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魯靖說的誠懇,說的揪心。
尤其在看着徐子衿懷中的盧暖,心口處血不停流出,耶魯靖忽然覺得,一切的堅持,在這一瞬間,都不重要了。
真的不重要了。
“相信我……”
徐子衿聞言,低下頭看着耶魯靖,再看看懷中的盧暖,才說道,“我不會相信你的,耶魯靖,若是你真感激阿暖爲你擋了這一箭,命懸一線,讓我帶她走,她屬於樓蘭,屬於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屬於你耶魯靖,屬於大饒,她叫阿暖,不叫紫蘇,你忘了她吧!”
徐子衿說完,抱着盧暖朝大饒軍營外走去。
耶魯靖強力支撐着站起身,才說道,“傳令下去,讓他們走!”
“將軍……”耶魯靖的侍衛想要勸說,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嘆息一聲,準備下去傳達耶魯靖的命令。
耶魯靖看着徐子衿離去的背影,說道,“準備輛馬車給他們!”
他的紫蘇……,這也是他唯一能爲她做的事情了。
“將軍,這會不會不妥!”
耶魯靖聞言,看着他的侍衛,冷聲問道,“這個軍營是你說了算,還是本將軍說了算!”
“屬下知錯!”
“滾!”耶魯靖怒喝一聲,朝大帳走去。
一箇中年男子從暗處走出,對耶魯靖的傷搖搖頭,“世間女子多如牛毛,何苦來着!”
耶魯靖聞言擡頭,看着中年男子,才說道,“師傅,你這麼勸我,那你呢,你爲什麼這麼多年,一直忘不掉師孃,身邊美女來去如雲,你爲什麼不找一個,安定下來,卻只願意飄忽不定?”
中年男子聞言,頓住。
半響之後才嘆了一口氣,“靖兒,爲師替你包紮傷口吧!”
“師傅,那射箭之人是誰?”耶魯靖冷聲問。
中年男子,聞言,沉思片刻才說道,“你大師兄已經去追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答案,錦兒,你的傷不能在拖了,讓爲師替你上藥吧!”
“謝師傅!”
耶魯靖說着,看向自己的胸口。
她受傷了,爲他受傷了。
就因爲這一箭,他再多的怨恨,都怨不起來,恨不起來。
她還了,可他卻心疼了。
“來人……”耶魯靖低喚一聲。
立即有人進入大帳,恭敬的問道,“將軍!”
“把那些……”耶魯靖說着,頓了頓,才繼續說道,“那這次從樓蘭買回來的姑娘,都放了吧!”
至於她們以後的死活,與他真的無關了。
大饒軍營外。
徐子衿抱住盧暖,一手按住盧暖的傷口,卻暗恨,自己來的時候,爲什麼沒有準備一輛馬車。
安青見徐子衿站在原地,裝着膽子向前,小聲說道,“公子,小姐她傷的很重,我們還是先給小姐上藥,不然血流不止,對小姐不利!”
徐子衿聞言,沉默片刻才說道,“滿月,找個背風的地方!”
“是!”
就在滿月準備離開,去找地方給盧暖上藥,一輛馬車停在徐子衿等人面前,“喂,這是我們將軍給你們的馬車!”
那個人憤恨的說完,丟下馬車離開。
徐子衿卻猶豫着,要不要上去。
“子衿……”盧暖輕輕低喚一聲,血流得越多,意識越是渙散,盧暖只能一句一句喚着徐子衿的名字,只有這樣子,才能讓她記得,她不能輕易死去,這個地方,還有一個她深愛的男子。
他們彼此相愛,他們都準備成親了。
徐子衿看着懷中的盧暖,呼出一口氣才說道,“滿月,把馬換成我們的,出發,記得駕駛慢一些!”徐子衿說完,看向安青,才說道,“你來幫我!”
