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興兵與突厥開戰,打算一舉收復失地幽州。冀州邊城北平、文安兩縣首戰皆是小有勝出。李三郎初上陣打仗即有建功。消息傳回京,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擔憂。
福祥村李大郎看着手中來信,眼泛熱淚,“有柱叔,看信上這日子,這一仗只怕還是在一個月以前,京中如今可有什麼消息?”李大郎當了這些年的村正,又看了不少的書,雖不及李三郎身在朝野之中,可對朝中之事也多有了解。
“大郎啊,你只管放心,三郎有國公府的世子爺照看着,出不了差錯的。再說大小姐和大少爺也在邊城,依着大小姐的性子,再怎麼也不會讓三郎出事的!倒是你,我來來回回的不知跑了多少趟,你爲啥不等大小姐回來才成親,咋就不肯跟俺說句實話呢?”
“有柱叔,俺不是說了嗎,俺成親只爲能給李家留個後,二弟老拿俺當藉口,俺這一天不娶,他就一天不肯成親。三弟是一心打算只守着小五。至於四弟,嗨!俺就是不說您也知道,這四弟俺是指望不上了。要是俺再不成親生個娃的,這李家的香火可咋整?”李大郎眼神閃爍,如果李有柱留心一定會看出他在說謊。
“也是這個理,可俺這心裡總是不踏實,大小姐幾次來信都有問起,俺雖照你說的回了,可大小姐仍不放心!罷了,如今你媳婦也有了身子,俺這就給大小姐寫信。讓她也跟着高興高興!”
“有柱叔,俺這事還是別告訴小五了,免得讓她分心。她人在邊城。要照顧司徒兄長,還要看顧着三弟,不知忙成啥樣兒呢!”李大郎是有苦說不出,他心裡雖也難受可仍不願司徒嫣爲他操心。
可惜李有柱卻沒看出來這些,想了一下這才點頭,此時邊城戰起,當真不是讓大小姐分心的時候。
而京城之中有國公府。所有消息都通過鐵血衛的暗樁第一時間送至邊城。端木玄看着手中一封封的密函,他於三月初一興兵至今已與突厥打了近一個多月,如今已是四月中旬。
突厥接連兵敗。一路且戰且退,如今與冀州相臨的范陽郡、代郡,以及上谷郡都已收復。只不過三郡存活下來的百姓人不過萬,田不過千。三郡治下縣城屋毀房塌。甚至不少的縣城被大火焚燒殆盡,只留下一城的殘垣斷壁慘不忍睹。
“小姐,城內到處都是焦屍腐骨,您還是別進去了!”司徒嫣騎着馬被赤雨攔在了城外。小姐雖然說服了司徒少爺和少主,讓她跟隨大軍當了一名隨軍大夫。可赤雨仍不願司徒嫣看到那些死人,怕她傷心難過。
“這一路走來,這些事我見的還少嗎?突厥人當真兇殘,不過是戰敗而已。用得着燒城毀池這麼嚴重嗎!難道他們的命是命,這些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司徒嫣聲音中有着無盡的憤怒。她是冷血。可卻不弒殺,比起這些突厥人來她只能甘敗下風。
“小姐,您爲着這些活下來的百姓,已然動了不少的體己銀子,再這麼下去,只怕幽州尚未盡數收復,司徒府已然傾家蕩產了!”赤雨知道攔不住,只得一邊護着司徒嫣一邊往城內而去。在她心裡一直以爲司徒嫣只是不忍見這些災民受難,這才傾力相助。
“我可沒有那麼好心,安撫災民不過是免得他們趁亂起義,這些人雖多是老弱婦孺,可幽州收復之後,還要靠這些人重振幽州昔日光景,總不能任由他們自生自滅,或是在玄哥背後暴亂鬧事。而且這些人中保不齊還有突厥的探子,將他們圈禁也是將那些探子圈禁了起來,讓他們無法通風報信!”
