軍娃子,這是我小名。咱們家可都是老實巴交的三代貧農, 絕對不可能糊弄你們的。”
那胖娃娃還在撲騰小胳膊小腿,又被他哥拍了兩巴掌,直到遞過去一小把炒瓜子,才安靜下來,
既然有想去看的意向,他們自然不會不能介意。
王二舅笑眯眯點頭,回道:
“小孩子的話,咱能計較嘛!還別說,軍娃子,你家小胖墩年紀雖小,膽子倒挺大,又不怕生人,長大定跟你一樣能說回道,比咱家裡頭兩笨嘴猴強多了。”
雙方一邊笑嘻嘻客套,一邊確定好信息。
然後,小夥子抱着胖娃娃,領着他們往自己村裡走去。
這一路上,小夥子的一雙機靈眼睛,倒是往瘦驢上瞥了好幾眼,葉媽媽母子、王二舅夫婦的穿着打扮也盡入他眼裡心裡。
這年頭,有車的村民不多,也不知道這驢車是他們家的,還是借來的?
要說吳家軍娃子,大白天不幹活,來鎮上晃盪,這身上可是帶有艱鉅任務的。
眼瞅着明個兒就要建立大食堂,他們村隊長是個思想積極分子,公社裡有啥行動,他永遠都走在最前頭。
明天晚上或後天,他們村隊長,必定領着隊裡小官們,挨家挨戶搜查,哪一戶要是剩的有碗筷啥的,必定會當衆挨批,在全村人面前,失了面子。
因時間太過緊急,家裡頭就讓口舌伶俐的他,出來找‘冤大頭’,把家裡的菜米油鹽醬醋茶碗筷什麼的,統統換出去。
但是,這軍娃子的腦袋瓜靈活,人卻有點兒懶,還沒啥耐心。
平日裡供銷社的人就不多,今個兒更少,等了一上午,都談不攏,他就放胖娃娃守着,自己回去呼呼大睡。
因此,也就出現了‘葉家人冤大頭’一事兒。
“大叔大嬸,到咱村了。剛下過雨,路有點滑,你們小心些!”
不到二十分鐘,軍娃子就領着他們來到附近一大村莊,但見村裡有不少磚瓦房,聽到數十聲狗叫,就知道,這村還真富,不愧是碧山鎮第一生產隊。
沒走幾步,就遇到五·六個花臉娃娃,在樹下蹦蹦跳跳,一見到胖娃娃,其中一黑猴兒指着他大叫,“小胖子,你又找到幾個冤大頭是不?”
軍娃子黑着臉對那黑猴兒道:“再鬧,我就扯掉你的小雀兒。”
黑猴兒立馬捂住自己的襠部,“我告訴奶奶去!”吼完一句後,他撒丫就往南邊方向跑,生怕慢一點,軍娃子真的去扯掉褲子裡的小雀兒。
其他小娃娃也提着褲子,一窩蜂跑了。
被葉媽媽捂着小耳朵的甜妹兒:……耍流氓!
幾人來到一帶院子的灰黑色磚瓦房前,門口種了兩顆大棗樹,枝繁葉茂。
“奶!我領着客人回來啦!”
進入院子,東邊的瓜豆藤下,站着一位老太太,穿着一身深藍粗布衣服,有些褪色卻顯得乾淨整潔,頭髮有點凌亂。
看見他們一來,吳老太太立即笑了,臉上的皺紋宛如一朵盛開的金菊,她快速走過來,對王二舅道:“好好好!歡迎,歡迎你們!來來來,進屋喝口水再說。”
一邊說,她一邊遞給自家胖娃娃一小把炒瓜子。
這年頭講究人家的房子,由於沒有電燈,因採光的需要,灰黑磚瓦房與房的中央,故意留空,這就是天井。
有了它,白日裡藉着外面的陽光,晚上藉着明亮的月光,屋裡頭真是一點都不暗。
吳家的天井處,擱放了不少東西。
小到鍋木刷、鍋鏟、水瓢、陶碗,
大到木桌陶碗、小水缸、大鐵鍋,
調料像幾簍鹽巴、菜籽油、芝麻油,吃的如老南瓜老紅薯玉米渣等。
擺放凌亂,應有盡有。
看來這老吳家早就將廚房裡的東西,全都整理
了一遍。
帶衆人坐下後,軍娃子給每人都倒上一碗湯,竟然是難得的冬瓜湯。
吳老太太笑了笑,指着天井裡的東西,笑道:“你們隨便看,看中了啥,就直接說,價錢好商量。”
看着滿地凌亂吃的喝的用的,葉媽媽自是心動不已,可惜身上的錢票都不夠。
“吳老太太,不瞞您說,咱家在山溝溝裡頭,得到消息遲,今個兒才知道這吃大鍋飯的消息。本來是要來買鹽醃魚的,但是家裡頭不能開火,這要鹽來又有啥用。”
葉媽媽微微嘆氣,露出一副很心動又可惜的模樣。
他們知道了大鍋飯的事情?
吳老太太眼底失望一閃而過,像是想到什麼,又打起精神勸道:
“咱們鎮昨晚暴雨,你們大山裡,肯定逮了不少魚,這吃魚沒鹽沒姜怎成?我也不收你們副食票了,只要八毛錢,這幾簍鹽巴,還有半袋姜,你統統拿去。”
要不是他們村頭積極分子太多,他們大可不必把這糧食調料用具給送出去。
家裡頭能藏東西的暗地窖都滿了,還新挖了一個。
再有一個,他們家猶豫太過‘富裕’,已經引起部分同村人不滿,當初拼了老命,纔得到好農民的身份,要是被人誣陷成不良分子,全家算是完了。
這也是他們急着出手的原因之一。
要是今個兒沒人要,這裡的東西,除去糧食,可真的是要全部扔掉砸掉的。
葉媽媽搖頭拒絕:
“吳老太太您也知道,咱們村雖然消息得的晚,但山上樹木多,村裡頭木匠強,這食堂說不定後天就建好了,我要這麼多鹽巴幹哈?”