然後抱着盧暖上了馬車。
“是!”安青應了一聲,上了馬車。
徐子衿把盧暖輕輕的放在馬車上,深吸一口氣,纔拿出匕首,割開盧暖胸前的衣裳,一下一下,很輕,很輕。
安青卻已經褪去外裳,然後是裡面的棉衣,背對着徐子衿,脫去褻衣,然後紅着臉,穿上衣裳,跪在盧暖身邊,對徐子衿說道,“公子,匕首借奴婢用一下,可好?”
徐子衿聞言,擡頭看向安青,愣了愣,才把匕首遞給安青。
“子衿……”盧暖死死的抓住徐子衿的手,勉強的想笑,想要說話,只是一開口,血便隨着嘴角溢出。
“阿暖,別說話,別說話,我會救你,相信我,你會沒事的,相信我!”徐子衿說着,輕輕的解開盧暖的肚兜,拿出傷藥倒在盧暖的傷口上。
“唔……”
疼,卻說不出聲。
“阿暖,是不是很疼,子衿給你呼呼,別怕,子衿不會丟下阿暖的,阿暖要答應子衿,一定要堅持,一定要好起來!”徐子衿說着。
潸然淚下。
他很少哭。
幾乎不哭的,只是,每一次的事情,與盧暖有關,他總是忍不住。
安青見徐子衿哭,也跟着心酸,卻小聲說道,“公子,讓奴婢給小姐包紮吧,如今血止住了,我們一定要快速找到一個可以靜養的地方,讓小姐安心養傷,小姐的傷經不起顛簸!”
徐子衿聞言,擡頭看向安青,淡聲說道,“我來吧!”
接過安青手中的布條,有一瞬間的疑惑,卻見安青紅了臉,徐子衿才說道,“我什麼都沒看到!”
“奴婢知道!”安青說着,緊緊的抿住嘴脣,跪在一邊,看着徐子衿小心翼翼的爲盧暖包紮。
然後輕手輕腳的爲盧暖穿上衣裳。
“少爺,可以走了嗎?”滿月在馬車外小聲問,說明馬匹已經被他換掉。
徐子衿點點頭,“走吧!”
軍營另外一邊。
安意涵一直在等待時機混入大饒軍營,卻有人比他們先了一步,還鬧出那麼大的動靜,軍營裡,如今嚴陣以待,根本進不去,就算進去了,也出不來。
“少爺,我們要怎麼辦?”
安意涵聞言,沉默片刻才說道,“你們先回外鎮,我一個人進去,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冬凝!”
遲了,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說不準。
安家,真的不能再少人了。
九族之類,一夕之間,全滅。
外人以爲是山賊,但是,哪一個山賊本事這麼大,一夕之間滅了安家,還搬走了安家積累幾輩子的財富。
“少爺,不可以,不如少爺先去外鎮,讓小的去走這一趟!”
安意涵搖搖頭,“萬萬不可,你們都速速回去,保存實力,有朝一日,一定要爲安家報仇,一定要殺了劉明柔那個賤人,和汾陽王那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小人!”
“少爺,既然我們肩上責任重大,少爺,你更應該保重自己,若是二小姐知道,大少爺爲了她犧牲,一定會痛心的,少爺,不如我們先回外鎮,在尋時機!”
“這……”安意涵猶豫了。
“少爺……”
一個黑衣人快速來到安意涵身邊,小聲說道,“少爺,剛剛出來了一撥人,大概是八個人,其中一個人受傷,四男四女,那四女之中,有一個是安青!”
“安青,她還活着?”安意涵有些激動。
以安青護主的心裡,只要她還活着,冬凝就一定還活着。
“屬下很認真的看了,的確是安青沒錯,少爺,他們一行人去了外鎮,我們要不要跟去?”