“小姐,您想的倒是周全,可少主成日裡爲您擔心,再這麼下去,只怕仗還沒打完,少主就要急病了!”赤雨爲司徒嫣擔心,也在爲少主擔心。
“你啊!我自有分寸!”司徒嫣也擔心端木玄,可端木玄雖善用兵會打仗,可這些善後之事卻是無暇分心過問。如果她再不能幫助一二,只怕剛收復的失地,又要再起事端,反而有辱他百勝將軍的威名。
“小姐,大少爺被您留在了北平縣城,李三少爺讓您調到了後方安置這些災民,如今只有少主還留在前方與突厥人血戰,屬下知您心中有數,可屬下還是想勸您一句,軍中危險不如就留在後方吧?那些傷兵有隨軍的大夫醫治,出不了差錯的,您又何必非要上戰場去救治傷兵?”
“我也不全是爲了他們,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離玄哥近些,萬一,我只是說萬一,萬一玄哥受傷,我才能第一時間趕到他身邊!”赤雨這才明白,司徒嫣不是爲了親人能多立戰功,這才搶着上陣,而是想離少主近些。心裡不由得爲少主高興,想着這些話一定要告訴少主,免得少主整日裡爲司徒小姐擔心。
“傻瓜,你以爲玄哥他不明白嗎?他心裡清楚的很,所以就算擔心,他也有分寸,不會傷了自己的身子的!而且我每日一副補藥送去,他就算想倒下,怕也沒那麼容易!”司徒嫣拍了赤雨的頭一下,這纔打馬往軍營而去。
晚上營火照着漆黑如墨的夜空,顯得如此慘涼,司徒嫣站在軍帳外,擡頭望着星空,“玄哥,這一仗還不知要打多久,不知要死多少人?我小時候曾經聽人說過,死去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不知這一仗打完,天上會多出多少顆星星?”
“嫣兒,這些日子我見你總是滿臉的傷容,可是心中不忍?”
“是啊,吳皇嘴上說興兵是爲了收復失地救萬民於水火,可你看看收復的那些地池。屋無半間,瓦無一塊,這哪裡是爲着百姓好啊!”
“有失必有得。嫣兒可知我爲何討厭打仗卻仍領兵?”
“你自然不是爲名爲利,也不是因爲皇命在身而身不由己。”司徒嫣故意停頓了一下,這才接着說,“而是因爲別人打仗不如你用兵神速,而且那些武將多當慣了貪官,所過之處搶民掠商,這些災民被敵所襲也就罷了。卻還要再受自己人的搶掠。所以你寧願自己上陣殺敵速戰速決,讓這些人少受些罪!可戰事一起,無論你存着怎樣的心境。所過之處無不是地府煉獄慘不忍睹!”司徒嫣這話就像是暗夜中的一盞明燈照亮着端木玄已然麻木的心。
“有妻如此,我端木玄此生再無所求!”
“傻瓜,我如果連這個都不懂,那你豈非眼盲看錯信錯了人?”
“嫣兒~!”端木玄將司徒嫣摟進懷中。即便戰甲鐵鎧堅硬冰冷。可只要有司徒嫣溫暖着他的心,就算是戰場之上殺盡所有敵人,他也能得到救贖。
“你一個大將軍,摟着個大夫成何體統,還不放開!”司徒嫣輕推了兩下,見推不開只好拿話激他。
“我軍帳之外百米之內有鐵血衛守着,除非我的命令,否則無人可以進入!”
“還說無人可入。那我是怎麼進來的!”
“你是我的人,又是他們的主子。當然可以進來了!”
“誰是你的人了,不害燥!”
“嫣兒,等我收復了幽州,回京受賞受封之時,我們就成親!”端木玄看着嬌羞的未婚妻,眼裡心裡都燃着愛的小火苗。
“好!”司徒嫣沒有拒絕,並非是因爲聖旨壓身,實在是她真心的想嫁給端木玄,這個男人愛她寵她,而她又已動心,她不是古代女子講求矜持,只要是她認可的,她就會堅持到底。
佳人點頭,端木玄樂得差點兒笑出了聲,可隨後又想起一事,拉着司徒嫣進了自己的軍帳之中,“嫣兒,你將那些重傷兵運去了何處,要知那些人朝廷已經給了撫卹銀,就算是讓他們回家也不爲過!”
“這些人只怕回去也只能是自生自滅,輕傷的還要留在戰場上繼續打仗,重傷的不是少了胳膊就是斷了腿,就算是回到家中,指着朝廷給的那幾兩銀子難道還能養活一家人不成?”