這還真是葉媽媽的真實想法。
八毛錢不算少,在這年頭,精油大米兩毛三分一斤,南方粗大米是一毛三左右,縣裡新鮮水果兩毛錢一斤,八毛錢要是省着點,葉家人可吃米糧一個月。
大食堂建了後,這八毛錢,豈不是白白花掉的?
這都下午了,恐怕是他們家最後一批‘客’吳老太太選擇再後退一步,繼續道:
“要不,再添上這些鍋木刷、鍋鏟、水瓢、陶碗、水缸、鐵鍋,放到以前,單單這大鐵鍋,你們就得花不少錢和票。”
二舅媽噗哈一笑,樂道:
“這大食堂都要建立了,拿大鐵鍋啥用。再說,這木刷水瓢家裡面又不是沒有,拿回去還佔地兒。”
葉媽媽的主要目標鹽,再來一點油更好。
吳老太太卻想着全都賣出去。
這兩三天,來村裡的人真不少。
之前有人出‘高價’,吳老太太也沒答應賣,反倒是讓同村人賣了不少鍋鏟碗,她老人家一直惦記着‘大價錢’。
臨到頭了,她終於着急了。
要說吳家也不缺這點錢啊票啊,但吳老太太愛面子,在村裡婆子面前,可是打了包票的,要找‘冤大頭’,賣大價錢。
要是沒賣出去,自己砸自己扔,她得多失面子?
他們老吳家,最怕的就是丟面子。
“要不,你們再看看這菜籽油、芝麻油,還有一罐紅油辣椒,這可是咱家地裡種的油菜花黑芝麻大紅椒做的,香着呢!一塊錢,包括鹽什麼的都拿走!”
“吳老太太,咱們也沒帶那麼多錢,這辣椒油什麼的,到時候你們可以帶去大食堂啊。單單兩簍鹽巴,一毛錢,行不行?”
“瞎說!大食堂裡啥沒有?自己帶吃的,那不是打隊長的臉嗎?你們要是不買,老婆子!哎呦,老婆子心疼啊!”
……
一邊想強買強賣,一邊惦記着這鹽巴確實便宜,兩邊開始拉鋸戰。
吵得腦子疼,甜妹兒烏黑的眼珠轉來轉去,目光一直往那些冬瓜胡蘿蔔南瓜上瞟。
她小聲嘀咕着,南瓜粥胡蘿蔔泥,南瓜餅冬瓜湯,南瓜燈?亂入一個玩具。
眼光終於轉到胖娃娃身上。
他吃瓜子實在有趣。
將整個瓜子都塞入口中,“咯咯咯”亂咬一通,不得其法,口水把瓜子全都浸溼,吐出來,拿手裡剝,又滑來滑去,最後,終於滑落在地上。
他空咽一口唾液,撅起小肥屁股,蹲在地上,努力尋找那粒瓜子。
但小肉手包不住的瓜子,又蹦噠出來,掉在地上。
“噗哈哈哈!”
甜妹兒笑得好不開心。
胖娃娃歪歪頭,不解問道:“你笑啥?”
他好像穿之前的小弟小胖墩。
甜妹兒嘆息一聲,從葉媽媽的懷裡掙扎下地,蹲下來,把掉落的瓜子,一粒接一粒,遞給他。
“妹妹好!”
胖娃娃笑得好不開心。
再次取出一個瓜子,這回他剝時非常小心,把咬碎了的瓜子,放在凳子上,俯伏了頭,一點點分離瓜子殼,好象再修理精細零件一樣。
足足三分鐘後,他纔將好不容易剝的瓜仁碎片,鄭重塞入口裡,吃的一臉滿足。
甜妹兒:傻乎乎的,比小胖墩還傻!
大人們在激烈地講價,兩小傢伙倒是玩在一起。
吳老太太乾脆道:
“八毛,鹽巴泡辣椒泡酸菜油鍋碗瓢缸…你們通通拿去!”
“五毛,老太太,我妹妹家現在就需要鹽,其他不過是添物,要不是惦記着不能浪費魚,咱們連鹽都不要。”
“六毛!”
在王二舅幫忙降價的時候,二舅媽扯了扯葉媽媽的衣角,那些泡辣椒泡蘿蔔泡豇豆……拿回去添菜也好。
油跟鹽巴倒是其次了,真正成爲‘添物’。
葉媽媽一咬牙,“行!六毛就六毛。”
碧山村就算建了大食堂,也不會有人覺得帶紅油辣椒是丟面子。
帶一切談好後,甜妹兒指着大南瓜,瞪大眼睛問道:“吳奶奶,可以用魚換它嗎?”
作者有話要說: 物價問的偉大度娘。
葉子:咳嗽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仙女們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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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說泡菜,葉子外婆家裡面一年四季都有泡菜,飯桌上,除去早飯,幾乎天天都有。
大人們喜歡泡辣椒,媽媽外婆二姨三姨等喜歡泡生薑,葉子最愛吃泡豇豆,百吃不厭那種!
從小到達,桌上都是不愛吃菜的時候,葉子有三個下飯辦法。
第一,家裡自制的紅油辣椒。
第二,泡豇豆。
第三,自家做的鹹鴨蛋。
只要有這三個中的一個,不需要其他菜,我可以吃三碗白米飯,現在還是喔!
唔——很好養的飯桶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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