安意涵聞言,頓了頓才說道,“撤……”
外鎮。
乾乾淨淨的院子,這裡原本是一個有錢人家的院子,不過生意越做越大之後,就搬去了別的地方,一直空閒下來,半個月前,被人買走。
至於主人是誰,街坊鄰里一個個很是好奇,但是,沒有見過這裡的主人,偶爾見到兩個姑娘出來買菜,買藥。
但是,街坊鄰里都看出來了,這裡住着的,是一個有錢人。
曾經有那麼幾個不要命,不怕死的,瞧瞧潛入院子,準備順手摸點什麼,結果被打得半死,拔得精光丟出院子後,就再沒人敢打這院子的注意。
就算是街坊鄰里,遇見出去買菜的安青和安然,也快速的躲開。
“安青,你看那些人,現在見我們就躲,真是好笑!”安然說着,抿嘴笑了起來。
安青聞言,沒有吱聲。
安然見安青不語,站到安青面前,拉着安青問道,“安青,你怎麼了?”
“沒事!”
安然一聽安青這敷衍的話,立即搖頭說道,“安青,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姐妹,你有沒有心事,我還看不出來嗎?”
安青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
她都不知道,這種安穩的日子還有多久,還能維持多久。以後,她是要隨二小姐去京城,還是跟着現在的小姐,盧暖。說心裡話,安青想跟着現在的盧暖,但是怕盧暖不要她。
“安青,你還在想你身上的毒嗎?”安然問。
安青聞言,臉色一變,搖搖頭,“沒有,安然,我身上的毒,已經被抑制住,三五個月,應該還能熬過去,我只是在想,在我有限的生命裡,我應該做一些什麼有意義的事情!”
不要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真的,白來人間一遭。
“安青,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安然說着,低下了頭。
儘管這個問題,心裡還是很糾結,但是,她還是想問一問。
安青聞言,看向安然,“你說吧,我們是姐妹,有什麼話就直說,何必吞吞吐吐的!”
“安青,你以後打算回京城,還是……”安然說着,直勾勾的看着安青,等着安青的回答。
安青沉思片刻才說道,“實話,我想跟阿暖小姐,但是,二小姐身邊,不能沒有一個貼心的姑娘,安然,如果你想跟阿暖小姐,我跟小姐回京城去!”
儘管她活着的時間不多了,但是,至少還能伺候二小姐幾個月,也是好的。
“安青……”安然握住安青的手,搖搖頭,“傻安青啊,從小到大,不管什麼東西,你都讓着我,這一次,讓我來讓着你吧,等阿暖小姐好了,你跟阿暖小姐回去,我跟二小姐走,二小姐說了,她尊重我們的選擇,但是安青啊,阿暖小姐,她救了我們,以後,跟了阿暖小姐,你就只能效忠阿暖小姐一人了,你明白嗎?”
安然這話是在提醒安青,一旦選擇了盧暖,就再也不能一心二用了。
以後盧暖纔是她的主子,不管盧暖有什麼吩咐,她都得全心全意的去做好。
安青點點頭,“我明白,一直都明白的!”
“走吧,我們趕緊去買藥,阿暖小姐還等着藥呢,可別一會徐公子又發火了!”
安青點點頭。
小院。
安然,安青熬好了藥,送到盧暖的房間。
徐子衿立即起身接過,擺擺手示意安青安然出去。
安然安青福了福身,退出屋子,卻立在門邊,等着徐子衿的吩咐。
神情有些疲憊。
這些日子,她們兩個人伺候五六個人,洗衣做飯,什麼都要做,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可這樣子的日子,很充實。
還很安心。
屋子裡,徐子衿熟練的把藥碗放在一邊,然後把盧暖抱在懷中,端起碗,把那苦澀的藥含在嘴裡,然後哺給盧暖。
直到一整碗藥喂完,徐子衿也苦不堪言。
拿起小調羹,舀了一小勺蜂蜜,輕輕的倒在盧暖的嘴裡。
然後在輕輕的拭去盧暖嘴角的藥汁,徐子衿才小心翼翼的把盧暖放回牀上。
她已經昏睡三天了,三天的時間,徐子衿卻覺得像是過了三年,不三十年,那麼的漫長,那麼的無助。
如果不是她的胸口還輕微的起伏着,徐子衿都以爲,盧暖已經……
幸好,幸好!