“可你以一己之力,又救得了多少人?”端木玄仍有些擔心,怕司徒嫣爲了他再弄得個傾家蕩產,到時連嫁妝都賠了進去,那他於心何忍。
“早前我讓三哥安置那些災民,一路過來大大小小的建了不少的傷兵村,一是爲着安置災民,二是用來給重傷兵丁養傷,這些人由災民照顧,而現在只是初夏,災民還可以開荒種地,至少入冬前還能打一茬糧食,雖不多但養活災民自己倒也不難。而且軍中不用分出人來照顧這些重傷之人,而照顧這些傷兵的災民還能每月領到草藥和銀兩,雖然不多,但好過他們重傷之下回到家中等死要好的多!”司徒嫣最瞭解這些人,也瞭解古代不能勞作的人只能是廢物,又有哪個百姓人家願意養個廢物在家中。親情雖在,可病的久了,這親情自然會被消磨殆盡。
“這‘傷兵村’的主意當真是好!”
“他們這些人可不只是養傷,我還讓他們多留意傷病村中的一些可疑之人,突厥兵退,不可能不留下些探子,從中作些手腳!我這也算是一舉數得吧!”
“嫣兒,你總說這些主意都是從書中看來的,可我知如沒有經驗,只是看看書本,最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我知你現在還不願將你心中秘密告知,可我真的太好奇了!”
“天機不可泄露!你不要問,我也不會說!”
“好吧!我不問,不過嫣兒如果哪天想說了,一定第一個告訴我!”
“好!”戰場無情,帳中有愛,兩人在這冰冷的戰場上卻還有閒情打情罵俏,足見兩人對這場仗是胸有成竹。
秋初至幽州已有大半盡數被吳國收復,只有遼東郡、玄菟郡、樂浪郡和帶方四郡仍在突厥手中,如今突厥一路兵敗眼看大半個幽州都已失守,竟然固守四郡作殊死一搏。這四郡比起之前的八郡都易守難攻。直打到秋盡冬至仍無法攻克。
“小姐,這眼見就要下雪了,大雪一下這仗可就更不好打了?”赤雨看着站在帳外的司徒嫣爲少主擔心。
“一路打到現在,突厥連連戰敗,可士氣卻越挫越勇,他們以遼河爲險構築防線,玄哥這一仗不好打啊!”司徒嫣擡頭望天,北風撫面天陰的厲害,只怕不出今晚就有一場大雪。
“司徒小姐果真見識不凡!”司徒嫣正看着天空想的出神,冷不防有生人靠近,而且竟然一語就道破了她易容裝扮。赤雨更是驚得提劍護在了司徒嫣的身前,好在看清來人,這才收劍退到一邊。
“原來是東方將軍,久仰東方將軍大名,今日有幸竟能在此相見!”司徒嫣轉頭去看,正好看到端木玄領着幾人過來,其中只有一人她不認識,以這人所站的位置,她即已判斷出此人的身份。
“司徒小姐與在下素未謀面,怎會一語道出東方的姓氏?”東方碩也是第一次見司徒嫣,如果不是端木玄爲他指明,他哪裡可能認得出。可司徒嫣卻不同,端木玄並未有所暗示,她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可見眼力優於常人。
“東方將軍步履堅定,眉宇之間剛正不阿,又走在大將軍身邊,我雖與東方將軍素未謀面,可也猜的出其身份!”司徒嫣談吐間未見一絲小女兒的扭捏之態,讓東方碩不僅起了好奇之心,甚至還有些傾佩之意。
“我帶希文巡視,只是碰巧路過,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嫣兒晚飯時來我軍帳之中!”端木玄壓着聲在司徒嫣耳邊小聲叮囑。此時雖沒有外人,可小心使得萬年船,端木玄此舉只是謹慎。
“嗯!”司徒嫣回以一個微笑,又朝東方碩抱拳行禮,這才帶着赤雨退了下去。
端木玄直等到佳人遠去,這才收回視線看向東方碩,“希文,可是心中有疑?”
“我只是不明白,你怎會讓未婚妻在軍營中幫忙,你可知這有多危險?”東方碩知道端木玄很看重自己的這個小嬌妻,越是如此,越是想不明白,他怎會任由其留在軍中這麼危險的地方。