“少爺……”
滿月站在門口,卻守禮的不踏入房間一步,儘管他也很擔心盧暖的安危,但是,很多時候,滿月都把關心藏在了心底。
徐子衿聞言,起身走到門口,冷聲問道,“怎麼了?”
“大饒退兵了,不過,耶魯靖送來了這封信!”滿月說着,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徐子衿。
“給誰的?”徐子衿問。
心中卻是肯定,這封信,不是給自己的。
扭頭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盧暖,徐子衿心口微微泛澀。
不過想到,她還在自己身邊,隨即釋然。
“你的!”
“我?”徐子衿錯愕的了,伸出手接過,打開信,只見上面寫着,匯泉樓一聚。
徐子衿看完信,沉默片刻,才說道,“滿月,你覺得,我應該去赴約嗎?”
“少爺,滿月覺得不妥!”
“怎麼說?”徐子衿問道。
滿月想了想才說道,“誰知道他耶魯靖是不是想玩一把調虎離山計,待少爺去見他,他卻派人來劫走盧姑娘!”
徐子衿聞言,覺得滿月說的有理,點點頭說道,“滿月,去回了他,就說,阿暖還未脫離危險,我不能去見他!”
“是!”
匯泉樓
耶魯靖站在二樓,看着樓下爲了生計,來來去去忙忙碌碌的樓蘭人,心思早已經飛出去千萬裡。
她還好嗎?
本來想去看她,卻有怕被拒絕。
其實,還是怕被她拒絕。
只是,耶魯靖在低頭看見騎着馬過來的滿月,卻不見徐子衿時,耶魯靖知道,他已經被拒絕了。
“走吧!”
耶魯靖身邊的郝連宇連忙問道,“主子,不等了嗎?”
耶魯靖搖搖頭,“不必了,她不會來的!”
或許,他應該先打探她的來歷,然後再去她家裡拜訪,那時候,她真的沒有拒客人於門外的道理。
“主子,既然這麼喜歡,這麼掛念,爲什麼不把人帶回去!”郝連宇不解的問。
既然喜歡,帶在身邊,想見就能見到。
總比這苦苦相思來的好。
耶魯靖聞言,扭頭看向他的侍衛,搖搖頭說道,“阿宇,你沒有愛過,你不懂,一個女人,她不愛你,卻願意爲你去擋一箭,這種感情,讓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她嘴角溢出的血,那麼的觸目驚心,這些日子,每一個夜晚,我都不敢入眠,我害怕,我一睡着,她就被黑白無常給帶走了!”
耶魯靖說到最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莫名的哀傷,瞬間襲遍了他的全身。
“主子,屬下去把她帶回大饒吧!”
耶魯靖搖搖頭,“不必了,阿宇,我們走吧,大饒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處理,以前,我還會顧念着兄弟至親,手足之愛,如今想來,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既然他們無情,又怎麼能夠怪我無義!”
如果可以,耶魯靖是真的想帶盧暖走的,只是,如今大饒的局勢。
想到這裡,耶魯靖嘆氣的搖搖頭。
紫蘇,你會好好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是!”郝連宇應聲,跟在耶魯靖身後。
待滿月來到二樓的時候,早已經沒有了耶魯靖的身影,滿月伸出手探了探那杯茶的溫度,走到一邊的窗戶上,就看見耶魯靖上了馬車。
滿月呼出一口氣,回到小院。
“少爺!”
“怎麼樣?”徐子衿問。
“耶魯靖走了!”
徐子衿聞言,頓了頓才問道,“回大饒了嗎?”
“應該是,我剛到匯泉樓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我想,如今大饒局勢不穩,他應該是回去了!”
“的確,他這個十一皇子,想坐上皇位可不容易,只是滿月,你覺得,如果耶魯靖做皇帝,合適嗎?”
滿月聞言,沉思片刻才說道,“不合適,少爺,他太能幹了,若是做了皇帝,對樓蘭不利,對少爺更不利!”
“只是一個皇子,在皇宮那種地方,無名無姓生存了這麼多年,還有了這麼強的勢力,我們想要瓦解,太遲了!”
如果早幾年,在他羽翼未豐的時候,還能有機會,如今……
徐子衿知道,就算能夠瓦解,也可能是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如今的樓蘭,外憂雖去,可內患依舊存在,而且還在迅速的增長,他已經不能輕舉妄動了。
爲了玄煌,也爲了樓蘭百姓,更爲了他和阿暖的家。
“少爺,那我們要怎麼辦?”滿月問。
徐子衿扭頭看了一眼正昏迷不醒的盧暖,才說道,“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阿暖還好好的,他應該不會倒戈相向!”
那麼驕傲的男人,是不可能忘記,曾經有那麼一個女子,義無反顧的推開他,爲他捱了那一箭。
差一點命喪黃泉。
“但願!”滿月說着,退了下去。
徐子衿慢慢的走進屋子,坐在牀邊,伸出手輕輕摸摸盧暖受了許多的臉,小聲說道,“阿暖,你知道嗎,你無意之中救了那些姑娘,也無意之中救了那麼多士兵,他們都還活着,可你……”
如果不是季臨安因爲不放心,隨後跟來,盧暖……
徐子衿不敢想象,如果季臨安不來,他們一定會以爲盧暖只是受了上,沒有中毒。
或許此刻……
想到這個可能,徐子衿的手都有些發抖,輕輕的撫過盧暖的臉,停在盧暖的脖子上。
那裡的咬傷已經好了。
可是,卻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疤痕。
徐子衿知道,那是耶魯靖咬的,心中有一千一萬個疑問,想知道她們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想了千千萬萬種情景,都被徐子衿否決了。
他的阿暖是不會背叛他的。
不管是心,還是身體。
“阿暖,你醒來吧,醒來之後,我們就回盧家村,然後我們就成親,等了三年,阿暖,我再也等不了了!”
徐子衿說着,滿心的酸楚。
他其實很害怕,師傅說得對,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面對耶魯靖,徐子衿第一次失去了自信。
他一定要快一點把盧暖娶回家。
不給任何人肖想的機會。
想到這裡,徐子衿起身走到屋子外,找到滿月,承受吩咐道,“滿月,派人送信回盧家村去,讓我爹孃準備成親的東西,只要我們一回家,就挑選一個黃道吉日,我和阿暖成親!”
滿月先是一愣,隨即點點頭,“是,少爺,滿月現在就去辦!”
盧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去,還是活了下來。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四周是黑漆漆的一片,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發現胸口已經不那麼疼。
咧嘴淒涼一笑。
終於還是死了。
只是,心中很是不甘,說好和子衿生不同衾,死同穴的,結果她卻開溜了。
想到這裡,盧暖不僅有些傷感。
匆匆忙忙的來,匆匆忙忙的走,什麼也沒帶來,卻帶走徐子衿的心。
其實在盧暖醒來的時候,徐子衿已經醒了,卻有些興奮,所以才忘記了動作,直到盧暖有些沮喪的閉上眼睛,徐子衿才輕輕的握住盧暖的手,嘶啞着嗓子,“阿暖,你醒了!”
“我?”盧暖才說了一句,就覺得嗓子疼的不行。
“要喝水嗎?”徐子衿柔聲問。
盧暖點點頭。
徐子衿立即起身點了油燈,倒了水,小心翼翼的喂盧暖喝下。
“餓嗎?”徐子衿問。
盧暖還是點點頭,卻紅了眼眶。
直直的看着徐子衿,怎麼看也看不夠。
他似乎憔悴了,鬍鬚也出來了,面容上全是疲憊,看的她好心疼。
“阿暖,你先躺着,我讓安青給你去廚房端粥!”徐子衿說完,扶住盧暖倒下,纔開門準備喚安青,卻見安青鞋子都沒穿,身上的衣裳也扣得很亂。
“徐公子,小姐是不是醒了?”
徐子衿見安青這麼捉急,點點頭,“嗯!”
“小姐餓嗎,要不要奴婢去廚房端稀飯過來?”安青問,卻夠着脖子,想看一看,瞧一瞧。
說實話,安青真的有些不相信徐子衿。
“去端一碗淡粥過來吧,只是去之前,先把自己的衣裳穿好,還有鞋子,阿暖還等着你照顧她,你可不能在她沒好之前,病倒了!”徐子衿說完,轉身朝屋子裡走。
安青卻站在門口,紅了眼眶。
紅着臉回自己的房間,穿鞋子,然後急急忙忙的跑去廚房端粥。
其實她害怕盧暖醒來餓,就一天到晚都有熬粥,然後放在爐子上慢慢的溫着,只要盧暖一醒來,她來端了,送過去就好。
一碗粥下肚,盧暖才覺得精神了不少,見安青站在一邊,滿眼通紅,小聲問道,“安青,你還好嗎?”
“小姐,安青很好,很好!”安青說着,忍不住低下頭,不停的拭淚。
盧暖微微嘆息,“我是不是昏迷不醒很久了?”
久到她覺得,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她的親人,沒有她的愛人,也沒有她的朋友。
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無所依依。
“沒有,阿暖,別多想,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回盧家村!”徐子衿說着,握住盧暖的手。
把盧暖瘦了許多的手,放在手心。
輕輕的握住,卻那麼的小心翼翼,情意綿綿。
盧暖聞言,先是一頓,隨即問道,“不打戰了嗎?”
徐子衿搖搖頭,“不了,阿暖,耶魯靖他退兵了,並送了議和書去京城,我們肩膀上的重擔終於可以卸下了!”
“子衿……”盧暖忽然哭了起來。
“傻阿暖……”徐子衿輕輕的抱住盧暖,揉着盧暖的頭。
“子衿,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替耶魯靖捱了這一箭!”盧暖說着,痛哭出聲。
“我知道,阿暖,我都懂!”徐子衿說着,緊緊抱住盧暖。
就是因爲懂,他才越發的心疼她。
她總是以她瘦弱的肩膀,想要承當起太多太多的東西,可是,他的阿暖啊,肩膀是那麼的瘦小,人也那麼的瘦弱,她能承擔的真的很有限啊。
每每看的他心疼,總想幫她承當許多許多。
這一次,徐子衿沒有哄盧暖,只是讓她在自己懷中,哭的那麼傷心,那麼的委屈,直到她把所有的傷心和委屈都哭完。
這三年來,她太苦了。
太委屈,太壓抑了。
直到覺得不那麼委屈了,不那麼傷心了,盧暖才擡頭紅着眼眶對徐子衿說道,“子衿,子衿,我們回家吧,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徐子衿聞言,哭笑不得,苦笑着說道,“傻阿暖,現在半夜三更的,怎麼走,要走,我們也要等天亮了之後,才能出發回家,你說是不是?”
盧暖一聽,紅了臉,小聲說道,“看來,我是睡糊塗了!”
“沒有,我的阿暖啊,一直都是那麼的聰明,只不過是思家心切罷了!”徐子衿說着,擡手拭去盧暖眼角的淚水,纔對安青說道,“安青,去端盆水來,我給阿暖洗洗臉,另外幫我把滿月喚來!”
“是!”
片刻功夫之後,安青端着熱水過來,滿月也急急忙忙的穿了衣裳趕過來,見盧暖醒來,滿月笑了起來。
徐子衿給盧暖洗了臉,擦了手,讓盧暖倒在牀上,才走出屋子對滿月說道,“滿月,準備準備,咱們天一亮就出發回盧家村,李大哥那邊,派人送封信過去,問問他,有沒有什麼東西,或者書信,讓我們帶回去給沄沄!”
“是!”
徐子衿讓安青下去,將就着盧暖洗臉的水,隨隨便便洗了一下,站在牀邊問道,“阿暖,我可以睡你邊上嗎?”
盧暖先是一愣,隨即拍拍牀“上來!”
徐子衿一笑,脫了鞋子,衣裳上了牀,倒在盧暖身邊,然後緊緊的把盧暖攬入懷中,“阿暖,我很幸福!”
“我也很幸福!”
盧暖說完,半天不見徐子衿的迴應,扭頭才發現徐子衿睡着了。
心不免心疼他。
這段日子,他爲了照顧她,一定是寢食難安吧。
盧暖把頭輕輕的靠在徐子衿胸口處,聽着徐子衿的心跳。
或許是因爲要回盧家村了,盧暖很是興奮,怎麼也睡不着,只是看着睡在身邊的徐子衿時,盧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然後又摸了摸徐子衿的胸口。
“子衿……”低低輕喚。
徐子衿卻像是反射性一般,立即坐起身,驚慌失措的問道,“阿暖,你怎麼了,渴嗎,是不是要喝水?”
盧暖看着徐子衿,眼眸裡瞬間溢滿了淚水,搖搖頭,抱住徐子衿的腰,“子衿,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你不要把自己蹦的那麼緊,放鬆下來,好嗎?”
“哦……”徐子衿才呼出一口氣,抱着盧暖倒在牀上,大口大口的呼氣。
盧暖忍不住在想,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讓子衿這麼提心吊膽。
待徐子衿睡熟了,盧暖才小心翼翼的給他蓋了被子,穿了衣裳鞋子,走出屋子,在院子裡轉了幾圈,終於找到滿月。
“滿月!”
滿月聞言,扭頭一見是盧暖,差點沒尖叫出聲,連忙跑到盧暖身邊,見盧暖穿着單薄,連忙解下披風給盧暖披上。
“怎麼出來了?”
盧暖看着滿月,問道,“滿月,可以陪我聊一會嗎?”
滿月搔搔頭,“好!”
兩個人找了一個走廊坐下,滿月見盧暖拉了拉衣裳,才問道,“傷口疼嗎?”
盧暖搖搖頭,“不是很疼!”
“那就好,你都昏迷不醒半個多月了,傷口早已經癒合,應該是不疼了,對了,冷不冷,要不要再給你拿一件披風?”
“不用!”盧暖拒絕。
低着頭。
她都昏迷不醒半個月了。
半個月。
子衿一定擔心壞了吧。
“盧姑娘,你想問什麼?”滿月問。
盧暖聞言,衝滿月搖搖頭,“你啊,不是喚我盧小弟,就是喚我盧姑娘,你就不能隨便一些,喚我阿暖嗎?”
把他們之間的情誼,弄得很生疏了。
“這個,好像不太習慣!”滿月說着,呵呵一笑。
“你冷嗎?”盧暖問。
滿月搖搖頭,“不冷,我這身子骨,再少穿幾件都沒事,這點冷,算得了什麼?”
滿月說着,見盧暖有些心不在焉,才小聲問道,“你怎麼了?”
盧暖擡頭,看向滿月,才說道,“滿月,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子衿愛的不那麼辛苦,不那麼提心吊膽,我一直以爲,我很愛他了,我們之間的愛情是不可破壞的,可是,我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又讓他害怕了!”
那種害怕,源自靈魂深處。
盧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讓徐子衿愛的那麼辛苦,那麼的提心吊膽。
她愛他,很愛很愛。
所以,她不希望,他們之間,還存在說一下芥蒂。一開始或許很小很小,小到肉眼看不見,可心卻感覺得到,只是到後面,卻會越來越大,大到最後,無法收拾。
滿月聞言,看着盧暖。
眨了眨眼睛,才說道,“盧姑娘,你對少爺的感情,我滿月從來不曾懷疑過,只是有句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少爺他是那麼高傲自負的一個人,從來不曾害怕過什麼,只有你,少爺他害怕失去,很多時候,你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個動作,都會讓少爺彷徨不安,爲了你,少爺他一直努力的改變,想要變成你心目中的樣子,漸漸的越來越迷失自己,或許,很多時候,少爺他很幸福,但是,少爺他也很辛苦,盧姑娘,如果你真的愛少爺,很多時候,你只要多在意少爺一些,該吃醋的時候,你也要吃醋一些,表現的,其實你很愛他,沒有他,你根本活不下去,因爲很多時候,你都太獨立,太堅強,獨立堅強到,就算沒有少爺,你依舊可以活的更好,也會得到更多男子的青睞!”
“我……”
一時間,盧暖已經找不到回答滿月的話。
沉默半響之後,才說道,“滿月,子衿他不是希望我和他比肩而立嗎,他不是希望我變得更強嗎?”
一時間,盧暖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些什麼了。
滿月搖搖頭,“盧姑娘,世間沒有一個男子,希望他深愛的女人,比他更強悍的,除非那個男子是一個窩囊廢,什麼都不是,專門依靠女子而活的小白臉!只是這樣子的愛,能維持多久?”
“難道就是因爲我越來越出色,招蜂引蝶了,所以子衿他……”盧暖說道後面,恍然大悟了。
擡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嘆息一聲。
她以爲沒事,其實,並不是那麼的無事。
徐子衿不是怕她太出色,徐子衿是怕她有朝一日,遇到比他好的了,就義無反顧的離他而去。
“盧姑娘,其實,你和少爺的感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你爲了能和少爺比肩而立,堅持了那麼就,努力了那麼多,而少爺爲了你,默默的做了那麼多,誰敢說你們不夠深愛,只是盧姑娘,少爺他也是一個人,一個只動情一次的男人,一旦動情了,擔憂顧慮也就多了,雖然這些話,要是被少爺知道,少爺一定會劈了我的!”
滿月說道最後,都有些埋怨了。
盧暖卻笑了。
“滿月,我知道應該怎麼做了,謝謝你,謝謝你肯告訴我這麼多!”
滿月失笑,“盧姑娘,少爺能夠遇到你,何其有幸!”
盧暖搖搖頭,“滿月,你說錯了,是我盧暖遇到徐子衿,才何其有幸,所以啊,我既然知道怎麼做了,就會堅持到底的!”
盧暖說着,把披風脫下來,丟給滿月,說道,“滿月,謝謝你的披風,不過接下來還是要麻煩你,因爲明天,我們就要回盧家村了!”
“想家嗎?”滿月問。
盧暖重重的點點頭,“想,三年不曾回去,也不敢問,不知道盧家村變成什麼樣子了,想回去的心情,好忐忑,好期待,也好不安!”
“不要想太多了,如今的盧家村,肯定是大變樣了!”
“但願!”
盧暖回到房間的時候,徐子衿還睡得很香。
至少盧暖是這麼覺得的。
輕手輕腳脫了鞋子,爬上了牀,掀開被子,窩在徐子衿身邊,仔仔細細的看着徐子衿,然後輕輕的吻在徐子衿的眉心,“子衿,相信我,你若不離,我便生死相依!”
睡夢中的徐子衿像是聽到了盧暖的話一般,抿嘴笑了起來。
笑得那麼的甜,那麼的幸福。
第二日,兩輛馬車停在小院門口。
大家依次上了馬車,盧暖依偎在徐子衿懷中,笑得徐子衿有些摸不着頭腦。
“笑什麼呢?”徐子衿問。
“你猜?”
徐子衿挑眉,搖搖頭,“猜不到,阿暖,要不你可憐可憐我,告訴我唄?”
“嗯,這個嗎?”盧暖說着,跪在徐子衿身邊,眉目含情的看着徐子衿,說道,“告訴你可以,但是,你得讓我親一下?”
“額……”
徐子衿錯愕,這場景,會不會,顛倒過來了?
“子衿,你到底答應不答應嘛?”盧暖嘟起紅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